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爲連守仁捐了監生,連守仁不久將會出仕做官。趙秀娥心情複雜地找連蔓兒嘀咕,連蔓兒也在想她自己的心思,這件事,對連家、對她們將會有怎樣的影響。
連守仁出仕做官,雖然不是科舉正途,但連老爺子的夙願總算達成了。而且這消息來的巧,正是連家要徹底分家的節骨眼上。連家爲什麼要分家?這些年,連家一直勒緊褲腰帶供連守仁父子讀書,可連守仁始終卡在秀才這一級,對家庭索取多,回報甚少,使得連家不僅在經濟上和精神上都失去了平衡,這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連老爺子是什麼時候都不願意分家的。
連守仁先有了連花兒那一條退路,現在更是前途明亮,他不再想要一家人的供養,他心裡是非常想分家,但爲了名聲,他絕不敢提要分家。
連守義在連守仁出仕無望的時候,不想繼續供養大房的人,因此想分家,而且他還想從連守仁身上將過去的投入都挖回來。那麼現在,情況變化了,連守義還會想分家嗎?
不,肯定不會。連守仁要做官了,連守義是打死也不會同意分家的。
至於三房的連守禮,他應該是願意分家的,但是在連家,連守禮並沒有什麼發言權。
現在連家是吵鬧着分家,但還沒有分。
看來,宋海龍送來這個消息的第一個影響,就是連家這次是分不了家了。
嘖嘖。這件事最高興的人應該是連老爺子和周氏,至於連守仁和連守義,當然也是歡喜,只不過這歡喜中應該還有些不足。比如說連守仁,一定會覺得這消息來的太快,如果是分家之後宋海龍再送來這消息就完美了。而連守義那,肯定會覺得這消息來的太晚,如果早一點。他也不會和連守仁撕破臉。
以後上房還是一大家子過日子,整個家庭的社會地位將會大大提高,這顯然是件好事。連守仁也該開始回報這個大家庭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連蔓兒想到這,不由得暗自點頭。
這是這件事對上房一大家子的影響,那麼對於已經分家出來的她們那?應該也是利大於弊的。她們並不求連守仁給她們什麼實質性的好處,分家另過的她們。還是要靠自己。但這總比上房幾股人都不長進,她們跟着名聲、財產都受累要好的多。
這個時候,院子裡響起腳步聲,連蔓兒朝窗外看了一眼。見是宋海龍從上房出來了,連老爺子、連守仁、連守義等一大家子人都跟了出來。
原來宋海龍只是來給連守仁送文書和執照,這立即就要回縣城去。
趙秀娥剛纔還是一副惡狠狠的樣子,這時立刻就站起身,春風滿面地快步走了出去。
“哎呦,姑爺這纔來了多一會,咋就要走啊。我們這正要給你預備飯那。”趙秀娥笑着向宋海龍說道。若是別的小媳婦,對這個剛見了一面的姑爺,肯定是羞怯地不敢上前說話。但是趙秀娥卻敢當着這些人的面,大大方方地上前。那親切、熱情的態度、語氣,彷彿她和宋海龍極熟、極親。
“二嫂。”宋海龍見了趙秀娥,就停住腳步,一雙桃花眼在趙秀娥胸前打了個轉,笑着答話,“家裡有事。不能久留。二哥、二嫂什麼時候有空進城到我家住些日子,到時候讓小弟來做東。”
趙秀娥就咯咯地笑的花枝亂顫。
“早聽說姑爺是一表人才,今天見了,我得說一句,咱家這姑爺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公子爺,瞧這通身的氣派、這說話行事,這可真是萬里挑一。最難得是不擺架子。對親戚實在。”趙秀娥見宋海龍話說的客氣,對她也是滿臉帶笑,就又往前走了兩步,到了宋海龍的近前。
“我這一進門,就聽說家裡有這門親戚,我就說。按着禮節,該上門給老夫人磕頭、請個安,盡些我們晚輩的孝心。也見見我那花兒妹子和姑爺你。又怕你們家門檻高,你二哥就是個土裡刨食的莊稼漢子,你沒瞧不起我們,眼睛裡有我們,嫂子我念你的情。改天,嫂子和你二哥就進城,給老夫人磕頭去。”
趙秀娥的聲音又清脆、又響亮。語言雖有些粗俗,但卻很有效地讚了宋海龍,就這麼一會工夫,就將雙方的關係拉近了。
連老爺子和連守仁都微微皺眉,只有連守義卻是喜形於色,心裡暗喜這個兒媳婦潑辣、能幹、敢說話、會說話。
