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知縣送空頭人情,還是確有其事,五郎的帖子和人都去的非常及時。上房那些人在太倉做了什麼,她們可以不管,也管不了。但是在青陽鎮,甚至整個錦陽縣,有人打着太倉連家的旗號做事,她們就必須要表明立場。
現在五郎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就更是如此。
五郎心裡對此也是有數的。所以他不僅寫了帖子,還親自往縣衙去了一趟,監督者差人將人抓了,他纔回家來。
“哥,知縣那邊還說了啥沒有?”連蔓兒就問五郎。
“我跟知縣大人說,請他一定要好好審問趙文才父子倆。要審清楚,那些話是他們自己個編造的,還是真有其事。要是那些話是他們編造的,就請知縣大人公告全縣。要是真有其事,就請知縣大人向上彙報,請河間府好好調查,該誰的罪責,不可輕饒。”五郎就道。
連蔓兒聽得連連點頭,五郎這麼說太對了。
“哥,那去趙家封鋪子、抓人,老趙家人說啥了沒有?”連蔓兒又問。
“說冤枉唄。”五郎就冷哼了一聲道,“還說我不顧親戚情面那。差役封鋪子、抓人,好多人聽了信去看熱鬧。我乾脆就當着大傢伙的面,把話說清楚了。”
“哥,你咋說的?”連蔓兒趕忙問。
連守信和張氏也都看着五郎。
“我就說,他們做的是欺行霸市,違法的事,親戚不親戚的,我都得管。再有,咱們家,跟太倉那邊是早就分門別戶。不是一家,但是他老趙家打着太倉連家的旗號做事,我就不能不管。這事。就是請縣衙審問明白了。要是不關太倉那邊的事。就單拿老趙家的人問罪,給太倉那邊一個清白。要是關太倉那邊的事,那那邊的人也跑不了,該是啥罪過就是啥罪過。”五郎就道。
“說的好。”連蔓兒讚許地點頭。五郎這樣就算是在公衆和官府面前,旗幟鮮明地和太倉連家劃清了界限,而且爲他自己。也爲這個家樹立了正面的,論理不論親的形象。
屋裡這正說着話,小喜就急匆匆地跑來。
“……不好了,老趙家婆媳倆到咱門口。說是讓大爺還她們家的男人。要是不還她們家的男人,她們就要吊死在咱們家。”小喜進門就稟報道,“我爹帶着人把她們給攔在門口了。”
連守信和張氏的臉色就都變了。他們可都見識過,趙家婆媳倆撒潑、罵人的本事絕不下於周氏,而且這兩位不僅會文鬥,同時還善於武鬥。整個青陽鎮,敢於招惹這婆媳的人。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
做錯了事,不知道悔改,還敢鬧到她們家來。真的當她們是好欺負的嗎?!
連蔓兒不由得看了連守信和張氏一眼。她知道,這兩口子溫和、老實的形象,也就是好欺負的形象,是相當的深入人心的。不過,以後,這個家是要換五郎來支撐門戶了。如果繼續給人這樣的形象,會給五郎做事帶來許多的麻煩。
既然這趙家婆媳自己送上門來。正好利用她們,殺雞儆猴,讓大家重新認識連家。
“哥,你看這事咱咋辦?”連蔓兒就問五郎。
“蔓兒你的意思那?”五郎看了連蔓兒一眼,問道。
兄妹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就都明白了彼此是想到一處去了。
“縣衙只抓了趙文才父子倆,沒抓她們婆媳,還是我念在她們是婦道人家的緣故。現在她們不僅不感念,悔過。還敢跑上門來吵鬧。這是豈有此理。是我不該心軟。”五郎就道。
五郎畢竟年紀輕,心地善良。這若換個心狠手辣的人,就將趙家一鍋端了,衆人只有叫好的。
“哥,這不怪你。是她們不知道好歹。還敢鬧到咱們門上來,當咱們門口的御賜牌樓是擺設嗎?”連蔓兒想了想,就轉頭向張氏道,“娘,你從給咱幫工的媳婦裡挑兩個潑辣的出來。”
“蔓兒,你是要幹啥?”張氏就問。
“娘,你沒看人家都欺負上門了嗎。找兩個潑辣的,把人綁了,我哥這再寫一張帖子,將人往縣衙一送,就讓縣衙秉公處理。”連蔓兒就道。
“送衙門啊,”張氏就有些遲疑,“咱就讓人把她們趕走了不就行了,要是送衙門……”
婦道人家被押送到衙門,那是極丟人的一件事。
“娘,你當人都像咱啊。她們要是要臉,她們就在家裡貓着了,還能上咱門上來鬧?”連蔓兒就道,“娘,這事咱一點軟不得。咱要軟和一點,以後遇到啥事,她們都有樣學樣,我哥這個秀才,咋在外面行走啊?”
