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六這一句話,連守信和張氏都是喜不自勝,連蔓兒也高興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
釀葡萄酒在連蔓兒今年的賺錢計劃中,是佔了很大的比重的。去年,她們的葡萄酒賣給了沈家,並且得到了很好的反饋。今年她們再釀葡萄酒,當然不愁銷路。而前些天何老六釀的酒被人找上門來索賠的事,無形中,又再次擡高了她們的葡萄酒的身價。
即便是有人,猜測出了她們釀葡萄酒的大致步驟,通過何老六那件事,只怕也打消了分一杯羹的念頭。
連蔓兒很肯定,她們今年再釀葡萄酒,一定會更好賣。
唯一有些不確定的,還真就是因爲山上的工程,怕影響了山裡野葡萄的收成。現在有了沈六的承諾,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山裡的野葡萄會被保護的好好的,而且全都是屬於她們的了。
屋裡正說話的工夫,外面有人進來向沈六回稟。
“……三十里營子王舉人父子求見;連記鋪子連掌櫃的父親連方、大哥連守仁等求見……”
連守信聽了來人的回稟,便有些手足無措,臉上露出了窘迫的神色。
沈六這樣的人物來了,王舉人當然不會錯過拜見的機會,可是連老爺子和連守仁也來了,這稍微有點出乎連蔓兒的預料。
沈六隻是到她們的鋪子裡坐坐,連老爺子正兒八經地來求見,這似乎有些……,連蔓兒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吃驚歸吃驚,連蔓兒轉念想了想,連老爺子這麼做也並不奇怪。連老爺子的某些追求,只是迫於無奈壓制了下來,這不是說他真就徹底了絕了念頭。連老爺子自小出外闖蕩,如果不會把握機會,又如何能從小小的學徒做到大鋪面的掌櫃的位置?
或者換一個角度來想。沈六在鋪子裡坐着,外面當然是戒備森嚴。連老爺子想要進門,必須要經過通傳。想見沈六是他們的事,要不要見他們,則完全在於沈六。
“我今晚會留在青陽鎮上,讓王家父子去鎮上等着。”沈六慢慢地道。
沈六這是不打算在這見王舉人父子。讓王家父子去鎮上等,也未必就真有工夫在鎮上見他們。
沈六說完這句話,一雙眼睛在連守信和張氏身上掠過。又在連蔓兒的臉上打了個轉。
“把連掌櫃的家人叫進來吧。”沈六道,“我正想找本地年老的莊稼人,問問這兩年的年景。”
傳話的人退了出去,隨後。就領着三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連老爺子、連守仁、連繼祖全都穿着嶄新的衣裳,魚貫進來,一起跪下,朝沈六行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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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沈六擺了擺手,讓他們三人起來,又略爲打量了一眼,就道,“給老爺子看個座。”
連老爺子先是推辭。後來看沈六是真的讓他坐,就忙道了謝,挺直着腰板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了,連守仁和連繼祖都站到了連老爺子的身後。
連蔓兒看了一眼連繼祖,今天並不是休沐日,連繼祖不是應該在私塾裡嗎,怎麼也會出現在這?難道是連老爺子特意打發人將他給叫回來的?
果然。在連老爺子眼裡,長子和長孫,是不一樣的嗎?
“老爺子今年高壽,祖籍是哪裡?”敬老尊賢是本朝的傳統,所以對於連老爺子,沈六難得和煦地詢問道。
連蔓兒正要聽連老爺子都會說些什麼,就看見沈六身邊的小廝向她打了個手勢。連蔓兒跟着小廝出來,原來這小廝嫌水不夠熱了。要再去燒一燒,連蔓兒只好帶着他到早點鋪子來。之後,便有馬隊裡的隨從跟來要水喝。
等連蔓兒再往新鋪子裡來的時候,沈六一行人已經從屋裡出來,上馬走了。
大傢伙站在官道旁,直看着這一行人進了青陽鎮。再也看不見了,才往回走。連老爺子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又跟着連守信回了屋子裡。
看連老爺子、連守仁和連繼祖的臉上都難掩喜色,連蔓兒迫切地想知道,他們剛纔都和沈六說了些什麼,可是又不好即刻就問。
