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守信回到家裡,就將這件事跟張氏幾個說了。
“那個磨可不輕。就是一個大男人,這一天工夫,也磨不出多少面來。他奶那個意思,是打算以後每天吃的米麪都讓他大伯孃來磨。……我這還沒往回來,他奶就讓他大伯孃開始磨面了。”
“那是解不開的死疙瘩。”張氏就道,“他爺沒說啥,家裡不還有別人嗎,都啥也沒說?”
“老爺子沒說話。別人,別人也都不敢說啥。”連守信就道。
連守仁、連守義和連繼祖走了之後,老宅那邊就剩下連老爺子、周氏、古氏、蔣氏、連朵兒、二妞妞,還有何氏、二郎、四郎、六郎、連芽兒和二妞妞。連守義那一股人,對於這件事肯定都不會說話。能爲古氏說話的就只有蔣氏和連朵兒。
現在周氏把着老宅上房所有人的吃穿用度,拿從前的事情做比照,蔣氏和連朵兒都不會出面對抗周氏。
老宅那邊,能夠推翻周氏的決定的,只有連老爺子一個。
這次回來,周氏磋磨古氏,連老爺子一直是聽之任之的。
連蔓兒覺得,連老爺子雖然不說,但是心裡,怕也是痛恨着古氏的。
“要說他奶,那是真霸道。不過,他大伯孃,她做的那些事,太狠、太黑了。她落到今天這樣,也是該。”張氏想了想,就道。
最心軟的張氏。現在也不肯將同情心給予古氏了。
老宅的人出發去服役已經有了些時日,連葉兒每天都會到連蔓兒這邊來,告訴連蔓兒一些老宅那邊的消息。
這段時間,老宅那邊比較消停。當然這個消停,是比較前一段時間的,並不是和別人家比。連守仁那邊已經往回捎了兩回信。不過是說些想念連老爺子和周氏的話,再就是說他和連繼祖身體如何吃不消,想要連老爺子想法子,將他們弄回來。
連守仁將他的學問都用在這信上了,據看過信的五郎講,說那信寫的頗爲催人淚下。
連老爺子雖然唉聲嘆氣,但還是堅持住了。並沒有答應連守仁的請求,而是寫信過去,再三訓導連守仁和連繼祖兩個,要他們老老實實幹活。
周氏每天都看着古氏推磨。天氣好的時候,周氏就坐在院子裡看着古氏。天氣不好了。周氏就會回到屋子裡,坐在炕上隔着窗戶看着古氏。當初將磨盤安置在窗跟底下,就是周氏爲了方便監督古氏的。
這每天一大早,周氏從炕上起來,就會趕古氏去推磨,直到晚上,周氏要睡覺了,纔會讓古氏歇下。第二天,又是如此。這一天中。周氏容古氏休息的時辰都是有數的。一家人每天吃用的米麪,必須要古氏磨出來。如果古氏磨不出來,那一家子就得餓着。
這捱餓當然也是有次序的,第一個自然是古氏,第二個就是連朵兒。
也就是說,古氏要是完不成周氏交代給她的活計。她和連朵兒就要捱餓。
周氏還不讓別人幫古氏,不過連朵兒除外。周氏允許連朵兒幫古氏,但是連朵兒也是小腳,年紀又小,能幫的有限。古氏捨不得,而連朵兒也沒有非搶着上去幫忙。
周氏因爲一門心思在古氏身上,也就沒什麼空去找其他人的麻煩。這些天,趙氏和連葉兒雖然還住在老宅,但是日子也並不難過。
“大伯孃偷摸地讓我娘看了,她那腿和胳膊都腫了,手上都沒有好地方,磨的都是血、泡啥的。她還讓我娘看她的腳,一開始腫的不成樣,後來慢慢消腫了,又磨出好多血啊、泡啊的。……看着都嚇人。”連葉兒偷偷地告訴連蔓兒,“蔓兒姐,多虧咱都沒裹腳。我看大伯孃那個腳,光看着我都覺得疼。”
這些天,連蔓兒也看見過古氏一回。在她看來,古氏已經被周氏給折磨的脫了形了。
只是,古氏什麼時候跟趙氏如此親近了?這是在博取同情心了,連蔓兒想。
“三伯孃咋說?”連蔓兒就問連葉兒。
“我娘能說啥。”連葉兒撇了撇嘴,“她還指望我娘能替她說話,還是替她幹活啊。我第一個就不答應了。她現在看着是挺可憐的,但是我和我娘也沒忘了她是啥樣的人,是因爲啥她纔到今天這地步的。再說了,大嫂和連朵兒都不幫她,她還能指望別人咋樣。”
就此事,連蔓兒還問了張氏的看法。
“……做了孽了,活着的時候,能還點兒就還點兒,要不以後死了,到了陰曹地府,這債還是得接着還。那時候還,可就不是推磨了。”張氏如是說道。
連蔓兒囧囧有神地聽完張氏的話,不由得想到,這所謂的封建迷信,據說是統治階級爲了鞏固自身的統治而宣揚的,但是凡事都不只有一面。比如說在民間,這種封建迷信促人向善,讓人不敢作惡的力量也不容小覷。