一說到對五郎不利,張氏就沒話說了,真的去跨院,找了兩個幫工的潑辣媳婦過來。
五郎就讓小喜將韓忠叫了進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然後又去書房寫了一張帖子。
韓忠得了五郎的吩咐,帶着兩個幫工的媳婦並兩個蟾宮,出門去就將趙家的婆媳兩個用繩子給捆上,帶到了官道邊。
村裡很多人早就知道了信兒,只因爲顧忌那御賜牌樓,不敢上前,只遠遠地看着。
“我們家大爺念在你們是婦道人家,在知縣大人跟前討了情,才能讓你們免提。你們糊塗油蒙了心,不知道好歹,不念我們家大爺的恩情,還上門胡攪蠻纏。你們當秀才老爺是給你們白罵的,在皇上賜下的牌樓底下,你們就敢哭天罵地的,你們知道這是啥罪過不?這還有沒有王法?”韓忠就當着衆人的面,大聲地喝罵道。
“這是我們家大爺心地慈善,這要是換了人,就把你們在牌樓底下給打死了,那也應當。我們大爺是想放過你們,但是天威不可侵犯。送你們去縣衙,在大堂上請知縣大老爺審一審,請咱一縣的人都看看,給你們評個是非曲直。”
人羣中就有叫好的,也有低頭縮着肩膀往後溜的,其中一個,正是英子的爹,他被嚇到了。
韓忠說完了,就拿了五郎又寫的帖子,帶着人將趙家的婆媳兩個送去了縣裡。
傍晚,韓忠從縣裡回來,說他把趙家婆媳送到縣衙,遞了帖子,知縣看了帖子,又叫他去問話,他就將趙家婆媳如何在牌樓底下吵鬧的事說了。那知縣也沒審問趙家婆媳,直接就叫人給趙家婆媳倆戴了枷,綁在縣衙門口示衆。
“那趙文才過了堂沒?”五郎就問韓忠。
“已經過了堂,趙文才父子倆都捱了板子,還是沒改口。知縣大人說明天再審一堂,要還是這個結果,那還得請大爺過去商量商量。”韓忠就道。
趙文才不改口,那這件違法的事,就涉及到連守仁。知縣要找五郎去商量,也是人之常情。
將韓忠打發了出去,屋裡就有片刻的沉默。
“五郎,這要真是太倉那邊做的事,你、你真的要往上告?”沉默過後,連守信就問五郎。
“爹,咱這不算是告。要是告,那得寫狀子。我哥只是寫了帖子,這叫通知。縣裡有不法的事情,我哥知道了,通知縣衙。縣衙秉公處理,那是縣衙的事。”連蔓兒就道,“這事要真跟太倉那邊有關,最後咋辦,也是人家知縣做主。知縣說找我哥去商量,那是給我哥的情面。”
她們只是將該做的做的,至於結果如何,連蔓兒是不怎麼在意的。讓大家都知道,她們與太倉連家不是一路,又立了威,避免以後再有無賴上門,這對於她來說,就足夠了。
“嗯。”五郎就點頭,“爹,這事我跟魯先生說了,魯先生挺贊成。”
一般五郎一說魯先生贊成,連守信就不會說反對。
是夜,連蔓兒躺在被窩裡,回想這兩天發生的事。
“我還真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連蔓兒忍不住自言自語地道。
“蔓兒,你說啥那?”連枝兒在旁邊,並沒有睡着,聽見連蔓兒說這樣奇怪的話,就問她。
“姐,我沒說啥。”連蔓兒忙道。
“哎,”連枝兒就嘆了口氣,“今天這事,我看咱爹和咱娘好像都有點不忍心似的。”
“姐,那你說,咱今天這事做的對還是錯?”連蔓兒就問。
“咱做的沒錯。”連枝兒頓了一下,才說道。
“那就是了。姐,你想想,爲啥趙文才上次敢找咱爹,讓他擡高麥種的價錢?爲啥他們敢在咱眼皮子底下做這樣的事?爲啥趙家那婆媳倆明知道她們不佔理,不怕咱家的御賜牌樓,不怕哥是個秀才,她們就敢上咱家門口來鬧?”連蔓兒問。
“是因爲咱爹孃……”連枝兒想了想,嘆氣道。
“沒錯。”連蔓兒點頭。
因爲知道連守信和張氏心善、溫軟,那些無賴纔會覺得有機可趁。
“咱爹孃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可咱不能跟他們學。姐,咱家這門風,是該改的時候了!
