誰都沒有多說蔣氏,話題很快就轉開了。
“咱魚塘荷塘都挖好了,這些天,二郎哥又在別的地方找活幹了嗎?”連蔓兒就問連枝兒和連蔓兒。
“……是想在外面找活幹,可哪那麼好找的。”連葉兒就道“這兩天看他的意思,好像想跟我爹學木匠活。”
“哦?”連蔓兒就哦了一聲,這倒是個新消息。“那我三伯咋說?”
“能咋說,我爹說,他要是想學,就帶着他。”二郎哥的手,有點笨。”連葉兒就道。
這個木工活,也不是誰想學就能學成的,有好師傅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得有這方面的天分。比如說連守禮,能夠這麼快的學成,還是因爲他平常就手巧,而且內秀,肯在心裡用勁。
如果二郎也能學成木匠,那以後養活幾口人是沒問題的。這對上房來說,是一件好事。
“對了,昨天晚飯,三伯是在上房吃的不?”連蔓兒突然想起來,問道。
“嗯。我爹不是來叫我四叔和五郎哥了嗎,四叔沒去,我爹回去就說也不去上房吃了。後來還是讓咱爺給叫過去了。”大伯他們回來了,咱爺眼淚汪汪的。大伯他們一進門,就和咱爺都哭來着。”
連蔓兒暗暗嘆了口氣,連老爺子和連守仁、連繼祖的感情,那是不一般的好。
“蔓兒姐,昨天大伯孃偷摸跟我說話。想讓我找你,幫她打聽花兒姐那邊的消息。我沒搭理她。蔓兒姐,我就告訴你一聲,萬一有啥事。你也有個準備。”連葉兒又道。
“行,我知道了。”
姐妹三個閒聊了一會,連葉兒就回連記鋪子去了。
晌午一家人吃過飯。歇了晌,連守信就說趁着有空,上老宅那邊去一趟,看看連老爺子和周氏,再有就是將宋家捎的東西給送過去。
讓人拿了東西,連守信、五郎和連蔓兒就出門往老宅來。
已經入了冬,河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颼颼的小北風吹在臉上,寒氣襲人。離的並不遠,一家人並沒有坐車,依舊是步行。到了老宅的門口,連守信看着兩邊院牆外邊的空地。就搖了搖頭。
原先靠着院牆的這兩塊空地,到冬天都會堆起高高的柴禾堆,今年柴禾堆沒有了。只有東側,新添了一個糞堆,糞堆裡堆積了一些牛馬糞便。
連老爺子已經斷了藥,據說每天都早早地起來,上官道上去撿糞,爲明年種田積肥。
推開大門,走進院子。只有在東側的豬圈裡,還有豬圈和院牆之間堆着整捆的柴禾,在往上走,東側的園子裡也堆了些碎柴。那是連老爺子帶着上房的人出門拾回來的柴禾。
走到院心,連蔓兒往上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見古氏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頭上包着塊粗布的絹帕,正費力地推着磨。
相比起那盤磨,古氏的身形顯得格外的瘦小。
連蔓兒心中微微一動,古氏推了一圈的磨,擡起頭,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就對上了連蔓兒的眼睛。古氏的臉上立刻露出討好的笑容。
這個時候,連繼祖、二郎兩個就從上房迎了出來,連蔓兒往上房走。古氏就想放下磨,往連蔓兒跟前湊。
“老大媳婦,你幹啥?又想偷懶是不?讓你推個磨,你就一會拉屎一會撒尿的。你個懶驢上磨屎尿多!”屋裡立刻傳出來周氏中氣十足的罵聲。
古氏的臉色變了變,手裡握着磨盤把子緊了又鬆,最後終於沒敢放下磨盤,依舊垂下頭推磨。
東屋裡,連老爺子和周氏坐在炕頭上,連守仁、連守義、何氏、四郎、六郎都坐在地上的凳子上,連蔓兒他們一進屋,連老爺子就招呼他們上炕坐。蔣氏則端了熱茶上來,讓他們喝。
屋子裡有些冷,連蔓兒看了看地下的凳子,又看了看炕,想上炕坐,又有些猶豫。周氏沒說話,卻從身後拿出一個嶄新的小棉褥子出來,鋪在了炕上。
“坐這,省得把衣裳磨了。”周氏說道,眼睛卻沒看連蔓兒。
“蔓兒,上炕坐。那是你奶新做的小褥子,就是預備你來坐的。”連老爺子在旁就道。
連蔓兒就上炕坐了,那小褥子看陣腳,還真是出自周時隻手。