連老爺子一進屋,就在剛纔的椅子上又坐了下來,比起剛纔來,姿態自然是放鬆了許多。連繼祖也跟着坐了,只有連守仁走到上首的座位,雙手虛捧着沈六剛纔坐過的椅子,一邊擡眼看了看連守信,又看了看連老爺子。
“這是沈家六爺坐過的椅子,咱該拿回家去,這可了不得啊……”連守仁眉飛色舞地道。
“大伯說的對,”連蔓兒立刻笑着道,“這把椅子,還有這張桌子,我爹和我娘說了,以後就要供在這屋裡。”
“對,我們是這麼打算的。”連守信點頭道。
連守仁瞄了一眼連守信,又扭頭去看連老爺子,似乎是盼着連老爺子能說些什麼。
“這事老四心裡有數,讓他自己安排吧。”連老爺子道。
連守仁見連老爺子這麼說,雖然有些悻悻然,卻也不好再說什麼。
“老大,你坐下,老四,你也坐下。”連老爺子招手,讓兩個兒子坐到自己跟前。
之後,連老爺子說了很多話。他說這些年的辛苦,他要連守仁和連守信要兄弟齊心,又說到連守仁的歲考,連繼祖的童生試,囑咐連守仁和連繼祖要用功讀書,不要再辜負了他和一家人的期望。
最後還是五郎和小七放學回來,小七的肚子咕嚕嚕地叫,連老爺子纔想起該吃晌午飯了。
從屋子裡出來,連老爺子又讓連守仁和連繼祖先回家,他還有話要跟連守信說。
“……這些天,我心裡一直尋思。你大哥這輩子,只能走讀書這條路了。”連老爺子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對連守信道,“咱這一大家子這些年就供他了,好歹他有這個基礎,秀才也不是誰想考就能考上的。這要是有了機會,咱大傢伙都得推他一把。”
連守信默默地聽着。
“這是爲了你大哥好,也是爲了咱這一大家子好。”連老爺子又繼續道,“你大哥他出了頭,就能帶攜咱這一大家子。有他在前頭,以後五郎和小七唸書、考學那就都容易多了。”
連守信看了看往早點鋪子走的五郎和小七,回過頭來,想跟連老爺子說些什麼,卻只張了張嘴,沒發出任何聲音。
“你們都是我親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並不是偏心哪個,我這都是爲了你們好。一大家子,要擰成一股繩,相互扶持,這才都有好日子過。我和你娘以後才能放心……”
連蔓兒裝作在後面鎖門,將連老爺子的一席話都聽在了耳朵裡。她明白了連老爺子的邏輯。因爲在連守仁和連繼祖身上已經投入了很多,繼續投入,總比再另選一個兒孫投入要更經濟。連守仁做不來莊稼人,那他這個做爹的就要幫着連守仁繼續在讀書上尋出路,而且也要幾個兒子共同爲了這個目標努力。
連蔓兒走進早點鋪子的時候,張氏和連枝兒已經差不多將飯菜做好了。
原來連枝兒在老宅將豬和雞鴨都喂好了之後,沒等到連蔓兒給她送飯。她就自己過來了,看見大傢伙都在新鋪子那邊不知說些什麼,她也沒去摻和,就先到鋪子裡來做飯了。
“蔓兒,發生啥事了?”五郎就問連蔓兒。
連蔓兒就將沈六和沈謙來訪的事都跟五郎和小七說了。
“繼祖哥咋回來了,他沒去上學?”連蔓兒問五郎和小七。
“去了,我和哥到私塾的時候,還看見他了。”小七道。
“那是誰把他找回來的,沒找你倆?”連蔓兒又問。
“不知道,沒人找我們。”五郎道。
一會連守信也回來了,一家人就放了桌子,開始吃飯。
“娘,我看我爺和我大伯他們好像挺高興的,……後來,他們都說啥了?”一邊吃飯,連蔓兒就問張氏。難道是連老爺子向沈六求了什麼,然後沈六答應了?
“也沒說啥,沈家六爺就問了問地裡的收成,還問了你爺多大年紀,老家是哪的。”張氏看了一眼連守信,這才說道,“我也是頭一次聽說,孩子他太爺是從府城搬來的?”
“小時候好像聽老爺子說過一回,我都不記得了。”連守信扒了一口飯道。
“……咱家真跟沈家有親戚?”張氏有些將信將疑地道。
“娘,咋回事,啥親戚?”連蔓兒吃了一驚。
“我這也糊塗那……”
張氏又看了一眼連守信,這才告訴連蔓兒。原來連老爺子說起祖籍,卻是府城人。然後沈六就問身邊的一個老家人,是否認得府城連家的人。
那老家人就說府城有一戶姓連的人家,和沈府是老親,後來似乎是搬走了,慢慢地斷了來往。那老家人還問了連老爺父母的姓名,是哪一年搬到三十里營子的等等。可惜父母過世的時候,連老爺子年紀還小,很多事情也說不大清楚。不過他記得,他父親是個讀書人,常跟他提起他家原來是清貴的人家。
後來那老家人就說,或許,很有可能,連老爺子的父親就是那戶連家的後人。
“不、不會吧。”連蔓兒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