天氣一天天的涼了,樹上的葉子由綠變黃,由濃密到稀疏,已經進入了深秋季節,連蔓兒一家都換上了夾衣。
跟木匠們定的木桶都完成了,陸續地被送了來。五郎帶着人驗看木桶質量,連蔓兒在後面覈算工錢。連守禮是個肯吃苦、能幹的,白天去山上上工,回家就做木工活,光是他一個人從連蔓兒家拿到的工錢就將近有一兩銀子。
趙氏和連葉兒在看到那沉甸甸的一吊錢的時候,眼睛裡都有淚光。
那不僅僅是一吊錢,那是他們將來的美好生活。連守禮有了這門手藝,這纔多少天的工夫,就能賺到這麼多的錢,這可是他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照這樣。別說三間大瓦房,我看你們就建五間的也沒問題。”當着趙氏和連守禮的面,連蔓兒就對連葉兒道,“以後添人口了。東西屋住着,省得再翻蓋啥的費事。”
“可不,葉兒到時候招贅。還是一個院子裡住着好。將來你們有了孫子、孫女,那也能住的開。”張氏也跟着笑道。
連葉兒就不說話,趙氏看了看連守禮,連守禮沒吭聲,趙氏也就沒說什麼。
對於連葉兒家的事,連蔓兒家不能越俎代庖,不過她們時不時就這樣敲敲邊鼓。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只能慢慢地轉變,好在連葉兒年紀還小。
木桶都準備好了,那邊的葡萄酒也發酵成功了,一家人就又忙着過濾葡萄酒並裝桶。
這次定做的木桶,都是容量五十斤的大木桶。最後共裝了六百桶的高級葡萄酒,二百二十桶的中等葡萄酒。葡萄汁則依舊用酒罈裝,每壇二十斤,共裝了有二百八十壇。
葡萄酒裝桶完畢,連守信又帶着長工開始挖藕。除了留出自家吃的以及來年做種的種藕之外,其餘的藕全部用來出售。出售的藕又按照等級分爲兩種,一種爲種藕,另一種則是普通用來食用的藕。
在向外出售葡萄酒和藕之前,連蔓兒家先打發人給府城的沈家送了信兒過去。不管是葡萄酒還是藕。都先可着沈家來。
鍾管事很快就帶着人來了。這次,他一共挑了高級葡萄酒一百桶,葡萄汁五十壇,種藕三百斤,食用的藕七百斤,另外還要了做種的雞頭米和菱角各一百斤。
沈家一次買這麼多。那酒和葡萄汁自然不只是自用的。沈小胖告訴過五郎,沈家也用從她家買去的葡萄酒走禮。至於種藕,沈家名下的莊子也有水塘、湖泊,這是他們打算明年在自家莊子上也種藕、蓮子、雞頭米和菱角。而七百斤食用的藕,對於那一大家子來說,也不算多。
連守信叫了相熟的趕腳車輛來,幫着鍾管事,將這些東西都送去了府城,並帶回了價銀。這林林總總的東西加在一起,去掉腳錢、還有各種必需的打點、人情,最後拿回來的價銀一千零二十兩。
因爲事先已經和沈六打過招呼,葡萄酒除了優先供應給沈家的,其餘的連蔓兒家可以自由出售。她們前腳剛放出去消息,後腳那來訂貨的就接踵而來。
高等的葡萄酒,和略差一點的葡萄酒,都是採用木桶裝。木桶上面標明瞭釀酒的日期,以及建議的儲存環境,另外還有五郎找老匠人設計的連家的表記。
來訂貨的不僅單衝着葡萄酒,還有衝着藕、蓮子、雞頭米和菱角的,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打算買了種回去,明年自家也種的。畢竟看到了今年連家的收益,很多人都是心動的。
也就是半個月的工夫,連蔓兒家又入賬了白銀將近兩千兩。
而連蔓兒家還剩下高等的葡萄酒四百桶,中等的葡萄酒一百零五桶,葡萄汁一百三十壇,種藕、食用藕、蓮子、雞頭米、菱角各若干斤。
“這還有魚塘裡的魚,年前也能賣出一大筆錢來。”聽着幾個孩子算賬,張氏就笑着插嘴道。
“別忘了還有糧食,今年咱的糧還沒賣那。”連守信也笑着道。
張氏和連守信說的都沒錯,她們剛收入的這三千多兩銀子,還只是今年收成的一小部分而已。
“那今年咱還得再買點兒地吧?”張氏就問。
“那當然。”連蔓兒從賬冊上擡起頭來,“爹,娘,我打算進城一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