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就吃了一驚,這個人分明是早就應該離開青陽鎮的錢貨郎。
“連、連姑娘……”錢貨郎矮下身子,衝着連蔓兒幾個陪笑着招呼道,同時將手裡捧着的一包點心遞了上來。
連蔓兒心裡暗笑,這個連貨郎竟然沒有走,還敢在她們面前出現。看來就是因爲她們三個還是孩子,那天她們都不曾動手打他,這不,錢貨郎一見面,先就遞上來點心收買她們了。
“你怎麼還沒走?”五郎也認出了錢貨郎,忙站到連蔓兒前面,擋住了錢貨郎。“你快走,不然我告訴我大伯他們,還要打你一頓,送你去縣衙門。”
“別,”錢貨郎就擺手,“我這就走,這就走。”
雖然這樣說着,但是錢貨郎腳下卻沒有移動分毫。
“我不是壞人。”錢貨郎有些期期艾艾地道。
“你不肯走,是不是有什麼事?”連蔓兒就從五郎背後探出頭來問錢貨郎。
“蔓兒,別和他說話。”五郎就對連蔓兒道。在他眼中,錢貨郎是個壞人,而且還是拐小姑娘的壞人。他不願意自己的妹子和這壞人說話。
“哥,有你在,”連蔓兒笑着道,扭頭看見小七也端着架勢護在她身前,就又加了一句,“還有小七在,咱不怕他。咱問問他,爲啥不走,好早點打發他離開咱們這。”
“我姐問你話那,你快說!”小七見連蔓兒這麼說,立刻將小胸脯挺得更高了些,指着錢貨郎,很有氣勢地問道。
“我就是想知道,雪兒,哦,不,是朵兒,她在家還好嗎?”錢貨郎見有這個機會,忙問道。
“那是她的家,爹孃都是親的,她還能怎麼不好那。”連蔓兒一邊回答,一邊仔細打量錢貨郎。她對錢貨郎的印象,說不上好。原因說來也簡單,連朵兒是沒有跟錢貨郎說真話,但是後來三十里營子的人來鎮上找了幾次,錢貨郎不可能不知道。雖然有連朵兒的話在前,他只要仔細打聽打聽,用腦子想一想,就應該知道,大家找的就是連朵兒。
錢貨郎卻一聲不吭地留下了連朵兒。
“就是因爲你,害得我爹還有村裡好些人,幾天幾夜沒閤眼。”連蔓兒指責道,“還有,你怎麼不想想,人家爹孃丟了閨女,心裡是啥滋味。”
“……就是親生的爹孃,有時候……”錢貨郎欲言又止,“朵兒她回去,沒捱打捱罵吧?”
連蔓兒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難道連朵兒對錢貨郎說她在家裡挨打受罵了?
“那天我大伯孃找來的情景你也看見了,朵兒是她心頭一塊肉那。朵兒在家,可寶貝着那。你看她細密嫩肉的,手上有沒有繭子。你在看看我們……她爹孃可捨不得碰她一根指頭,這回回去,更是把她當寶了。你放心了吧。”連蔓兒,“你快走吧,這兩天我家常有人往鎮上來,他們要是看見你,可沒我們這麼好說話的。”
“多謝你,知道朵兒還好,我就放心了。”錢貨郎說着話,又將那包點心遞了過來。“小弟弟,小妹妹,這點心是買給你們吃的,很好吃。”
“我們不要你的東西,你快走吧。”五郎就擺手像轟蒼蠅似的道,他對錢貨郎始終沒有好臉色。
錢要郎就有些訕訕地。
“我們不要你的點心,你自己留着路上吃吧。”連蔓兒就道。
幾個孩子就繞過錢貨郎往前走了,走了幾步,連蔓兒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就看見錢貨郎已經朝相反的方向慢慢地走了。看來,他這次應該會離開青陽鎮了。
“蔓兒,這貨郎是壞人,以後咱要出門,沒我和小七在跟前,不認識的男人要和你說話,你千萬別理他,給你東西更不能要。”五郎就開始皺着眉頭囑咐連蔓兒。
“嗯,哥,我記住了。”連蔓兒痛快地點頭答應,五郎小大人的模樣非常有意思,當然,她更多的是感動。
至於錢貨郎,他是壞人嗎?說他不是壞人,可他確實有藏匿人家閨女的嫌疑。可說他是壞人,他似乎又壞得不徹底,從古氏的反應,還有連朵兒的話語裡,可以知道,他並沒有欺負連朵兒。那幾天的時間裡,他是可以將連朵兒藏在貨擔裡帶離這裡,可他也沒有這麼做。
連蔓兒想了一會,也想不出一個結論來,索性就將這件事情拋在腦後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了酒鋪,連蔓兒就買了兩小壇的老白乾,然後又去肉鋪買了幾根大骨頭和兩塊肥多瘦少的豬肉,這纔回三十里營子。
回到家,張氏和連守信都在,連蔓兒就將武掌櫃要二百斤蒜香花生的事情說了。
