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剛回三十里營子的那一天,連蔓兒就說了讓她來跪拜牌樓,不過她一直沒來。現在要走了,她來了,看來是想明白了。
張氏就拿了個氈墊,放在牌樓前,然後扭身走到旁邊站了。
周氏走上前來,在氈墊前站住。她的心裡很震撼。
從前在三十里營子的時候,她很少出門,連蔓兒家開了鋪子,買了地、蓋房子,這些她只是知道,卻一次都沒看過。只有在上次一家人去太倉,從官道上路過,匆匆地看了一眼。不過那個時候,還沒有這座御賜的牌樓,連蔓兒家的新宅也還沒有建成。
周氏曾經去過廟裡,對這一片的認知,還停留在過去的一片荒地上。所以,被連繼祖和連蘭兒扶着一路走過來,看見這一大片地如今被整治的齊齊楚楚,儼然大戶的氣派,心裡早就翻騰開了。
而等看到了御賜的牌樓,她心裡就什麼想法也沒有,只剩下敬畏了。
周氏跪在氈墊上,向着牌樓虔誠地磕起頭來。
剛纔在路上,她還想着要擺一擺婆婆、長輩的譜,拿一拿張氏,現在她只怕頭磕的不規矩,冒犯了御賜牌樓的神威。
連蘭兒和連繼祖也不敢站着,就跟在周氏的身後,也跪下向牌樓磕頭。
等周氏磕了四五個頭,連守信和張氏才上前來,將周氏給扶了起來。
回三十里營子一趟,也到了這裡,自然是要進連蔓兒家的新宅子裡看看。
“娘啊,你老沒看見,老四這房子蓋的,可週正了。那窗子啊。都是琉璃窗,屋裡特別亮堂……”連蘭兒跟在周氏身邊,不住口地誇連蔓兒家的房子如何如何的好。
連守信和張氏就將周氏、連蘭兒、連繼祖從正門,讓進了前院。
周氏進了院子,左右看了一眼,就目不斜視,只看腳下的路,等進了前廳。在炕上坐下,周氏又四下打量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腰板挺直地坐在那。也不開口。
連蔓兒在旁邊就看出來了,周氏緊張了。緊張,很好,連蔓兒暗道,她並不想讓周氏消除緊張,因此也不說話。
果然,坐了一會,周氏就坐不住了。
“咱……走吧。”周氏就看着連繼祖道。
連繼祖就爲難地看着連守信。
“四叔,”連繼祖期期艾艾地開口。“我、那個、路費都花光了。”
從三十里營子去太倉,要僱車,路上還有吃住等使費,連繼祖卻告訴連守信,現在他身上分文沒有。
“繼祖,你來的時候,沒帶夠回去的路費?”連守信就問。心說連繼祖可真不讓人省心。
“這不這幾天,吃飯啥的,不能讓老太太受罪不是,就把回去的路費給花了。”連繼祖就道。
“繼祖哥,原來你只帶了回去的路費,啥也不給咱奶置辦,就把咱奶給扔老宅了?那你打算讓咱奶吃啥、花啥呀,你還真是打算把咱奶凍死、餓死在老宅啊?”連蔓兒就問道。
連繼祖臉色通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那句有三叔、四叔在這的無賴話,他這次不敢說了。
連蔓兒撫額,連繼祖這也是將來要頂門立戶的男人,這種毫無責任心,遇事就想着靠別人解決,他將來怎麼支撐門戶?
