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趙秀娥的情形,連蔓兒還是第二天從張氏那裡完整地知道的。
“一會昏昏沉沉的,好像不省人事,一會又吱哇地叫喚,說肚子疼。她二伯孃在旁邊也沒個消停的時候,看的人心忙。……李郎中陪了多半夜,問他脈象咋樣,李郎中含含糊糊地,就給開了一大堆保胎的藥,還說二郎媳婦要一直這麼下去,她肚子裡這一胎難保。”
張氏說到這,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要是二郎媳婦肚子裡這個孩子真有個好歹地,繼祖媳婦可就不好交代。……昨個夜裡,不管繼祖媳婦啥時候進西廂房,二郎媳婦都一驚一乍地。都說二郎媳婦這樣,都是因爲昨天下晌讓繼祖媳婦給欺負了,給嚇唬着了。這不,他二伯還出門,說是要請個跳大神的來。”
連蔓兒就聽出一些蹊蹺來。
“娘,咋李郎中號脈,還含含糊糊地。這裡面,是有啥事?”
這時候,她們是在鋪子裡頭,外面的夥計們都在忙碌,若不是主家招呼,他們是不能往裡屋來的。屋裡現在只有張氏、連蔓兒和連枝兒。即便如此,張氏還是左右張望了張望,這才遲疑地開了口。
“這就是咱們娘幾個說,娘也是猜的。”張氏將聲音壓的低低的,“我看二郎媳婦,不像是真有啥事。”
“娘,伱是說我秀娥嫂子昨天夜裡那樣,都是裝的?”連蔓兒睜大了眼睛。
“我好歹生了伱們幾個,這懷着身子是好是壞,我還能看的出來。二郎媳婦那精氣神,不像是真有事的。還有李郎中那說話行事,也有些怪。我總感覺他跟伱二伯孃還有二郎媳婦說的那句話,是說要是二郎媳婦那麼折騰下去,真會害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張氏就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秀娥嫂子要是裝的,那我二伯、二伯孃他們也應該都是裝的!”連蔓兒就道。二房合夥在演戲。
張氏哼了一聲。
婦人懷孕生子,什麼樣的意外都可能發生。趙秀娥做張做智,又有整個二房的人陪着他鬧。所以李郎中即便在趙秀娥的脈象中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他也不會把話說死。
“伱看二伯孃、秀娥嫂子她們平時也吵吵,可到了整個時候,人家就又是一家人了。”連枝兒就道。
“伱大伯孃,還有繼祖媳婦,也看出來了。她們倆跟我和伱三伯孃說話。繼祖媳婦哭哭啼啼地,伱大伯孃話裡話外地意思,還想讓我把這事給挑明瞭……”張氏微微皺着眉頭說道。
“娘,那伱說了沒?”連蔓兒急忙問。
“伱當伱娘我真傻啊!”張氏看了連蔓兒一眼。“我是讓她倆又是哭、又是說的,弄的我的心軟。伱大伯孃那意思,好像是這事牽扯了繼祖媳婦,她們倆不好說話,要是說了,別人還得當她們有啥別的心思。要是我說,那就是正當的,別人也相信啥的。昨夜裡,伱大伯孃沒少給我高帽子戴……”
“那娘伱咋和她們說的?”連蔓兒問。
“還能咋說。伱大伯孃那人說話,伱也不是不知道。拐彎抹角地,我就當聽不懂,哼哼哈哈地,她也拿我沒轍。”張氏就道,“這是伱二伯、二伯孃她們一家都說好了要這麼幹,我去說。讓她們恨上我?在伱奶跟前,我的話,還沒伱大伯孃和繼祖媳婦的話頂用。我去說,裡裡外外幾場罵就免不了,她們倆又不是沒長嘴,還不是怕二郎媳婦真有個啥,她們不好交代嗎?”
“娘啊,我相信了。伱真的不傻。”連蔓兒就抓了張氏的胳膊搖晃。
“去,還拿伱娘開心起來了。”張氏笑道。
“那我三伯孃也沒去說?”連蔓兒又問。
“沒有,我沒讓她去。再說了,伱三伯孃到了伱奶跟前,連句整話都說不好。”張氏就道。
“哎。”輪到連蔓兒嘆氣了,“我三伯孃這性子。偏就遇上我奶了,啥時候能是個頭。”
“可不是。”連枝兒頗有同感地點頭道。
“剛纔葉兒說,伱二伯他們今天都沒去山上上工,就伱三伯去了。”張氏又說道,“他們鬧這一場,是爲了啥?單是因爲昨天后晌的事,要讓繼祖媳婦不好過?”