五百一十七章 麥種風波
趙家的事,連蔓兒家處理的乾淨利落,之後也就託人注意着縣衙那邊審問的情況,一家人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秋收上面。
所有的葡萄都已經採摘了回來,並都釀好了。今年六十八畝的葡萄園,一共採摘了葡萄六萬一千一百斤掛零的葡萄,這些葡萄又被分爲甲乙丙三等。甲等的葡萄用於釀製高級葡萄酒,乙等的葡萄用於釀製較低一等的葡萄酒,而丙等的葡萄則被用來釀製葡萄汁。
連蔓兒大概地計算了一下,估計兩個月過後,可以收穫高級葡萄酒大約三萬斤,中等的葡萄酒大約一萬一千斤,葡萄汁大約五千六百斤。
兩種等級的葡萄酒在口感和保質期方面,都有差異,而葡萄汁的保質期最短。這些都將在最終封裝的酒桶上明確地寫明,並向買主詳細告知。
玉米都被扒光了玉米皮子,堆放在一個個的玉米柵子裡,進行晾曬和存放,等到出售之前,再搓粒也來得及。花生被堆上了房頂,現在場院裡正在打高粱、糜子以及各種豆子。還有地瓜,也進行了篩選,那些個頭大、品相好的,表皮沒有任何瑕疵的地瓜是要儲存進地窖,留着以後吃並培育地瓜秧的,品相略差些的,就堆放在倉房,一部分用來出售,一部分留着自家吃。還有那些小地瓜仔,都被一鍋鍋的蒸出來,然後在太陽下曬成地瓜幹儲存。
要種冬小麥的地也開始整地了。
這個季節,也正是魚蝦蟹最肥的季節,因此即便是過了八月節,連蔓兒家魚塘裡的魚、蝦、蟹依舊十分搶手。還有蓮子、菱角米和雞頭米也被訂購一空。因爲這幾樣,連蔓兒家的定價要比南方運過來的同類產品要低,而在品質上卻沒有明顯的差異,自然受到歡迎。
一家人各有各的分工。誰都沒有空閒。不過,大傢伙的心裡都是歡快的,秋收越忙,就代表這一年的辛勞收穫越多。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富足的年。
縣衙那邊也傳回了消息。趙氏婆媳兩個每人被罰了三十板子(怕一次打下來她們受不了,這三十板子是分了幾天打的),戴枷示衆十天。
而這件事的直接結果,是連蔓兒進村的時候,再也沒看見過英子的爹。幾個愛在魚塘左近溜達的閒漢沒了蹤影,還有武二狗和武三狗兩個看見連守信的時候,再不敢稱兄道弟了。
可喜可賀。
至於趙文才父子倆。則依舊在押。事情還沒有審出結果,原因是這兩個人供詞反覆。
吳王氏還給連蔓兒家帶來了一個消息,趙家已經有親戚奔太倉去了。一家人商議過後,得出結論,這是去通風報信,統一口徑並求救兵去了。
對此連蔓兒的看法只有一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反正就是“該咋地咋地”。
“……事情由咱們揭出來。這還有個緩和。要是太倉那邊因爲這個,長了記性,從此改了。那咱還是做了一件大好事。”這是連蔓兒對連守信說的。
這些天,經過連蔓兒和五郎掰開揉碎了的解說,連守信已經很支持她們在這件事上的做法了。
還是可喜可賀。
就是這邊將要種冬小麥的地都準備妥當了,但是陸家的商隊卻遲遲沒有歸來,而且連個口信兒都沒有。
一家人都不由得犯了猜疑。
“奇了怪了。”連蔓兒道,“就算是路上有啥事耽擱了,咋地也該有個信兒回來啊。”
“可不是,老陸家那邊也急的啥似的,這兩天再沒信兒,他們就要打發人往那邊去迎了。”張氏就道。
冬小麥種子沒到。她們着急,陸家那邊更急。他們的商隊還是第一次逾期這麼久沒回來,並且音信皆無。
“照說這一路上都是官道,他們又走了不是一年兩年了,不應該有啥事。”連守信就道。
“不會是因爲麥種吧?”連蔓兒突然道。
要是趙文才真的和連守仁、連守義勾結上了,要壟斷太倉往這邊的麥種。那麼他們同時也盯上了冬小麥的種子?