連蔓兒臉色很不好看。可也不能就因爲這個,就讓這三口人滯留下來。
一家人略商量了一下,連守信就去鎮上僱了一輛馬車來,連蔓兒先將車錢付了,又按着她們上次去太倉一路的花銷,另外拿了幾串錢出來。
將幾串錢在手裡掂了掂,連蔓兒又將錢放下了。
“繼祖身上是沒錢了。”連守信就道,“這幾天,他一天三頓都是在鎮上酒樓叫的飯菜,還都叫的是最上等的,他還要酒喝。錢花的跟流水似的,我聽武掌櫃說,花了大概有二兩銀子。”
“敗家。”張氏道。
“是敗家。”連守信點頭。
連蔓兒放下錢,拿了紙筆。
“蔓兒,這錢,你是打算讓繼祖寫借據?”張氏就問。
“也不能說是借據,就是一個字據。”連蔓兒一邊說,一邊就寫在紙上寫明瞭給連繼祖銀錢的緣由和數目和日期。
將字據寫得了,連蔓兒纔拿着錢出來。
將銀錢拿在手裡,連蔓兒先將字據連同印泥遞給連繼祖,讓連繼祖按手印。
“借據?這錢回去,我肯定還。這個就免了吧。”連繼祖只掃了一眼,就笑道。
周氏和連蘭兒就都看了過來。
“繼祖哥,你看好了,那不是借據。這個錢,我們沒說讓你還。”連蔓兒就道。
連繼祖這才仔細地將字據看了一遍,他有些不明白,既然不要他還錢,還讓他按手印幹什麼。
“繼祖哥,我們銀錢出入,都是要記賬的。你按了這個手印,證明你拿了錢,我們好入賬。”連蔓兒就道,“不是讓你還錢。”
這個字據能說明的事可多了,到時候你想還錢,把字據拿回去,還得看我願不願意那,連蔓兒心裡暗道。
因爲看清了連繼祖等人的品性和行事,連蔓兒決定留一手。
連繼祖猶豫着,不大肯按手印。
連蔓兒卻擺明了態度,不按手印,就不給你錢。
周氏和連蘭兒坐在炕上,都很識趣地沒說話。
連繼祖無奈,最後還是在字據上按了手印。
連蔓兒這纔將錢給她,當着連蘭兒和周氏的面,將僱車的錢是多少,已經付過了,又住宿飯費是多少,都交給了連繼祖都說的清清楚楚。
連繼祖和周氏都歸心似箭,連蘭兒也想早點回家,因此,連繼祖收了錢之後。三個人立刻就啓程了。
看着馬車上了官道,走遠了,衆人就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趙氏和連葉兒。
連守禮今天早上依舊去上工了,並沒有來送周氏。
走了周氏,三十里營子安靜了,不過太倉,怕是要熱鬧了。連蔓兒這麼想着,就回了屋。她
將連繼祖按了手印的字據收在裝地契的匣子裡,小心地鎖好放進櫃子裡。
張氏見連蔓兒這麼看重這字據,就很是不解。
“蔓兒。這字據,有啥用?”既然不打算讓連繼祖還錢。
“現在還不知道,反正咱的錢不能白花出去。等以後我繼祖哥要真的還錢,或許這字據我就還給他了。”連蔓兒就道。
“跟娘還保密那。”張氏就笑。
連蔓兒也笑了笑。
張氏就認爲連蔓兒還是想讓連繼祖還錢,只是不好明着說那是借據,因此也就不再問了。
……
傍晚,一輛馬車在連蔓兒家門口停了下來,吳家興和五郎從車上下來,進了院子。
“哥。家興哥。”小七正在院子裡,看見兩個人,就笑着迎了上去。
廚房裡,張氏、連枝兒和連蔓兒正在忙活,聽見外面小七喊吳家興和五郎的聲音,就都笑了。
“可回來了。”張氏就用圍裙擦了擦手,從廚房走出來。
“娘/嬸子。”五郎和吳家興都忙叫人。
“報上名了嗎。順當不?”張氏就問。
五郎今年要參加縣試。
前兩天,縣裡張榜公佈了縣試的考試時間,是二月二十日開始考,一共考五場,估計三月初二才能考完。
這個年代,參加縣試的每個考生,都要有四名鄉鄰再有一名秀才聯名保舉,才能去參加考試。連蔓兒家找來爲五郎保舉的鄉鄰分別是里正、吳玉昌等四個在三十里營子頗有頭臉的人物。至於保舉的秀才則是現在五郎在私塾的先生,一位姓楊的秀才。
有了這五位的聯名保舉書,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五郎就由吳家興陪着去縣裡報名。
“報上了。”五郎就道,“有家興哥陪着。家興哥人頭熟,到那就報上名了。家興哥還找人領着我去考院看了,這纔回來。”
“那就好,那就好。”張氏笑道。
“哥,家興哥,你們上屋裡坐着,一會飯菜就好了。”連蔓兒也從屋裡出來,笑着道。
連守信聽見了聲音,和魯先生從前廳出來,就將五郎、吳家興和小七都招呼了過去。
等連蔓兒端着菜送進屋的時候,五郎正在說今天報名的經過。
“……是在縣衙禮房報名,驗看了保舉書,讓我填了單子……”
縣試報名,要填寫考生的姓名、年齡以及三代履歷。考生沒有年齡的限制,但是要三代履歷清白,而且守喪期間,不得報名參加考試。這些內容,在保舉書上都要寫明,由那幾位保舉人負責其真實性,到縣衙再填寫報名表格,必須依照保舉書上的來填寫。
“開飯了。”將飯菜都端上桌,連蔓兒就笑着道。
一家人這才上桌吃飯。
今天晚上的主菜是一道魚肉鍋,就是將魚剔骨,用骨頭和魚頭熬湯做鍋底,將魚肉片成片放進裡面熬煮熟了,再端上桌來,可以隨意吃魚肉,還可以放菜進去燙着吃。
除了魚肉鍋和幾道炒菜,飯桌上還有一道大蔥爆炒羊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