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連花兒這樣說,連蔓兒就笑了笑。
“花兒姐,你又拿我開玩笑了。別人家我不知道,要說原來咱們家,要說好命,誰還能有花兒姐的命好。”
話題一下子就轉到了連花兒的身上。
跟隨連花兒伺候的兩個人,孫大娘已經先去前面的跨院吃飯了,小紅還留在這。有宋家的僕人在跟前,連花兒又怎麼好說她自己的命不好那。如果她那樣說了,那豈不是等於說宋家、宋海龍不好。
何況,連花兒的性子,本來就好大喜功,最喜歡將她自己端的高高在上。
因此,聽了連蔓兒的話,連花兒的臉上,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宋三奶奶這是剛出了月子吧,看着模樣可真不像,瞧這身段、臉龐,就跟姑娘似的。”懷大齤奶奶坐在炕上,看着連花兒,笑着說道。
連蔓兒不由得看了懷大齤奶奶一眼。今天,還是她第一次見這懷大齤奶奶的面。想當初,她跟着那些孩子跑去湊熱鬧,就想看看王舉人家這新娘子,可惜,即便有王幼恆帶着她進去坐了席,她也沒見着這新娘子的面。
結果,今天,是懷大齤奶奶跟隨王舉人的太太,來她家賀喜。
這位懷大齤奶奶中等的個頭,身材略顯豐膩。她長的鴨蛋臉,杏核眼,柳葉眉,櫻桃小嘴,容貌算的上中上。不過,那白皙細膩的皮膚,爲她增光不少,所謂一白遮百醜。
懷大齤奶奶從孃家到夫家,都是極富有的,妝容、衣着、飾物這一陪襯,就是端端莊庒的一個美人。
而以年長的人的眼光來看,懷大齤奶奶的身材和麪相,又都是上等的,旺夫益子。
懷大奶奶是新媳婦,正是對懷孕、生產這些事最好奇、最上心的時候。連花兒生了孩子,這纔剛出月子不過一兩個月,可是身上卻一點也不見臃腫。不僅腰身纖細,就是臉龐,以連蔓兒的眼光來看,甚至比在家做姑娘的時候,還窄了一些。
女人,誰不喜歡好身段那。就比如說懷大奶奶,她現在,就是盼着早點懷孕生子,然後心中,也有擔憂。擔憂懷孕的時候會難過,也擔憂生產之後,再難以恢復美好的身段。
懷大奶奶的話,連花兒很愛聽。
“……凡事不用我齤操心,娘疼我,什麼事都幫我安排的好好的。……光屋子裡貼身伺候的,就一個奶齤子、兩個婆子、兩個丫頭,生怕讓小丫丫受一點的委屈。娘疼愛小丫丫,一時看不見,就想的不行……”連花兒笑着敘說宋家老夫人對她如何好,對她生的女兒如何愛如珍寶。
丫丫,是連花兒剛生的閨女的小名。這個小名,是宋家的老夫人給取的。
“老夫人怕我們奶奶辛苦,就將丫丫養在了她的院子裡,好讓我們奶奶好好將養身子。”小紅在旁陪笑道。
懷大奶奶和知縣的閨女,也都各自帶了一個丫頭在身邊伺候。只是這兩個丫頭,都不敢在主子說話的時候插話。
“……娘可稀罕小丫丫了,小丫丫哭鬧,娘都稀罕的不得了,說是多少年了,家裡才第一次聽到了小孩的哭聲。”連花兒就笑道。
懷大奶奶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她微微垂下眼皮,沒有接話。
大戶人家的媳婦生產之後,不親自餵養自己的孩子,這並不算稀奇。但是孩子一落生,就被婆婆抱去養……這是婆婆對兒媳婦真正的疼愛嗎?
連花兒略顯瘦削的面龐,婆婆特意指派下來的,形影不離伺候的、體面非常的丫頭和婆子,這一切,並不是連花兒臉上做出的笑容,和她那各種說辭能夠遮掩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三十里營子離着縣城,也並非天南海北。懷大奶奶已經聽說了,那個賤丫頭和這位宋三奶奶,沒出嫁前是很要好的姐妹。那賤丫頭從村裡逃走,就是去投奔了這位宋三奶奶。而這位宋三奶奶竟然收留了那賤丫頭。
以爲她沒發現嗎,這位宋三奶奶一進門,知道了她是誰之後,向她投過來的那種目光。
看她的笑話?這可真可笑,還不知道誰的笑話更大那。
她現在在王家,地位穩如磐石。不僅她自己院子裡的事情自己能做主,家事上婆婆也常讓她插手。王家上下,誰敢不敬重她這位大奶奶。可這位宋三奶奶那,怕是在婆家一點主也做不了吧。
至於男人偷腥,這種事哪家哪戶沒有?只是,那賤丫頭竟然在成親當天……,這讓她不能不在意。
這位宋三奶奶和那賤丫頭做了一夥,這可真是自甘下齤賤。還暗地裡嘲笑她,那麼她也不介意揭一揭這位宋三奶奶的瘡疤。
不過,這宋三奶奶的臉皮可真厚,竟然將這些事都當做好事,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是真傻,還是打腫臉充胖子?