“要是那樣,那這事就不能善了。”五郎道。
如果是那樣,只能說太倉連家的手伸的太長了,不僅她們不能坐視不理,只怕還要牽動別的勢力。
“吳家嬸子不是說,不只陸家商隊,這幾天該從太倉那邊回來的老客啥的,都沒回來嗎?”連蔓兒又道,“這、不會是那邊出啥大事了吧。”
一家人正在驚疑不定,陸家的商隊終於回來了。
陸炳武哥幾個一起來往連蔓兒家送冬小麥種子,吳玉貴、吳家興、吳王氏和吳家玉也跟了來。
一看這陣仗,還有這些人進門時的臉色,連蔓兒就知道……
“太倉那邊……出事了。”果然,一進門,吳王氏就開口道。
太倉出事,是意料之中,所以連蔓兒並沒有十分驚訝。她只是沒有想到事情出的這樣快。而且看樣子,還很嚴重。
“出、出了啥事?”連守信有些緊張。
陸家兄弟交換了一個眼色,這纔將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這次陸家的商隊走的比較遠,去的時候,路過太倉縣城,卻沒有留人,只是跟相熟的店鋪打了招呼,要他們選上好的冬小麥種子準備出來。結果,等他們回來時,要去提冬小麥麥種,那家店鋪的主人卻說沒有麥種可賣。
陸家兄弟受人所託,當然不能就此罷休,而且當初店鋪主人明明說的好好的,會挑最好的麥種留給他們。
經過再三的詢問,那店鋪的主人才說了實話。
原來是縣衙派人到所有賣麥種的店鋪扔下了話,所有店鋪都不得私自將麥種賣給遼東府的客商。要賣,必須通過縣衙。而且那縣衙來傳話的人,說的也極冠冕堂皇。太倉縣要幫助遼東府推廣麥子,因此縣衙有專門的人管理這麥種的買賣,說是怕他們以次充好、擡高物價、謀取暴利。
那縣衙專門管這件事的人,就是縣丞大老爺的兄弟,太倉人稱二老爺的連守義。
連守義這一年在太倉混的非常風光,人們一提到二老爺,不必說,指的就是他。
當時陸家兄弟還不知道情況的嚴重,因爲路上耽誤了兩天工夫,着急回家,又怕連守信這邊急着用麥種,就說了要買麥種的是連守信,和太倉縣丞連守仁,還有二老爺連守義是親兄弟,要那店鋪老闆私下裡將約定好的麥種依舊賣給他們。
那店鋪老闆本就與陸家常有生意往來,並不想壞了商譽,又被陸家兄弟說的心動,最後答應了送給他們麥種。不是賣,而是送,不要錢的。不過這店鋪老闆又囑咐陸家兄弟,即便是送,這也擔着風險,要陸家兄弟必定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那店鋪的老闆還告訴陸家兄弟,已經有的店鋪,被二老爺抓住私下售賣麥種給遼東府的客商。而那些店鋪的掌櫃、夥計等都被抓進了大牢,只有那店鋪的東家答應將所有麥種以極低的價格出售給二老爺指定的客商之後,縣衙纔將那些掌櫃、夥計放出。
而這店鋪老闆之所以聲稱沒有麥種可賣,是因爲發現,那幾家鋪子不過是以二老爺的小舅子何老爺爲首的地痞設下的圈套,目的,自然是那些麥種。
這店鋪老闆將麥種給了陸家兄弟,還開玩笑地說,要是出了啥事,讓陸家兄弟一定要罩住他。
這陸家兄弟也是辦事精細的人,並不肯當時就拿了麥種,而是約定了時間,將麥種混在別的貨物裡面帶回了客棧。
陸家兄弟在太倉縣城住的,依舊是老王家大車店。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陸家兄弟拿到了麥種,打算第二天就啓程回三十里營子。可偏巧,何氏,也就是太倉人稱二太太的,那天正好去老王家大車店看他兒子。何氏最愛東走西串,看個熱鬧。那天,何氏就一邊將毛嗑皮嗑的滿天飛,一邊看大車店裡的人裝貨卸貨,好巧不巧,就走到了陸家的馬車邊。
何氏這人和任何人都不見外,她就伸手去摸了那馬車上麻袋。
二老爺正在幹着一項賺大錢的事,這個何氏是知道的。她摸出那麻袋裡的東西像麥子,就叫了起來。
結果可想而知,陸家兄弟被抓了起來,整個陸家的商隊也都被扣下了。
陸家兄弟被抓,死活不肯說出給了他們麥種的那家店鋪的老闆,因此就被押進了大牢。
爲了自家託付的事,讓陸家兄弟進了大牢,連守信非常過意不去。
“……這,這可讓你們受苦了。”
“也沒受啥苦。”陸炳武就道,“我們進了牢裡,就突然沒人管我們了,關了四天,又突然把我們給放出來。我們一打聽,這才知道……”
太倉的縣丞一家出了事。
“就因爲麥種這件事?”連守信就忙問。
“不只這一件,那罪名一大串,我們都記不清。”
“主要的都有啥?”五郎就問。
“這有張告示。”陸炳武就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遞給五郎。
五郎展開告示,不由得眉頭越皺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