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守仁和古氏兩個都靜下來聽連花兒說話。
“四叔和四嬸總說一條人命一條人命的,這件事過去這麼久了,蔓兒根本就沒事,活的比過去都精神了。他們能不知道這事鬧起來要害了爹的前程?他們要是真像爺說的那樣懂事,顧大局,把咱們當親人,根本就不會再提這事。可他們倒好,還對爹和娘動起手來了。這是根本沒把咱們放眼睛裡......”連花兒細細的聲音說道。
“花兒說的對,你還把人家當兄弟,還想着以後做了官拉巴他們。人家可拿你當仇人!”古氏道。
連守仁沒有說話。
“我跟了你,頂了個秀才娘子的名頭,卻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一進門,我一個大姑娘就得給你帶孩子,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到頭來,還得挨你兄弟媳婦打。你還是男人咧,以後還要去做官,你臉上好有光彩。”古氏嘀嘀咕咕地道。
“你當我好受嗎?”連守仁被說煩了。
“你、你還跟我來氣了。”古氏見連守仁惱了,就去了方纔咄咄逼人的態度,又小聲哭了起來,“誰讓我命苦沒兒子,若我有兒子,我也不能受這樣的侮辱。”
“繼祖不是你兒子?”連守仁道。
古氏就不說話了。
“娘,你沒兒子,還有女兒那。娘你放心,我來給你報這個仇。”連花兒道。
“花兒,你有辦法?”古氏的眼睛立刻亮了。
“消停點吧,再弄出點事來,老爺子那就糊弄不過去。”連守仁道。
“再出事,如果和咱們沒關係,爺就能怪到咱們頭上?”連花兒笑道。
“花兒你想到好主意了?”古氏往連花兒旁邊湊了湊,壓低聲音道。
“咱們不用動手,有人能爲咱們出氣,管保讓他們吃啞巴虧。”連花兒用手指指着西廂房的方向。
“你是說......”
連花兒點頭,借刀殺人從來就是條好計。
古氏和連花兒頭挨着頭,小聲地嘀咕起來。
...... ......
第二天的早飯桌上,張氏看見了古氏,還有一點尷尬,古氏卻和平常一樣甚至還比平常的笑容多了一些。連花兒也很溫和,雖然還是隻和連秀兒親近,目光掃到其他幾個堂妹的時候,臉上竟也帶了一絲笑容。唯有連朵兒,撅着嘴見連蔓兒看她,立刻瞪了回去。
連蔓兒低頭扒飯。
“這肚絲是縣城顧順齋的,香而不膩,又養胃,蔓兒多吃點。”古氏夾了一筷子的肚絲放到連蔓兒碗裡。
連蔓兒擡起頭,見古氏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又夾了一筷子給張氏,“四弟妹,你也吃。”
連蔓兒微微吃了一驚。古氏都只在周氏和連秀兒身上做功夫,對她們都是淡淡的今天這是……在向她們示好。
古氏知道她自己做錯了,心裡對她們有了歉疚了?如果她真的只有十歲,或者她會這麼想吧。只要看看古氏那灑向一屋子的笑容,就知道,古氏這是在做給大家看。
“大伯孃,今天的窩窩好吃,是我娘今早特意早起,揉麪就揉了半天功夫才蒸出來的。大伯孃那時候還睡着沒起來那。大伯孃你嚐嚐,不比你們在鎮上吃的白麪饅頭差的。”連蔓兒道。
古氏做戲想表現她的大度不計前嫌,她連蔓兒難道不會做。今天的早飯是張氏和趙氏做的,而按理今天輪到古氏做飯。比起古氏惠而不貴的表面情,張氏顯然就寬厚多了,是真的大度。
“今天又輪到你做飯了,中午飯別再誤了。”周氏就對古氏道。
古氏只得笑着答應了。
“大伯孃,這是奶今年醃的新菜。”連蔓兒就夾了一大筷子的鹹菜絲放在古氏的碗裡。
這鹹菜絲是用來下飯的用小七的話來說是齁鹹齁鹹的。
連蔓兒笑眯眯地看着古氏,“這是奶的好手藝,鎮上和縣裡都沒有的,大伯孃你多吃些呀。”
古氏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了。
“花兒姐朵兒,你們也吃。我看你們都不動筷子......”連蔓兒又要夾鹹菜給連花兒和連朵兒。
剛纔古氏夾菜的時候你也不說是虛套那。
“哦,原來這是虛套,咱們家平時也沒這樣的。我看大伯孃這麼做,以爲是好禮節,就學了學。”連蔓兒故意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加了一句,“我就說要是好禮節,奶不能不教給我們。”