肯定是打腫臉充胖子。
懷大奶奶擡起眼皮,看着連花兒,又笑了笑。
連花兒也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裡,還有一絲淡淡的優越感。
“王幼懷娶的這個胖媳婦,長的可真太一般了,怪不得能把英子當成了寶貝。一個女人,成親當天,男人就被偷了,還有比這個更沒用的嗎?王幼懷可是滿肚子的花花腸子啊,這個女人的慘日子,還在以後那。”連花兒心裡如是想着,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連蔓兒瞧着連花兒和懷大奶奶兩人言笑晏晏,心中不覺想到英子這個人,頓時覺得氣氛微妙無比。
“蔓兒,你過來,我跟你說話。”連花兒坐在椅子上,就招呼連蔓兒。
“銀鎖,你去炕上坐,讓你蔓兒姐坐這來。”連花兒又對坐在她旁邊椅子上的銀鎖道。
銀鎖微微嘟着嘴,有些不情願地站起身,挪到炕上去坐了。
連蔓兒正坐在炕沿上,陪着知縣家的姑娘說話,聽見連花兒叫她,不覺暗自皺了皺眉。今天的連花兒,似乎總想着和她近乎。她並不想如連花兒所願,可是當着這許多人,也不好太過折了連花兒的面子。
畢竟在外人眼裡看來,她們是堂姐妹,是一家子。而且,連花兒既然來了,她就不是她自己,多少也代表了宋家。
連蔓兒就走過去,在連花兒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連花兒立刻就拉住了連蔓兒的手。
“多半年沒見,蔓兒是越長越水靈了。”連花兒笑着打量連蔓兒。
連蔓兒假作抹鬢角,有些費力地將自己的手從連花兒的手裡抽了出來。
“花兒姐,我就是鄉下種田人家的丫頭,有啥水靈不水靈的。”連蔓兒道。
“這日子過的多快,轉眼枝兒都定親了。下一個,也該輪到你了,蔓兒。”連花兒也是個聰明人,連蔓兒對她臉上含笑,不過舉動言談卻時時和她疏遠,這些,她當然看出來了。不過,在面上,她卻一點也不肯露出來,反而和連蔓兒更親近了。
“我這做姐姐的可……”
“哎呀。”連蔓兒捂了捂臉,故作害羞、氣惱地站起來,打斷了連花兒的話。“花兒姐,你咋一嫁人,就沒羞沒臊的了。”
屋子裡的人,就都笑了起來。
一個小姑娘,聽到這種事,反應過激些,誰都不會覺得怎樣。就算是連蔓兒說連花兒沒羞沒臊,連花兒她也不能當真。
“蔓兒還小那,瞧,都害臊了。花兒,這事,是你莽撞了,這還這麼多人那。”蔣氏就笑着道。
正好外面的人端了菜進來,大家都上炕入席,便誰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女客們都不喝酒,因此這飯吃的就很快。等將飯桌撤了下去,連葉兒就帶着人換上了熱茶來。
今天要招待客人,趙氏和連葉兒母女兩個都沒坐席,而是帶着人耮忙。連葉兒能幹、趙氏穩當,這讓張氏、連蔓兒省了不少心。
看着連葉兒送上茶來,連蔓兒就衝着她點了點頭。
“……葉兒,是我三伯家的閨女,我堂妹,多虧她今天幫着我們料理。”連蔓兒就向屋裡的人說道。
衆人就都紛紛誇說連葉兒爽利、能幹。
孫大娘這時從外面進來,走到連花兒跟前,小聲說了幾句。
“我這還有話沒說那。”連花兒就朝連蔓兒瞟了一眼。
“……奶奶,咱們爺在外面等着了,耽擱不得。”
連花兒只得站起身,衆人見她要走,也都紛紛告辭。
“怎麼這就走?”連蘭兒知道連花兒要走,吃了一驚。“不是不急着回去嗎,咱還應該再坐一坐。”
連蘭兒和連花兒就走到一邊,低聲嘀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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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得走,要不,我讓人給你們留一輛車吧。”
“只能先這麼着了。”
連蘭兒一家四口,今天是跟隨宋家的車過來的。連花兒要走,連蘭兒說她還要多待一會。
“家裡一個鋪子,窮忙,總脫不開身。好不容易偷這個空,我得和老四和老四媳婦多待待。”連蘭兒笑着道。
大傢伙就一起送客人出來。
外面人馬紛紛,大門口聚集着一羣人。
“那是瘋子吧,咋到處認姑爺。”不知是哪家的一個小丫頭咯咯地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