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守信和張氏都吸了一口氣。小七的兩眼立刻亮起兩隻金元寶,五郎和連枝兒還算淡定,不過面色也都微微有些發紅,那是高興的。
“這還得去掉武老闆的寄賣錢吧。”高興過後,連守信說道。
“嗯,按着四百八十兩算,去掉兩成的寄賣錢,咱能拿三百八十四兩銀子。姐,我算的對不?”小七就說道。這一點的數目,小七不用算盤就可以算出來了。
連蔓兒點頭,小七這賬算的不錯。
“咱種十年的地,也不一定能出這老多錢啊。”連守信感嘆道。
“就是這錢,咱恐怕也只能掙今年一季的。”五郎就說道。
一家人就都沉默下來。這件事,連蔓兒心裡也考慮過。如果不能夠控制住玉米種子,那麼這如此高價的嫩玉米,她們也真的只能賣這一季。
那麼要控制住玉米種子嗎?
這應該很難,即便有沈家的幫助。玉米種子在本府,也許沈家是獨一份,但全國來說,卻未必。首先皇家就有,而皇家怕也不單單將玉米種子賞給了沈家。就算沈家控制了本府的玉米種子,卻難控制別處的玉米種子流入。
而且,控制玉米種子,也不是連蔓兒的本意。她的本意,是從自家開始,將這種高產的作物推廣開去。
當然,作爲“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在推廣的過程中,她也算計好了,她最大限度能取得的利益。
簡單地說,連蔓兒心地善良,但卻不是普度衆生的菩薩。她沒想獨佔玉米種子,她想讓更多的人吃飽飯、過上更好的日子,同時這一點也不妨礙她打算在此過程中。先讓自己家過的更好,比別人家都好。
落實到玉米這件事上,她的具體打算就是先賣嫩玉米掙一筆錢,然後再通過賣玉米種子。再掙一筆。
嫩玉米賣的錢越多,對於將來賣玉米種子的推動作用就更大。
武仲廉和武掌櫃之所以答應兩成的寄賣費用,玉米種子是連蔓兒從沈家得來的,這是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們都是老道的生意人,並沒有只着眼於寄賣費本身,他們還看到了金玉米將爲他們酒樓帶來的聲譽和客流。可以預見。當酒樓裡開始出現金玉米之後,武仲廉的酒樓肯定會成爲本府最知名、最受追捧的酒樓。
這種無形資本將會帶來怎樣的利潤,簡直無法估計。
而連蔓兒也需要通過武仲廉的酒樓銷售渠道,來推廣玉米,這將讓玉米種子的身價倍增。
“咱菜園子這的玉米要看,那咱地裡的那些玉米那,我看地裡那些玉米也都開始結穗了。”張氏說道。
“看,都得看。”連守信就道。
“爹。咱自己看不過來,得僱看青的吧。”五郎就道。
“對,我明天就找人。”連守信就道。
“姐。咱園子裡的玉米賣完了,還接着賣地裡的不?”小七就問,“還是把地裡的玉米咱都留着做種?”
“等把園子裡的賣完了,地裡的,撿先熟的,再賣上一二百兩銀子,剩下的,就都留作種子。”連蔓兒道。
地裡的玉米比園子裡的玉米種的晚,結穗和成熟當然也就晚了一些。連蔓兒心裡覈算着時間,地裡的嫩玉米應該也能賣上幾天。但也就是幾天,之後就不能賣了。一來,還是物以稀爲貴,即便有的賣,也不能賣的太多。二來,地裡的玉米多。到了夏末初秋的時候,玉米成熟的極快,也就幾天的工夫,嫩玉米就會長老,煮着吃就不好吃了。
而且……
“這還得看沈家那邊咋給咱回信。”連蔓兒想了想,就說道。如果沈家不管,那她們就可以自己做主,如果沈家管,那她們就得依從着沈家的意見。
沈家應該不會放着這件事不管,這一點,連蔓兒很肯定,她不肯定的是,沈家會怎麼管。
不管怎樣,作爲“第一個吃玉米的人”,她該得的好處,沈家是不會少了她的。
轉天,不僅自家的菜園子裡,就是田地裡,連守信也搭了窩棚,僱了看青的人。這個時節、高粱、糜子的青杆也都長起來了,正在開始結穗,莊戶人家也都開始下地看青,所以連守信的舉動,在衆人眼中並不顯得突兀。
從沈家得的種子,種出來的玉米在酒樓裡賣了大價錢,這也是大家很容易接受的事情。
周氏帶着連秀兒、古氏和連朵兒從縣城回來了。
周氏和連秀兒裡外的衣裳都換了新的。
“這都是我大閨女給買的、做的。不是我自己說嘴,我大閨女,他誰也比不上。”有來串門的人,周氏總會引她看自己的衣裳,然後就將連蘭兒誇讚一番。
