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厲聲問是誰做的飯。
“娘是問這湯?是老四媳婦做的。也不大好吃的,倒費了不少油鹽。”何氏馬上道。
“二伯孃,方纔讓把魚肉都給芽兒的話不是你說的,你那碗裡是什麼?”連蔓兒問。
“你這丫頭……”何氏嘴裡還有沒嚥下去的魚肉,就這樣被連蔓兒問到臉上,依舊是面不改色。
“我是問這窩窩,是誰蒸的?”周氏又問。
周氏當然知道今天是何氏做飯,但是她就是習慣這種問法。若是平時,連蔓兒什麼都不會說。但是方纔何氏挑釁,她也只好微微還禮。
“今天是二伯孃做飯。”連蔓兒脆生生地道。
“這是你蒸的窩窩,就這麪疙瘩,扔出去都能打死條狗。從村頭數到村尾,能把窩窩蒸成這樣的,再沒別人了,你個廢物懶婆娘,你還有臉坐在這吃。”周氏指着掰開的窩窩裡面一塊生面,衝何氏大罵道。
連蔓兒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窩窩。連家每頓飯,都是有定數的,比如這黍米麪也是一樣,要蒸出多少窩窩也是有定數的。張氏蒸的窩窩,不僅鬆軟,而且每一個都是同樣大小,分量也是一樣,就像用稱稱過的一樣。可是何氏蒸的這窩窩,大的大,小的小,有好些個根本就沒有蒸起來。連蔓兒手裡這個,就是個硬硬的麪疙瘩,多虧有魚湯泡着,才勉強能吃。
開飯的時候,周氏對窩窩的大小並沒說什麼,現在看來是吃到生面了,所以惱了。
“娘,今天火不好燒,芽兒不能幹活,就我一個人忙活。”何氏辯解道,扭頭看見趙氏低垂着頭,立刻又道,“……窩窩是老三媳婦蒸的。”
周氏轉頭罵趙氏。
“你也是個白吃飯的,蒸這樣的窩窩出來,你想吃死我……”
趙氏被罵的縮起了身子,無聲地哭着,連葉兒也咧了嘴,靠近趙氏懷裡。
“娘,今個不是三嫂的班,三嫂幫二嫂燒火,窩窩是二嫂自己蒸的。”張氏看不下去,忙道。
趙氏感激地看了一眼張氏,依舊不敢說話。
連蔓兒偷偷扯了扯張氏的衣角,被周氏訓斥的時候,張氏從不爲自己辯解,可是卻這麼積極地幫趙氏說話。她這樣做,一定會引火上身的。
果然,周氏撇下何氏和趙氏不管,只罵張氏。
“你看的清楚,你能幹,你就看着她把窩窩蒸成這樣,你安的什麼心?”何氏斜眼看張氏,罵道,“你們年輕,啥都吃的下去,就是想吃死我這老的。”
“娘,我這就去和麪,另給您蒸幾個窩窩。”張氏被罵的擡不起頭來,連忙下了炕,到外屋給周氏另做窩窩去了。
周氏這才安靜下來。
連蔓兒將碗裡的湯喝完,就放下碗,一聲不吭地溜下炕,去找張氏。連枝兒和小七也跟了過來,接着是趙氏和連葉兒。桌上,只有何氏見別人都不吃了,乾脆將湯盆抱到自己跟前,就着湯盆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你個懶貨,你也給我幹活去”周氏看不下去了,罵道。
“娘,我這就去。”何氏裂了裂嘴,乾脆將湯盆抱了,往外走。
周氏被氣了個倒仰。
外間屋裡,張氏在和麪,趙氏站在旁邊,幫着打下手。
“老四媳婦,又因爲我,讓你吃了掛落。”趙氏小聲道。
