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蘭兒將肘子肉端給了連蔓兒和小七,連蔓兒也不推辭,只是大聲的道謝。
周氏聽見聲音,就扭過頭來,正看見連蘭兒將那碗肘子肉放下的動作。連蘭兒就忙對周氏陪笑。周氏心中氣惱,但無論如何都要給大閨女顏面,不能當着張氏這些人的面,給大閨女的難看。
因此,周氏只得忍氣,乾脆又眼不見爲淨地轉過身,只將後背對着桌子。
若是以前,張氏肯定就吃不下飯去了。
從小受的教育和薰陶,就是以孝爲先。老人生氣了,她這做小輩的就會心裡不落忍。即便是現在,張氏見周氏這樣,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她記得一路上和連蔓兒商量好的話。她現在是客,而且爲了自己,爲了孩子們,爲了她這個家,她不能再慣着周氏那些壞毛病了。
因此,張氏雖然心裡不大自在,表面上還是若無其事的,該吃吃,該喝喝。
張氏不跟周氏服軟,周氏那邊端着就放不下來,硬生生地餓了這一頓。
吃過了飯,天已經有些擦黑。
連老爺子帶着五郎回到東屋裡來,古氏和蔣氏婆媳也過來了。
得安排張氏這孃兒幾個晚上的住處。
就這一處小院子,住了連家將近二十口人,本來就十分擁擠。連蘭兒和銀鎖兩個是昨天到的,就住在周氏這屋裡。一間屋,五口人,其中還有一個待嫁的新娘連秀兒,如果張氏她們再住進來,似乎就太擁擠了。
看周氏的臉色,也並不願意讓她們住進來。
至於其他的幾間屋子,也不太好安置她們孃兒幾個。
“這樣吧,”張氏就道。“我帶孩子們住客棧去,明天早上,我再過來。”
這也是她們在路上商量過的,如果這裡住的不方便,她們乾脆也去那個老王家大車店住。
“這哪成啊。”古氏就連忙阻攔,又請示周氏,“娘,你看老四媳婦帶着幾個孩子。大老遠的來了,今天晚上咋住?”
“愛住哪住哪。”周氏不耐煩地道。
連蘭兒就又在一邊給周氏使眼色、努嘴,周氏就瞪了連蘭兒一眼。
“這還用啥安排呀。”連蘭兒就笑着道,“就讓老四媳婦帶着蔓兒和小七。跟我們住唄。擠一點,親香。五郎……”
“別。”張氏就擺手,“明天秀兒還得出門子,這太擠了,晚上她睡不好。我們還是去住大車店。”
“四嬸,可別說啥大車店了。”蔣氏就連忙道,“我和娘都商量好了,把我和繼祖那屋騰出來,四嬸你就帶着五郎、蔓兒和小七湊合湊合吧。”
“那咋行。”張氏忙道。“我們住你那,你們兩口子還有妞妞住哪?”
“他四嬸,你別擔心他們。他們有地方住。讓妞妞今晚上住我們那屋,跟她姑一起睡。繼祖和他媳婦,就到前面的寅賓館去住。”
一進縣衙的大門,東面的一片房舍,就是寅賓館。主要用來招待上級官吏的。連蔓兒心中不免又是一動。
日間聽着連老爺子、何氏、趙秀娥等人說話。連守仁在這太倉縣應該混的並不如意,處處被知縣壓制,甚至連這個小院子的門都不大好出去。怎麼現在,竟然能安排人住進寅賓館了那?
還是借了連秀兒的光吧。
連蔓兒就偷偷地瞥了一眼連秀兒。何氏不就說過,那鄭家是此地的大戶,還是官宦世家,就是知縣見了鄭家的人,也要點頭哈腰的。連秀兒嫁進了鄭家。就代表着連家與本地豪族聯姻。縣丞連守仁在太倉縣有了大靠山。
所謂強龍鬥不過地頭蛇。
有了這一層關係,那知縣從此以後,怕是要讓連守仁三分了。那這個時候同意連家的幾個人住進寅賓館,就很可以理解了。
“外邊有地方住,那還是我帶着孩子們過去吧。沒有讓你們……”張氏就道。
“四嬸,到這就和到家一樣。四嬸你就別客氣了。”蔣氏就笑道,“這一路車馬勞乏地,四嬸,我那邊炕都給你燒熱了,被褥也鋪上了,四嬸,要不,我現在就陪你過去,早點歇着?”