大家坐定,連守信就告訴連老爺子和周氏,他們拿來的那些東西,都是宋家捎過來的。
“……回來之前去了一趟,宋家的老夫人還打聽了半天,這些東西都是宋家給爹和孃的。”連守信道。
宋家的這份禮不算薄,一盒高麗蔘,一盒鹿茸片,兩盒茶葉,兩匣子的高檔點心,四個暗色的尺頭,都是合適老年人吃用的。
連守仁、連繼祖、連守義、何氏和四郎就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這些東西看,其中連守義、何氏和四郎還都伸長了脖子,生怕看不清楚似的。
連老爺子看着炕上的東西,卻是嘆了一口氣。
他們回來,宋家那邊不聞不問,卻託連守信、五郎帶了這些東西過來,其中的意味,他怎麼會不明白。
怪宋家嗎?好像人家一開始,除了應付主動貼上去的連守仁一家幾口,對他這,一直就是這樣的。
連老爺子伸出手,將炕上的東西分成兩份,自己只留了尺頭,一盒茶葉、一盒點心,其他的就都往連守信的方向推了推。
“……不該拿人家的東西。哎,禮尚往來,咱也沒給人家送過啥。這都是借了你們的光。咱們莊戶人家,我也用不着這高檔的東西,老四,都給你。你這天天裡外的忙活……,這點心給蔓兒和小七吃。”連老爺子就道。
連守仁的臉色立刻就灰了。連守義、何氏、四郎則都露出失望的神色,連繼祖和二郎面色沒有明顯的變化,六郎則是混混沌沌的,只是一雙眼睛有點離不開那點心匣子。
“爹,那都是給你和我孃的,我們哪能要。”連守信就道。
“你不要,就給魯先生。五郎能考上秀才,得多謝人家魯先生。”連老爺子就道。
“爺,這些是宋家給你老的。你老就收着,魯先生那,我們不會忘了孝敬的。”五郎就道。
推讓了一會,見連守信這爺三個堅決不要,連老爺子就只得將禮物的事暫時擱到一邊去了。
“這個,五個手指頭,沒有一邊齊的,親戚裡道,那不就是有的得救護一點兒沒有的嗎,做人,可不就得講這個人情。”連守仁突然開口道。
聽連守仁這麼說,連蔓兒就有些囧。連守仁也真能,竟然在這個時候,能夠說出這樣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有的幫襯沒有的,這纔是人情,這纔是親戚,連守仁自家有,別人家沒有的時候,可從來沒說過這些啊。
感情,這道理怎麼說,都是約束別人,爲他自己服務的。
連蔓兒不由得又仔細打量了連守仁一眼。
將近兩個月的工夫,連守仁頭上的白髮似乎又增加了一些,額頭的皺紋加深了,臉龐和身量也明顯的瘦了,伸出來的手上,還多了繭子。
旁邊的連守義看不出有什麼變化,連繼祖的臉,則顯得老成了一些。
顯然,服勞役幹活可不像在家裡,可以偷懶。
“咱們跟老宋家是親家,咱花兒嫁給他們家了,還給他們家生了閨女。宋家一家子,都挺看重花兒的。宋家現在情況比咱們家好,我估摸着人家早就想伸手。咱們這邊不上門,人家恐怕是怕咱嗔心,纔沒動靜。這不,我這還沒去,老四去了,人家這禮就捎過來了。”
“這要是我去,那肯定就不止這些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勞動,連守仁似乎……更向往縣城的宋家了。是真的看不清形勢,還是故意這樣說,想着不管怎樣去宋家一趟,都有些希望那?!
“老大,你剛回來,歇兩天。你要是閒不住,就找個活幹。”連老爺子接口道,還看了一眼連守仁。
“老四,你們這次去,看着花兒了是?花兒沒捎啥話回來?”連守仁被連老爺子看得頓了頓,不過還是問道。
“看是看着了。就是……沒說上話。”連守信老實地道。
“我們去了,花兒姐就打了個照面,宋家老夫人就安排了差事給她。”連蔓兒接着就道“應該是……挺看重扶花兒姐的。”
連蔓兒這樣,不過是爲了好聽。要是誰聽了她的前半句,還相信她後半句說的宋家老夫人看重連花兒,那……她就管不着了。
“花兒這是忙,要不,肯定早就……”連守仁就道。
“老四啊,老吳家那兄弟倆在縣城的鋪子裡,乾的咋樣?”連老爺子打斷了連守仁的話頭,提高聲音問連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