“沒事的,三嫂。這不算啥,咱是一家人那,哪能幹看着你受委屈。”張氏笑了笑道。
“娘,你都肯幫三伯孃辯解,咋奶說你的時候,你自己不知道辯解那?”連蔓兒問。
“我、我受點委屈沒事。蔓兒你別問了,你小孩子懂啥?”張氏就不讓連蔓兒再問。
趙氏抹了抹眼睛,輕聲道,“蔓兒,你母親是個厚道人……”
“上次二伯孃蒸的窩窩,也差不多就這樣,奶就說了兩句,今天咋發這麼大的火?”小七問,然後眼巴巴地道,“魚湯讓二伯孃端到她屋裡去了,我還沒喝夠那。”
連蔓兒心中一動。
“也許,是就是因爲這魚湯。”
“奶看着咱喝魚湯,心裡不舒坦那。”連枝兒就拉着連蔓兒小聲笑道。
連蔓兒點頭,還真是這麼回事。
“回屋歇着去,別亂說話”張氏嗔了兩個女兒一眼。
連蔓兒幾個回了西廂房,還忍不住在笑。
“姐,我沒吃飽。”小七畢竟年紀小,還在想着那魚湯。
“看着是什麼?”連蔓兒從懷裡摸出四個大個的土豆,“我剛纔從上房外屋摸的,弄點柴火烤着吃,抹上椒鹽,也好吃的。……想吃魚,咱下次再去捉。”
“蔓兒?”連枝兒吃了一驚。周氏對所有吃的東西都看的很緊,連家的孩子們也習慣了周氏的分配製,即便是獨自餓,也只會想到外面去找吃的。連蔓兒的舉動,在她們看來是很新鮮的。
“放心吧,我看了,土豆那麼多,奶數不過來。”連蔓兒道。
連枝兒就去外邊抱了些柴火進來,連蔓兒將土豆洗乾淨,埋進火堆裡。正燒着火,五郎也回來了,手裡還端着個碗。
“快來吃,還熱乎着。”五郎招呼道。
“魚湯”小七歡呼。
連蔓兒看着五郎。
五郎撓了撓腦袋,嘿嘿笑了兩聲。
“聽見奶罵人,你們都先下桌了,就知道你們沒吃飽。我就舀了碗魚湯回來給你們。”五郎道。
“你們那一桌那麼多人,哪容得你多舀一碗,這是你的份,你沒吃,省下來的吧。”連枝兒道。
五郎就不說話了。
“剛纔是不是該忍忍,怎麼着也應該先吃飽,那魚還是咱們去捉的,孃親手做的那。”連蔓兒故意嘆氣道,“可是,實在是忍不下去啊。”
“看二伯孃,奶咋罵她,她都當耳旁風,那一盆魚湯,她還抱自己屋裡去了。”連枝兒也跟着搖頭嘆氣。
“這就叫:臉皮厚吃個夠,臉皮薄吃不着。”五郎道。
“這話誰說的,話粗了點,還真是這個理。”
“這可是咱鄉下人的老話了。”五郎道。
幾個孩子正說着話,連守信從外面走進來,手裡也端着一碗鯽魚豆腐湯。
“有點涼了,剛纔讓你母親給熱了熱,快吃吧。”連守信道。
“爹,你也把你的份省下來帶回來了?”
“爹不愛吃魚,你們吃吧。”
一會功夫,張氏也從上房回來了,說是伺候周氏吃了新蒸的窩窩。
“終於臉上見晴了。”張氏鬆了一口氣道。
連枝兒將烤好的土豆剝了皮,放在一個盤子上,連守信、張氏和幾個孩子就圍坐着,一口魚湯一口土豆地吃,魚湯的油很少,因爲不敢拿太多的柴火,土豆有些沒烤透,但他們卻好像在品嚐着天下最珍貴的美味。
連蔓兒吃着吃着,又想起一件事。
“娘,我方纔問你爲啥幫三伯孃,不幫自己。那時有三伯孃在,你不好說,現在能說了嗎不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