周氏回來的這天傍晚,吃過晚飯,連守信依舊去了上房。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吃過飯,看看連老爺子,跟連老爺子嘮嘮嗑。周氏出門回來了,連守信更要過來看看。
連守信不僅自己過來,還帶了張氏、連枝兒、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一大家子都來看周氏。
“不管咋地,你奶出門今天回來了,咱做晚輩的,去看看。這個是禮數。”張氏私下裡跟幾個孩子說。
連蔓兒沒說什麼,張氏是體面、講究禮數的人。吳家那麼願意和她家結親,不能不說和連守信、張氏的這些品質是很有關係的。
這是連守信和張氏的優點,有見識的人看到了,並且因此敬重他們。
不過,也有的人,不僅不會因此而看重他們,反而不把他們當一回事。也許是覺得不管怎樣,他們都會守這個禮數的緣故吧。
周氏就是這樣的人。
看到連蔓兒一家進來,一個個笑着向她問好,周氏就板起了面孔,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算是應答。
“娘,你老出門這幾天,看着比以前還精神了。”張氏就笑道,“我大姐家裡都挺好的吧。”
“我土埋半截子的人,啥精神不精神的。”周氏淡淡地應了一句。
張氏也沒生氣,她的性子,當着面總做不到對長輩橫眉冷對,而她也沒期待周氏能給以正常的迴應。周氏從來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態度。她盡到了禮數,周氏怎樣,是周氏的事。
而周氏的這種態度,已經是空前的好了。
“你大姐她們都挺好,老四,你大姐和你大姐夫都問起你那。”周氏就對連守信說道,“你大姐上次來接我,着急忙慌地,也沒顧上和你說啥話。你大姐讓你有工夫進城……”
說到這,周氏擡眼掃了張氏母子幾個人一眼。
“……帶着你媳婦和孩子,去她家住幾天。”周氏垂下眼皮,又接着說道。
“啊。”連守信笑着應了一聲,就問周氏,“娘,我大姐給秀兒說的親事,看的咋樣?”
連蘭兒接了周氏和連秀兒進城,就是去相親的,這回來了,那相親的事自然已經有了結果。
周氏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娘,是沒看成?”連守信就問。
“……你大姐給介紹的這戶人家吧,那家庭條件是沒的說,咱這周圍十里八村的,也沒有比得上人家的。”周氏就道,“那孩子也不錯……”
連蘭兒給找的,那自然是好的。既然這樣,怎麼沒成那,連蔓兒看着周氏,等着她的下文。
“啥都挺好的,就是和媒人嘮嗑,提到那家的大兒媳婦,和咱秀兒屬相犯克。這要兩人碰一塊,就得家宅不寧。她那屬相,是克秀兒的。我一聽,這就算了吧。咱也不能爲了秀兒,就讓人家先休一個媳婦。”周氏道。
竟然是因爲這樣的原因而親事不成的,連蔓兒的眼珠轉了轉,若有所悟。
“四哥,”連秀兒坐在炕上,招呼連守信道。她手裡擺弄着一條猩紅的帕子,帕子一角拴着一副銀三事兒,連蔓兒幾個一進門,連秀兒就把銀三事兒擺弄的叮叮噹噹的響,她還時不時地看連蔓兒和連枝兒兩眼,顯然是去縣城得的新玩意,特意在連蔓兒和連枝兒跟前顯擺。
連蔓兒幾乎能讀懂連秀兒眼睛裡的意思,吳家給連枝兒的定禮裡,就有金銀三事兒,她連秀兒進了一回城,也弄到了。
親事不成,連秀兒似乎一點也不難過,反而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再想想剛纔周氏說的話,連蔓兒心中不由得佩服連蘭兒。
“四哥,我在縣城就聽說了,你種的啥金玉米,可值錢可好吃了。”連秀兒繼續對連守信說帶,“四哥,啥金玉米,你咋不送些過來給我和咱爹、娘嚐嚐?”
“我和娘回來的時候都答應給金鎖和銀鎖了,要送金玉米去給他們吃個夠。”
聽到吃個夠三個字,連蔓兒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四哥,你咋不說話,啞巴了?”連秀兒見連守信沒回話,就追問道,“你不是心疼東西,捨不得給我們吧?”
“你沒看人家都不敢說話了嗎,你還問啥?”周氏立起眼睛,怒向連秀兒道,“人家那是賣錢的,你看人家眼睛裡,咱像是值那個錢的嗎,你就敢開口朝人家要。”
周氏罵完連秀兒,立刻斜眼看向連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