“海龍啊,這回城的路途長,我就不多留你了。”連守仁就道。
一衆人往外送宋海龍,趙秀娥也跟了過去,還將本來跟在後面的二郎拉到了前面,甚至擠開了連繼祖。趙秀娥連連給二郎使眼色讓他跟宋海龍說話,又讓他去和小廝攀談。二郎嘴笨,不善此道,趙秀娥對着人面滿臉春風,手底下暗自使勁擰着二郎的皮肉。好在二郎皮糙肉厚,也不太當做一回事。
送走了宋海龍,一大家子人慢慢地走了回來,都急忙忙地各自回了自己的屋裡。
上房東屋
炕上擺着幾個禮匣,都已經打開了,一個禮匣裡裝的是兩封銀子,一個禮匣裡面是幾塊尺頭,另兩個匣子裡裝的是時新的果子、點心。
周氏和連秀兒坐在旁邊,連秀兒愛不釋手地摸着那光滑的尺頭,眼睛裡閃着喜悅的光。周氏則是將幾個匣子挨個看一遍,伸出手擺弄擺弄,再接着看。
連老爺子坐在炕頭上,他並沒有去看那幾個禮匣,而是專注地看着手裡的兩份文書,一份是連守仁監生的執照,一份是戶部下達的文書副本。雖然他已經看了不下十幾遍,但是眼睛就是移不開。
“老頭子,咱這總算是熬出頭來了。”半晌,周氏顫巍巍的聲音道。
“我不是在做夢吧。”連老爺子夢囈似的說道。
“不是,這肯定是真的。”周氏斬釘截鐵地道。
“老天終於開眼了,我連家的祖墳上冒了青煙了。”連老爺子仰天道,兩行淚水順着腮幫子落了下來。
“老爺子,咱這家,還分不?”周氏問。
……
同一時刻,上房西屋
連守仁和連繼祖父子倆坐在炕沿上,一會工夫,又下了炕,在地上來回踱步,一邊嘴裡唸唸有詞,兩個人都是紅光滿面,喜不自勝。
“爹,這做官的文書得啥時候下來?估摸着,能做個啥官?要是能去江南做官就好了,故人老多詩文裡都誇江南咋好咋好,我老早就想去看看了。聽說那地方可富裕了,而且出……”連繼祖想說江南出美女,總算眼角瞥見古氏和蔣氏坐在那裡,將這句話嚥了回去。
“着啥急,咱這就算快的了。這也就宋家路子廣,面子大,擱在別人身上,捐個監生,少說得一年,要再活動個實缺,他有人一輩子也辦不到。”連守仁得意地道。
這時,就聽坐在炕上的古氏抽泣了一聲。
“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你們娘倆哭個啥?”連守仁扭頭,見古氏和蔣氏正相對抹淚,就道。
“老爺,我這是高興的。”古氏又抽泣了一聲,說道,“咱這可算苦盡甘來了,也算我們娘幾個這幾年沒白受了這麼多的苦。”
“別哭了,以後啥就都好了。”連守仁朝古氏揮了揮手道。
“以前做哪些事都是爲了啥,還不就是爲了這一天。爲啥一定要花兒嫁進宋家,要不是花兒嫁進宋家,咱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啥童養媳、高利貸,那可不是我顧閨女,我這都是爲了今天啊。爲了這,吃了多少苦,捱了多少罵,有今天,這也都值當了。”古氏緩緩吐出一口氣來說道。
“娘,我們都知道,你是爲了這個家。”蔣氏說道。
“好孩子,你也跟着受了不少罪。娘這心裡有數,以後,啥事都有娘給你做主。”古氏就輕輕地拍了拍蔣氏的手,說道。
“老二那個混球。你們沒看剛纔聽見海龍說話,老二那張臉。我看他一會咋央告我!”連守仁道。
“老爺,你以後還缺他央告?就是這分家的事,分了半截,這算咋回事?”古氏擡眼看着連守仁說道。
“我也想這事那,要不是老二太無賴,獅子大開口,這家咱現在已經分好了。現在,我怕老爺子和老二那,又有了別的打算了。”連守仁道。
“那可咋辦?”古氏皺了皺眉,“要不,還按咱原先想好的那麼來?現在老二應該不敢跟咱們炸刺了。”
“他是不敢炸刺,可他還是塊狗皮膏藥,哎,這事作難,還是得看老爺子咋說。”連守仁道,“有啥法子,能讓老爺子繼續分家那?”
連繼祖和蔣氏都不說話。
連守仁期待地看向古氏。
古氏嘎巴嘎巴嘴,眼神黯然下來。
…………
東廂房
“快點,把昨天分的那些東西都拿出來。”送走宋海龍,連守義立刻就招呼自家幾口人回了屋裡,進了屋,他就迫不及待地道。
“啥,拿啥啊?”何氏有些明知故問道。
“還有啥,就是昨天從大哥那屋翻出來的東西,快都拿出來,這家,咱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