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完年,說是人至少還會翻一番,那時候,咱這生意就更紅火了。”連守信笑道,“蔓兒,灌湯包不多準備點?”
這兩天每天四十個灌湯包,都賣光了。老黃,就是那個粗嗓門的監工,已經成了熟客,每天就會來吃幾個包子,有時候是他自己來,有的時候還帶別的人一起來。四十個包子不夠賣,有的時候來客人要包子吃,包子已經賣光了。
連蔓兒想了想,按照這幾天的客流量來計算,可以再增加一些包子的供應量。
“那就再多蒸十個,每天五十個,正好一籠屜。”連蔓兒道。
他們用的是超大號的鐵鍋,配套的籠屜也大,一籠屜正好可以蒸五十個包子。這五十個包子,按照她的計算,每天都能賣光,還會有人想吃而吃不到。
灌湯包的利潤不錯,這樣每天又能增加幾文錢的收入了。
連蔓兒晃了晃錢匣子,這是他們用勤勞和汗水賺來的錢。
只是,美中總有不足。
“二伯孃今天來坐了半天,瓜子皮嗑了一地。”五郎抱怨道。
“她先上裡間來了,瓜子皮差點吐進鍋裡,那咱的吃食還咋賣?”張氏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我把她給攆出去了。”
“她不走,還佔了條凳子坐着。我把凳子給搶過來了。”小七氣呼呼地道。
“就這樣,她也沒走,就站在那,可礙事了。”五郎道。
說到這,大家就都停下來,看着連守信。
“看、看我幹啥?”連守信忙道,“我也不願意她來,可是她是嫂子,我不好咋地她。……你們攆她。我不也沒說話嗎。”
連守信說着話,有些悲哀起來。最近他發覺,他在家裡的地位越來越低了。這是怎麼發生的那,應該就是那次,因爲包餑餑,張氏對他說了一聲“滾”之後。孩子們就開始遷怒到他身上。
他招誰惹誰了。連守信覺得有點冤。不過,仔細想想,誰讓他是周氏的兒子。連守義的弟弟那。他又要維護自己親孃和哥哥的顏面,在孩子們面前,可不就成了不分是非的壞人了嗎?
不僅如此,就是在周氏那邊。他也沒討着好。昨天他回了老宅一趟,無緣無故地,就被周氏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說他是軟瓤子,沒男人的剛性,當不起家來。
他辛辛苦苦,兩面和稀泥,最後是兩面不是人。
“我咋覺得我這眼皮子直跳,”張氏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好像要出啥事似地。”
何氏來了。其他人還會遠嗎?
“二伯孃不就是想吃咱的饅頭和包子,沒讓她吃,她肯定不痛快,還不知道要咋鬧騰。”連枝兒道。
“給她吃了一次,她就會想第二次,以後就沒玩沒了。”連蔓兒道。她並不心疼幾個饅頭或者包子,但是這個口子不能開。
“對。”一家人都點頭。
今天來的是何氏。大家對她都沒好印象,攆走就攆走了。但是明天如果來的是連守義,是四郎或者六郎那?
連蔓兒想到這,就看了連守信一眼。或許連守信能拒絕連守義,但是如果四郎或者六郎跟他要吃的,他那樣心軟的人,能夠拒絕嗎?
“得想個法子。”連蔓兒自言自語地道。
“是得想個法子。”小七坐在連蔓兒身邊,學着連蔓兒的樣子。露出思考的表情。
連蔓兒扭頭就看見小七的怪樣子,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擡手去捏小七紅撲撲的臉蛋,又捏捏小七的胳膊,這小傢伙這段日子長了不少肉!
“二姐,別咯吱我。”被碰到了癢癢肉。小七扭着身子咯咯地笑。
“爹、娘,你看咱們這樣行不行?”連蔓兒心中一動,說出一個法子來。既然料到了事情的發展方向,那就首先出手,抓住主動。
“這法子行。”連守信和張氏都笑了,“要不,等過完年,我也打算這麼辦。”
“等過完年,就晚了,咱現在就回去說。”連蔓兒道。
…………
一家人將鋪子收拾了一下,就鎖上門窗回了老宅子。
進了連家的大門,他們先回了西廂房,正好連守禮、趙氏和連葉兒都在。
“蔓兒姐,你們小心點。”連葉兒忙不迭地向連蔓兒報告消息,“二伯孃說了你們好多壞話,奶好像聽進去了。”
“嗯,我知道了。”連蔓兒點了點頭。
連守信就連守禮、趙氏商量了一會,趙氏點了頭,連蔓兒一家這才往上房來。
還不到晌午,陽光透過紙糊的窗戶照進屋子裡來。連老爺子正坐在炕頭,背靠着行李捲閉着眼打瞌睡。周氏拿着一束棉線,連秀兒手裡拿着一個線輥子,娘兩個正在纏線。
周氏聽見動靜,擡起頭,看見是連守信一家來了,冷哼了一聲,就耷拉下眼皮子,好像沒看見他們一樣。
“娘。”連守信和張氏趕着招呼周氏。
周氏又哼了一聲,眼皮子還是耷拉着。
“哎呀媽呀,大財主回來了。”連秀兒撇了撇嘴,說了一句。
“爹睡着了?”連守信笑了笑,就在炕沿上坐下。
張氏、連蔓兒幾個也挨個在炕沿上坐了。
連老爺子睜開了眼睛,看見是連守信幾個,就坐直了身子。
“回來了?”連老爺子問了一聲,“生意咋樣?”
