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一樣,分家之後的連守禮家,是連守禮當家。
“他是沒說啥,就說咱要是不送,他也不送。咱要是送,就讓咱給他個信兒,他也跟着送。”連守信就道。
“他三伯這是,哎。”張氏就輕輕地嘆了口氣。
沒兒子,因此沒底氣的不僅是趙氏,連守禮也沒底氣。所以纔會一切都以連守信家馬首是瞻。這個年代,能夠像太倉的老王家大車店那位老闆娘,也就是王七的娘那麼有魄力、有主見的女人太少了,連守禮作爲男人,也不如她。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看人家老王家。”張氏又道,“我們都跟他三伯孃說了好幾次這老王家的事,就是爲了讓她開竅。我看他三伯孃也不是不願意,就是性子軟,還得看他三伯的意思……”
“他三伯應該也願意,就是……”連守信也嘆了一口氣。
以後真要連葉兒招贅,給連守禮和趙氏兩個養老,那麼首先連守禮和趙氏兩個必須要立的起來。連守禮就是因爲沒兒子,所以才特別在意上房,所以纔會遇到和上房相關的事情,就打算隨着連守信一家走。爲的就是避免來自鏈家上房的壓力,以及周圍的輿論。
這其實就是自己立不起來。
與連守仁、連繼祖的不負責任不一樣,連守禮和趙氏是太老實、太軟弱。
看來對連葉兒的培養要加大力度,連蔓兒一邊疊着紙燕子,一邊心裡想道。
…………
過了端午節,這天氣就一天天的炎熱起來。進了六月,數伏了,就到了莊戶人家一年中瓜果蔬菜最豐富的季節。連蔓兒家因爲嫩玉米種的早,這個時候就正是最好吃的時候。
因爲玉米種子控制的嚴格,今年在遼東府。在這個季節,有嫩玉米賣的依舊只有連蔓兒一家。嫩玉米的主要主顧,依舊是武仲廉武大老闆。
今年因爲有足夠的玉米種子,連蔓兒家種的嫩玉米幾乎是去年的三倍,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連蔓兒下調了今年的嫩玉米價格。她將玉米棒子按照大小和品相分成幾等,定價則是從二百文錢一個到三百文錢一個不等。
不過武仲廉武大老闆今年再想壟斷嫩玉米的銷售卻不行了,連蔓兒家又和另外幾家大酒樓簽訂了合約。供應嫩玉米。這幾家大酒樓有錦陽縣的,也有遼東府其它縣城的,另外還有府城兩家最大、最有名氣的酒樓。
因此,連蔓兒還跟這些家酒樓分享了一些嫩玉米的菜譜。比如說松仁玉米、玉米蔬菜濃湯、玉米排骨湯,玉米飯、玉米羹等。她相信,有她這樣一啓發,那些酒樓肯定能做出更多花樣的嫩玉米菜餚來。實際的情況,也正如她所預想的。各大酒樓紛紛推出特色的嫩玉米菜餚,使得她家的嫩玉米又供不應求了。甚至有外府的人來買嫩玉米,因爲路途較遠,還不惜用上了快馬和冰塊等手段。
連續賣了幾天,連蔓兒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今年她家菜園子的這一茬嫩玉米全部賣掉之後,所得的銀子最起碼能有八百五十兩。
連蔓兒家這嫩玉米,不僅讓自家賺的盆滿鉢滿,還造福了三十里營子以及周圍村鎮那些做拉腳兒生意的人。其中得益最多的是王石榴家,還有鎮上的陸家,當然這是因爲連蔓兒家特意關照這兩家的緣故。
王石榴是自家的一輛騾車,自己趕。陸家則是家裡兩輛騾車,有時候甚至派來三輛,由長工來趕車。
菜園子裡的嫩玉米,都是用來銷售的。不過,連蔓兒並不會因此而虧待了自己和家人。
連蔓兒在自家後面的兩個跨院裡邊邊角角的地方,也種了些嫩玉米。而這些,已經足夠她們自己吃了。小七終於可以放開肚皮吃嫩玉米了,有的時候晚飯根本就不吃別的。將嫩玉米就當飯來吃,而且還不用吃菜。
五郎的夜宵裡也頻繁地出現松仁玉米、玉米濃湯等。玉米里有很多益肝的營養,多吃一些,可以防止五郎因爲熬夜唸書而視力下降。魯先生最愛吃的就是用嫩玉米粒、嫩豌豆粒、香菇等熬煮的玉米濃湯。
連蔓兒也和小七一樣愛吃嫩玉米,有了這個,她都不怕苦夏了。