連蔓兒一句話捧了周氏,還擊連帶着貶了古氏和連花兒。周氏心裡難免高興,覺得連蔓兒今天難得的順眼,古氏和連花兒不好反駁連蔓兒,只能啞巴吃黃連,苦在心裡。
連蔓兒就着肚絲喝稀飯,看着古氏故作開心地吃那鹹菜,心中暗爽。吃過早飯,將碗筷都撤了下去,放進大木盆裡,張氏慣性地往大木盆裡舀水,轉頭看見連蔓兒看着她。
“大嫂,你洗碗啊,我給你舀好水了。”張氏就叫住正要往西屋走的古氏。
古氏只得扭過身,嘴角扯出一絲笑來。
“這就洗,四弟妹,有勞你了。”
“老四媳婦,這是多大點事,你就手就把碗洗了唄,還叫啥大嫂。”何氏從屋裡出來,就說了一句。昨天大房和四房打在一起,她和連守義怕惹事上身,就躲在外面,可是看足了熱鬧。回去他們兩口子琢磨了一宿,都覺得連老爺子那樣處置,還是大房的前途佔了上風。
“看來還是得多巴結着大哥這頭。”這是兩個人琢磨出來的結果。
古氏不願意幹這些粗使的活計,她在旁邊說說便宜話,就能討古氏的人情。有這樣的想法,何氏才說出這樣的話來。張氏愣了一下。“二伯孃要幫大伯孃洗碗,娘咱們別在這礙事。那雙鞋,奶還等着要穿那。”連蔓兒馬上道。張氏會意,馬上將手裡的水瓢塞到何氏手裡,跟着連蔓兒就從上房裡出來了。
何氏接了個水瓢,古氏不願意幹活,難道她願意。雖然是要巴結古氏,但是真要她替古氏幹活,她就不樂意了。
“我也有事,大嫂你忙你的啊。”何氏呵呵笑了兩聲,扔下水瓢,扭身也走了。
“娘,忍忍吧,奶看着那。”連花兒輕輕碰了碰古氏的胳膊。
是啊,她還有事要求周氏那。古氏無法,只好強捏着鼻子,坐到大木盆邊上,開始洗碗。
馬上就要收秋,連老爺子吃過了早飯,又帶了幾個兒子下地看莊稼。連守仁因爲捱了打,臉上還腫着,就不肯出門,吃過飯就回西屋炕上躺着。
古氏洗了碗,回屋來換衣服。沒辦法,她不習慣做這些活,又將衣服弄髒了,她又是習慣乾淨的,衣服上一個水點都不能有。
“他爹,”古氏一邊換衣服,一邊跟連守仁商量,“我要去縣城鑲牙,你也來,幫我跟娘說說。”
“你別去碰那個釘子,爹昨天說了,直到選上官之前,咱都得呆在家裡。”
“那我這牙就不鑲了,讓我咋出去見人?”古氏心中有氣。
“鎮上不是也有鑲牙的。”連守仁道。
“那能和縣城裡的比?”古氏雖然住在鎮上,卻覺得鎮裡只比鄉下好一點,遠遠比不上縣城。
連守仁從炕上坐起來,他想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你別折騰了。我這幾天不能出門,你去鎮上,把繼祖他們帶回來。”
“繼祖能聽我的話?”古氏道,“他們可願意回來那!”
“不願意也沒法子。”連守仁道,“讓他們就回來,鎮上的房子,也得處理下。咱再也不去鎮上住了。”
“爲啥?”
“爹這次可下了決心。”連守仁摸了摸自己的臉,昨天連老爺子和他說了一大篇的話,話裡的意思,認爲他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是因爲在外面少了拘管,結交了不良的朋友。因此要在他選官出去之前,將他拘管在家裡。
古氏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也在炕邊上坐下來。
“算了,以後你選了官,那鎮上的房子咱也沒用了。”古氏眼珠轉了轉,有了自己的打算,“這今天就去鎮上,把繼祖他們叫回來。”
西廂房裡,張氏和連技兒在做針線,連蔓兒也一手針線,一手布塊地跟着學。
小七從外面跑了進來。
“幹啥跑的呼哧呼哧的?”連蔓兒道。
“姐,大伯孃一早上,都喝了兩壺水了。”
連蔓兒就和小七嘻嘻地笑了起來。
張氏嗔了連蔓兒一眼,卻也沒說什麼。
“大伯孃說要去鎮上,讓大郎哥哥給找車去了。”小七又道。
“今天是集,要是去趕集,現在去也太晚了。人家趕集的這時候都能回來了。”張氏道。
“二姐,”小七坐到連蔓兒身邊,“花兒姐把老姑拉後園子去了,在豆角架旁邊,偷偷摸摸地不知道說啥。我想過去聽聽,讓老姑把我趕回來了。”
“你個小耳報神。”張氏笑着罵了一句。
小七嘿嘿地笑了。
“連花兒不是憋着啥壞吧。”連蔓兒道。
“誰知道,反正老姑和她好,她說啥老姑聽啥。”連技兒道。
“有一次她來使壞,讓老姑打我那。”小七撅嘴道。
正說着話,就聽見外邊有人喊。“連花兒在家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