“還行。”連守信道。
“能不好嗎,人都長那了。”周氏冷哼了一聲道,“你們有住的地方了,這房子不要了吧,趁早搬走,省得看着我們老媽咔哧眼地生氣!”
老媽咔哧眼,這是周氏常用來形容她自己和連老爺子的話。意思大約就是很老,樣子很醜,不招人待見。連蔓兒還聽見村裡另外一個老太太也這麼說話,但是她一直不知道這幾個字到底怎麼寫,看來應該是很古老的土話,在她的詞彙裡找不到對應的字。
連守信的臉一下子就灰暗了下來。
連蔓兒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這個周氏,一開口總是這樣夾槍帶棒,讓人無法和她心平氣和,友善地說話。這也就是連守信和張氏老實厚道,換做一個潑辣的,一開口,就得吵架。
“你說啥玩意兒那?”連老爺子衝着周氏沉下臉,“孩子們起早貪晚的,多辛苦你知道不?你不說點好話,扯什麼王八犢子?”
連老爺子很少這樣罵人,他這是真生氣了,因爲周氏開口要攆連守信一家。平常她做親孃的,不順心罵兒子媳婦們幾句也就算了,這種話怎麼能說出口那。他必須得狠一些罵周氏,不然如果連守信和張氏因此吃了心,那他可對不起自己這四兒子和兒媳婦一家。
吃心,也是他們這裡的土話,在這裡的意思,就將周氏說的話聽進了心裡,認了真。
周氏被連老爺子罵了,一張臉立刻就漲紅了。她一把將手上的棉線狠狠摔在炕上。
“你個老王八犢子,我伺候的你吃飽喝足了,沒事你就罵人玩……”周氏指着連老爺子罵道。
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眼看着連老爺子和周氏就要開始對罵。面對周氏,永遠無法按照常理來估算事情的發展。如果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他們來這裡的目的就耽誤了。
“爺,我奶她說的不是壞話。”連蔓兒連忙笑道,“我爹這些天要看店,我奶這是想我爹了,想讓我爹多陪陪她說話那。”
尼瑪,這是她兩輩子說的最假的一句話了,假的讓她自己想吐。
“我想他,我想誰也不想他,誰管他死外邊,永遠別回來……”周氏罵道,氣卻平了,又拿起棉線,跟連秀兒一起纏線。
周氏沒有繼續糾纏,連老爺子也沒還口,戰事就此平息,代價是連守信做了炮灰,當然也有連蔓兒的功勞。
艾瑪,連蔓兒幾乎撲地。原來周氏喜歡這一套,這要求也太高了,以爲自己是太皇太后啊。可惜她不是皇子龍孫,伺候不來。只此一次,再做一次,她會吐到虛脫的。
“爹,這兩天生意還行。”連守信終於有機會將話題拉回正軌,“就是辛苦。……外人看着我們掙了點錢眼紅,就看不見我們付出的辛苦。”
“有人給你們鬧事了?”連老爺子很警惕,“是誰,你們不好出面,我去。那天吃飯,里正他們都在,該說的話,咱都說透了。是哪個混不吝的?”
“爹,沒、沒人鬧事。”連守信就道。
小七坐在連守信旁邊,將身子扭了扭,一雙眼睛朝東廂房瞄了幾眼。
就在連老爺子眼皮子底下,連老爺子自然看見了。
“秀兒,去把你二哥、二嫂,還有你幾個侄子都叫過來。”連老爺子道。
“爹,我是想跟你商量件事。都說這買賣掙錢,要是我二哥、二嫂願意,就過去幹兩天。”連守信就道。
連老爺子又抽起了旱菸,沒有立刻答話。
這個時候,連秀兒已經領了連守義、何氏,四郎和六郎進來了。
“爹,找我們啥事啊?”連守義大大咧咧地問,然後,似乎是突然看見了連守信也在,“哎呀,老四回來了,還認識你哥和你嫂子不,這是你兩個侄子,快叫四叔。”
“一邊老實坐着去!”連老爺子皺眉,用菸袋鍋子指着連守義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