“二百斤?只有兩天的功夫,這哪能做得出來。”連守信就皺眉道。
“是啊,蔓兒,應該讓他寬限幾天。”張氏也道。
張氏的身子好了,地裡的活計也都做完了,因此這些天張氏和連守信也在幫忙做蒜香花生,對於流程他們很清楚,都認爲兩天時間做出二百斤的蒜香花生,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我都答應了,做不出來也得做出來。”連蔓兒抿了抿嘴道。
一家人看着連蔓兒,都無語了。
連蔓兒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我說笑的。”連蔓兒就道,“這事我想好了,兩天的時間,咱們肯定能做出二百斤的蒜香花生來。”
連蔓兒就將她的打算說了出來。
“要是這樣,那還真成。”
不僅張氏和連守信臉上放了晴,五郎幾個孩子也都笑了起來。
“這事要成,還得先說通我爺。”連蔓兒就指着那兩壇老白乾道。
“這是好事,還能把家裡的花生賣掉,你爺肯定能答應。”連守信就道。
連蔓兒就和小七抱着酒罈子,和連守信一起到上房來。
連老爺子正坐在炕頭抽菸,看見他們來了,就招呼他們坐下。
“爹,這是蔓兒幾個孩子,給你打的酒。”連守信就道。
連老爺子自然也瞧見了連蔓兒和小七抱着的酒罈子。
“你們剛分家過日子,哪有錢,這不年不節的,給我打啥酒。”連老爺子就道。
“爺,這是我們賣花生賺的錢。賺的不多,先給爺打這老白乾,等我們賺的多了,給爺買更多更好的酒。”連蔓兒就笑着道。
“好,好。你們有這份心思,就是沒有酒,爺這心裡也高興。”連老爺子笑道。
“老四,你們賣花生賺的不少吧,每個集上不是魚就是肉的。”周氏和連秀兒在炕梢做活計,這時就問道。
“娘,就是孩子們自己耮的花生,一個集上賣一點,賺得點,都買吃的打牙祭了。”連守信道。
“老四,你分家了,自己有主意了。你怕啥,娘就是要着吃,也不朝你借錢。”周氏有些陰陽怪氣地道。
本來十分溫馨美好的氣氛,一下子就僵硬了起來
“你個老婆子,說的啥話?孩子們買來吃的,你是沒吃還是咋的?”連老爺子就道。
“我可沒那福氣吃。”周氏挺了挺腰板道,“我怕吃了,從我脊樑骨下去,不克化。”
每次連蔓兒送過來吃的東西,都說是送給連老爺子和周氏的。連老爺子自然是吃頭一份,不過每次也會分給周氏。周氏心裡有疙瘩,又是那樣孤拐脾氣,竟然真的一口都不肯吃,都給連秀兒吃了。
“老四,你娘就是這個脾氣,她愛說啥說啥,你別吃心。”連老爺子就道。
“哎。”連守信就笑着答應。
“咱家房上那些花生,還沒曬好。你們要是能賺錢,到時候就都給你們。”連老爺子道。
他說的給,但是大家都知道,最後連守信他們肯定是要付錢的。
“那麼多花生,咱們一大家子過年就指着那賣花生的錢,還有二郎的婚事,哪裡不用錢。”周氏就忙道。
“爹,我們正想跟你說這事。”連守信就將要做二百斤蒜香花生的事情說了。其實村裡也有好多家種了花生,按照十二文錢一斤的價格採購,是很容易的事。可是既然連家自己就有花生,那這個生意自然要先照顧自家人。
連老爺子是通情達理的人,這個道理他很明白,所以他就先說了那句話,讓人聽着心裡熱乎。
“花生咱家就有,二百斤肯定夠。”連老爺子就道。不出家門,就將花生賣掉,這是好事。
“就是時間要得急,看能不能今個下晌,就能摘出二百斤的花生來。”連蔓兒就向連老爺子道。
“你跟人家說好了?”連老爺子問。
“嗯。”連蔓兒點頭。
“那還等啥。現在就上房,把花生弄下來。”連老爺子幹活是個急脾氣,說着話,就穿鞋下了炕,走到院子裡,將連守義和連守禮兩家人都招呼了出來。
“晚飯之前,摘出二百斤花生來,只需多,不許少。”
“爺,我還買了條豬肉,晚上咱一大家子吃土豆紅燒肉唄。”連蔓兒就將買的一條豬肉拎出來,給大家看。
連老爺子就笑了。
“對,吃土豆紅燒肉。都給我麻利點,活幹不好,就沒得吃。”
有連老爺子的話,又有那條豬肉做激勵,大家幹活自然都更加有了幹勁。
二百斤的花生似乎很多,但是在這些壯勞力手底下,那根本就不算什麼事了,眼看着太陽還高高地掛在天邊,地上就堆起了花生的小山。連蔓兒就笑了,第一步提前順利完成!
“蔓兒啊,大傢伙都閒着,接下去幹啥,你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