“肯定不是。”連枝兒和連蔓兒異口同聲地道。
誰都沒有把話再繼續說下去,只有張氏搖頭嘆息。
連守信從外面走了進來。
“咋,伱剛纔和老黃把那話說了?”張氏就問。
“嗯。”連守信點了點頭,“老黃說,二哥、三哥,二郎、三郎他們四個,預支個幾百文錢是沒啥問題。……可二哥他們今天都沒去上工,這事鬧的。”
“爹,上房有我爺我奶,我大伯、我二伯都比伱年紀大,還都正當年,有啥事人家心裡能沒有譜。還用咱這唉聲嘆氣地瞎操心?爹,咱家就伱一個人是主心骨,咱家現在一大攤子事,誰幫伱操心啊?”連蔓兒就道。
“我這不是……我這不是替伱爺心煩嗎。”連守信就道,“得了,我知道,**心也是白操心。”
“爹,咱鋪子裡存的面要不夠了,這得趕緊跟王記預定去……”連蔓兒就打開賬本,和連守信商量起鋪子的雜事來。
在鋪子裡直待到傍晚,五郎和小七都從私塾放學回來了。
“該做飯了,咱回去吧。”張氏就道。
“我去趕鴨子去。”連蔓兒說着話就往外走。
“姐,我跟伱去。”小七忙扔下書包,跟着連蔓兒就出來了。
鴨子已經長得半大了,與雞不同,鴨子總養在院子裡,到時候下蛋就少。要鴨子長的肥,下蛋多,得將鴨子趕下河。
連蔓兒家買的這塊地,就挨着河邊,那一溜的河灘也是她們家的,另外,還有一片雜樹林從河岸邊,一直延伸到她們買的大片地裡,也是屬於她們家的財產。
自打小鴨子長的夠大了,連蔓兒就每天早上趕着它們過來,將它們趕進河裡,就這麼散養着。等到傍晚,再將這些鴨子從河裡趕出來,帶回老宅去。
這樣散養的鴨子,下蛋多,肉也更美味,除此之外,還省下了不少飼料。而且每天這麼一來一回次數多了,這羣鴨子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早上連蔓兒打開雞圈的門,它們就會自己一路過來,到傍晚的時候,不用連蔓兒去趕,它們也能自己回去,很讓人放心。
不過,連蔓兒並沒有因此就放着它們不管,一早一晚的,還是堅持“護送”。
今天連蔓兒來趕鴨子的時間比往常略早了些,一羣鴨子還自在地浮在河面上,每天下河,這羣鴨子將自己打理的羽毛潔淨鮮亮,每一隻的屁股都變得肥肥圓圓的了,很是可愛。
連蔓兒和小七一人手裡拿了一根長樹枝,站在岸邊,輕輕地驅趕着鴨羣上了岸,跟連守信、張氏他們會齊,一路往老宅走去。
“今年這鴨子長的好,”張氏一邊走,一邊打量着母鴨子搖搖擺擺的肥屁股,“等過幾天一入伏,就能下蛋了。”
“娘,到時候它們到處下蛋可咋辦?”小七就問。
“那就得看着點了。”張氏道。
鴨子開始下蛋,要小心看着,讓它們養成在固定地點下蛋的習慣。這個習慣一旦養成,那麼之後就省心了。母雞也是一樣的道理。
一般莊戶人家養的鴨子,白天即便都放養在外面,但下蛋它們還會自動回到家裡。但是把蛋下在河邊草窠裡的鴨子也不是沒有。通常,莊戶人家都有小孩子時不時地照看着。還有熱心的莊稼人,看見相熟的人家的鴨子下了蛋,還會主動去通知。
也不用走到家裡去,在當街上,大門口,或是院牆矮的,相隔只有幾乎人家,站在自己的院子裡,喊一嗓子就行了。
“娘,咱家離這河邊,可有點遠。”連蔓兒就道。
“這還真是。”
“娘,我看咱家的鴨子愛去林子裡趴着,要不,咱在那林子裡鋪幾個草窩唄。”小七手裡拿着柳樹枝,揚起包子臉,朝張氏道,“咱把草窩鋪的舒舒服服的,它們肯定都願意把蛋下在裡面。”
“小七這主意好。”連蔓兒就道。
那片林子緊挨着河岸,是她們家的財產。現在,她們已經在買下的這片地的四周邊界,種上了樹,別人也不好輕易進來,將那片林子變成鴨子下蛋的窩,是合適、很安全。
“這主意還真行。”張氏就笑道。
“娘,那鋪草窩的事,就交給我和小七吧。”五郎就道,“我們知道,咋地能把草窠鋪的舒服。”
“嗯,嗯,這事交給我和我哥就行。”小七緊着附和,似乎生怕這活計被搶走似地。
“行啊,就交給伱倆了。”張氏道。
“咱小七頂用了!”連蔓兒就笑,“
一家人趕着鴨子,說說笑笑地進了連家的大門,立刻就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
“別是出啥事了吧!”連守信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