好吧。即便沒有嫩玉米,連蔓兒怕也不會苦夏。這個年代的氣候,非常好,或者說是非常宜居。沒有空氣污染,大地依舊按着它本來的,能夠讓人類繁衍起來的規律呼吸着。即便是盛夏酷暑,其實也並不那麼難熬。即便有的時候,人們覺得太過悶熱了,那麼夏日午後經常會有那麼一場雨,讓人們暑意全消。
六月中旬,一場暴雨連下了兩天,連蔓兒家門前的小河發水了。
發水,並不是那種會造成災難的大洪水,莊戶人家的孩子甚至將發水當做一件好玩的事,只要雨下的沒那麼大了,小孩子們就往往跑出門來,跑到小河邊,歡呼着觀看發水的情形。甚至有的大人,也愛湊這個熱鬧。
當然,也有的莊稼把式是本着很正經、嚴肅的心意來看發水的。
據說,三十里營子這裡是一塊寶地,在人們的記憶中,除了那一次大旱造成的饑荒之外,就沒有過別的災難。而那次的旱災,是席捲全國的,比較而言,三十里營子這裡還算是災情比較輕微的。真的因爲那次旱災死去的人並不多。
而那些死去的人,幾乎沒有是直接餓死的,而多是因爲飢餓,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或者是因爲飢餓,抵抗力下降,引發了別的疾病而死的。
南山上背陰的山坡埋着的連守信的那個小兄弟,就是因爲太餓了,不知吃了什麼,而中毒死去的。這還是今年,小七從連守信那裡打聽來的。
三十里營子這裡,從來沒有過洪災。
即便如此,那些老莊稼把式還是擔心。他們會因爲雨水太多,而影響莊稼的收成,或者因爲發水發的太大,而讓臨近河道的農田被沖毀、莊稼被水淹。
而小孩子們可沒想那麼長遠,他們就是愛看發水那浪濤滾滾的情形,並且幻想着等雨停了,河水穩定下來,就可以到深水的地方游水玩了。
而連蔓兒家,即便是雨下的極大的時候,連守信就連着往河邊跑了好幾次,甚至半夜起來,還要到河邊去看看。他是擔心自家的魚塘和荷塘,怕河水發的太大,衝入魚塘和荷塘中。荷塘還稍微好一點,就怕河水將魚塘裡已經長大的魚給沖走了。
好在,魚塘、荷塘與河道之間有一段距離,而且他們修築的河堤足夠堅固、足夠高,河水雖然漲起來老高,卻還沒有超過河堤。
半天,等着雨稍微小了一點的時候,連蔓兒也跑出來,跟她一起出來的還有五郎和小七。因爲暴雨不停,這兩天私塾那邊停課了,五郎和小七就在家裡唸書。
三個孩子,一人披了一件蓑衣。不是她們不想打傘,而是怕一會雨又大起來,再颳風,油紙傘根本就承受不住。蓑衣雖然累贅、難看,披在身上也不怎麼舒服,但是卻實用。
出了門,小七就開始撒歡。他還將這兩天圈在屋裡的大胖和小胖帶出來。兩隻小奶狗也圍着他汪汪叫着撒歡。
連蔓兒不由得撫額,因爲乾乾淨淨的、圓滾滾的小奶狗,它們並不只挑着青石路走,它們還往旁邊的泥地裡跑。只一會工夫,就幾乎變成了兩隻小泥球。
“折騰吧,折騰吧,看一會回去,就把你們關門外面,再也別想進屋了。”對着在小七跟前撒完歡,又朝自己跑來的兩隻圓滾滾的泥球,連蔓兒笑罵道。
“姐,一會我回去給它倆洗澡,保證不能把屋子弄埋汰了。”小七就道,他是非常護着這兩隻小奶狗的。
小七這麼說着,大胖就跑到了連蔓兒腳跟前,一邊衝着連蔓兒嗚嗚撒嬌地叫喚,一邊就抖了抖毛。
“啊……”連蔓兒大叫。
大胖抖完毛,它自己舒服了,可卻甩了連蔓兒一裙邊的泥點子。
“看我不揍你。”連蔓兒作勢就要打大胖。
“大胖快跑。”小七招呼着大胖,並自己帶頭,撒開腿往前跑去。大胖知道闖了禍,立刻掉頭跟着小七跑,還沒跑到連蔓兒跟前的二胖也一下子剎住肥肥圓圓的身子,扭身汪汪叫着去追小七和大胖。
連蔓兒覺得可氣的是,兩隻小奶狗一邊跑,還扭回頭來看她。那兩張狗臉上,根本就沒有害怕的意思。那兩隻毛團泥球分明是在笑吧!
連蔓兒捏起拳頭,做兇惡狀。
“姐,你別生氣,一會回去,我給你洗裙子。”小七帶着兩隻小奶狗跑到安全的距離,見連蔓兒並沒有追上來,他纔敢放慢了腳步,還扭頭衝着連蔓兒笑道。
“小七,你看着點兒道。”五郎看着笑鬧的弟弟妹妹,嘴角含笑道。
一路笑鬧着走到河邊,站在河堤上,連蔓兒不由得發出一聲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