“好。”見古氏和蔣氏執意這樣安排,張氏也就笑着應了。
連老爺子似乎對這個安排很滿意,坐在炕上眯着眼點頭。
張氏就帶着五郎、連蔓兒和小七從上房告辭出來,在蔣氏的引領下,進了東廂房北面的第一間。
一進屋,連蔓兒就覺得有股熱氣撲臉,原來地當間已經燃起了炭盆。蔣氏這屋裡收拾的乾淨利落,炕上已經一溜地鋪好了被褥,連蔓兒不經意地將手伸在褥子底摸了摸,炕是熱的。
蔣氏又帶着人端進熱水來,讓張氏孃兒幾個洗漱。
“……二郎媳婦孃家來的人,都咋住的?”張氏就問蔣氏。
“……本來要在西廂房裡騰出一間房來,他們不願意去住。說擠着住親香。好不容易來一回,想着多說說話吧。”蔣氏就道。
“繼祖媳婦,你老姑說的這個鄭小公子,你見過沒?啥樣,真像你二嬸說的,長的特別俊?”張氏忍不住要和蔣氏八卦。當然,她問蔣氏這些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何氏那個人,嘴裡沒個準,蔣氏卻不會胡說,是個可靠的人。
蔣氏低頭,將連蔓兒用過的帕子按進水盆裡。
“鄭小公子,是聽人都這麼說,不過,我還真沒見着人。”蔣氏搓洗着帕子,一邊回答張氏道,“我和大爺從三十里營子回來的時候,這門親事就定下了。這日子又緊,估計鄭家那邊也忙着安排,就沒再過來人。咱們這邊,雖說我老姑那嫁妝都是準備好的,咋地也得再添置點東西啥的,每天忙的我……”
“不怕四嬸笑話我,這沒頭沒尾的,就是老太太、太太交代我去幹啥我就幹啥。”蔣氏笑道。
等張氏孃兒幾個洗好了,蔣氏就帶着人收拾東西告辭。
“太太那邊還有事吩咐,怕是這一晚上都沒得歇。四嬸,你們儘管放心好好歇着,明天早上,我來叫你們。”
張氏本來打算要和蔣氏好好地聊一聊,聽她這樣說,就不好再留她。
蔣氏走後,孃兒幾個也沒什麼事,乾脆就熄了燈上炕睡覺。
雖然是路途勞乏,不過也不能一時就睡着,孃兒幾個就躺在被窩裡,小聲地嘮嗑。
“看你奶晚上那個氣生的,飯都沒吃。咱這一出來,她不定咋叨咕咱那。……肯定得說你沒規矩啥的。”張氏就小聲地對連蔓兒道。
連蔓兒眯着眼睛,笑了笑。
“娘,你看我是那不懂規矩的嗎?過去,她不就是欺負咱懂規矩嗎?還是那句話,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先壞的規矩,一點待客的禮數都不講究,欺負咱們還是原來那樣那。這種情況,咱還跟她講啥規矩啊,那不就愚了嗎?”
“你看,今天咱這樣,最後她也就是生悶氣,她也沒鬧吧。她那心裡明白着那,真鬧起來,咱不讓着她,計較起來,她不佔理。再說,我老姑要出嫁的大事,她都知道咱不能讓着她了,她就不敢鬧了。要鬧了,壞了我老姑的事,那她不得心疼死。”
“姐,你是不是特別氣大姑啊?”小七問,“你都不去換別人跟前的菜,就換大姑和銀鎖跟前的。”
“嘿嘿。”連蔓兒就笑。
“是啊,蔓兒,你大姑可是除了你老姑,你奶最心疼的人。你招惹她,是爲的讓你奶更生氣?”張氏也問道。
“那倒不是。”連蔓兒就道,“專門挑揀她,是因爲我知道,她肯定得讓着我。而且,還不能因爲這,讓我奶發作咱。”
“這是啥道理那?”張氏聽得有些糊塗。
“娘啊,你看我大姑今天對咱咋樣?”連蔓兒不答反問。
“我也覺得奇怪那,我還想着,到了這,看見她,肯定對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她咋還處處幫咱?”井連蔓兒這麼一問,張氏也琢磨起來了。“我咋覺得,她有點巴結我的意思那?”
“娘,你的感覺沒差。”連蔓兒肯定地答道。
“這是爲啥?”張氏頓時有些警覺,“莫不是她還不死心,想哄好了我,從我這下手是咋地?”
五郎躺在張氏的另一側,就哼了一聲。顯然,這個話題他非常不喜歡。
“背後告狀,當面巴結,當咱是傻的?”五郎悶聲道。
“這也是一種可能。”連蔓兒道,“不過,我覺得另一種可能更大。”
“她巴結咱,是因爲上次咱爹跟她翻臉了,她知道家裡現在娘說了算。她想跟咱重新交好。”連蔓兒接着道。
她們家有御賜的牌樓,還有初步創下的那一片家業,五郎和小七在念書。凡是聰明人,都能看出她家以後的發展勢頭。
連蘭兒當然是聰明人,一時失誤,和連守信翻了臉,回去想清楚了,當然會想法子挽回。有連守信這樣一門親戚往來,於她連蘭兒有百利而無一害。
“她也不是啥厚道人,咱和她又沒感情。她有這個心思,咱利用利用,那不是正應當的嗎。”連蔓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