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新鮮玩意兒,其實物件本身卻並不是什麼稀罕物。不過是幾籃子嫩綠的小蔥、小菠菜、小油菜、還有些豌豆苗和香蒿。
但是連蔓兒卻很高興。這些東西,在春夏自然並不稀罕,可在冬天裡,卻是難得的稀罕東西。
一到冬天,遼東府可以說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整個遼東府的菜園子都是一片荒蕪。大傢伙根本就沒有新鮮的青菜吃,能吃到的算得上青菜的,除了冬儲大白菜,就只有秋天割下來窖藏的菠菜。
即便是一等富貴的人家,雖餐桌上依舊豐富,但一樣缺少青菜。
就像連蔓兒家,是特別有心思的,特別在秋天的時候窖藏了一些別的青菜。像蘿蔔、藕等菜蔬還好,可以長時間儲存保鮮。但是,這些葉子青菜即便是最精細的窖藏,保鮮的日期也不會太久。至於秋天晾曬的菜乾,在這個季節,又怎麼比得上這些鮮嫩的葉子菜更招人喜歡那!
這些新鮮的葉子菜,是連蔓兒家城外的莊子上剛剛送到的。
小丫頭拿了這些新鮮菜蔬來給連蔓兒過目。隔着簾子,送這些菜蔬來的莊頭正垂手站在外頭,等候吩咐。
“很好。”連蔓兒看過了幾樣菜蔬,就笑着點了點頭,又吩咐小丫頭們,“拿到後院去,給太太看看。然後……”
連蔓兒說到這,微微低頭沉吟了一下,就將後面要說的話嚥了回去。只吩咐讓人將東西送去給張氏看。
小丫頭們答應一聲就往後院去了。
“……就只有這些?”連蔓兒這才又問外頭等候的莊頭道。
“回姑娘的話,現在能吃的就這幾樣。……另外還種了的茄子、黃瓜,現下已經搭架了。等再過些日子,就能吃到小黃瓜、小茄子了。還有聽姑娘的吩咐,從山裡弄來的那些香菇的土,也伺候出蘑菇來了,就是太小,也不多,這次沒好意思拿進城來。等小的回去。鐵定接着好好侍弄,保證過些日子,能讓老爺、太太、姑娘和爺們吃上更多新鮮的菜蔬。”那莊頭站在外屋。陪笑着說道。
連蔓兒聽着,正要說話,就見剛纔出去的小丫頭又回來了。
“回姑娘,太太看過東西了。也說好。說是一半讓人送到國公府上去。另一半挑出些,給秦大人家裡送去嚐嚐鮮,下剩的,就送到廚房去。”小丫頭向連蔓兒稟報道。
“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吧。”連蔓兒聽了,就點點頭道。
小丫頭這才行禮就要出去,好傳話讓管事的安排去送東西。
“等等,”連蔓兒一眼瞧見茶几上擺着的一盆水仙。又將小丫頭叫住了,“再讓人去園子裡。挑開的最好的花,挑六盆送去國公爺府上。……四盆送去秦大人府上,就說是我送給秦夫人和秦姑娘看着玩的。”
小丫頭就忙答應了出去。
“也難爲你們了,我知道,這些東西難侍弄,得費心思。等到年下,論功行賞,忘不了你這一份功勞。”連蔓兒這纔對那莊頭說道。
“這是小的份內應當的,應當的。”那莊頭心裡高興,嘴上猶自說道,一會,又向屋裡說道,“姑娘看,是不是在小的莊子上,再添一座暖棚?”
“你先別急,暫且就這樣,”連蔓兒想了想,就道,“等過兩天,老爺、太太、大爺、二爺,我們得閒了,去莊子上看看,到時候再定。”
“是。”那莊頭忙就答應了一聲是,莊子上再多添一兩座暖棚,不僅多添了他的功勞。這收益多了,他做莊頭的自然也跟着多受益。
“後天,你再多送兩簍子鮮藕,還有兩簍子鮮魚過來。”連蔓兒就又吩咐道,想着再沒別的事情了,就讓那莊頭退下,“你下去吧,去前頭看看,老爺和大爺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那莊頭忙答應着,在外頭又向屋裡行禮,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又有管事媳婦進來回事,連蔓兒一一處置了。丫頭吉祥見連蔓兒處置好了家事,就拿了披風過來,連蔓兒披了,依舊手裡捧着手爐,起身從倒座廳內出來。
外面沒什麼風,日頭高掛,是個響晴的天,且日頭那麼照在身上,還有些暖。連蔓兒心情不錯,想着也沒什麼事,就沒往後院去。
“咱們去園子裡逛逛。”連蔓兒說着話,就帶着吉祥、如意等一衆丫頭往西苑來。
因剛下過雪,甬路上雖是打掃的乾乾淨淨,花園內大部分地方還是一片的雪白,銀裝素裹,一眼看過去,視野極爲開闊。連蔓兒帶着人,順着園內的甬路一直往西北角走,最後在靠圍牆的一座小院前停住了腳。
“姑娘是想來看看那暖屋子裡育出來的花吧。”吉祥就道。
“嗯。”連蔓兒點了點頭。
這處院子,就是西苑內專門培育花木的所在。這一會的工夫,裡面的花兒匠張才和張才媳婦已經聽見動靜迎了出來。
花兒匠張才,如今已經是五十出頭的年紀,是祖傳的花兒匠。自幼就跟着做花兒匠的父母在這園子裡,一年前,連蔓兒買下了西苑,因爲張才兩口子在培育花木上很有些本事,就將他們一家都留了下來。
如今這兩口子,帶着三個孩子,就在這院子裡面,專管培育屋子裡頭擺着的四時鮮花,另外也管着照料園內花木的差事。
所謂隔行如隔山,花兒匠這門手藝自然也有它的奧妙之處。春夏季培育花木自不必說,張才的本事是利用暖屋、暖坑,四季都能培育出鮮花來。那所謂的暖屋,原理和鄉下培育地瓜秧的暖牀差不多,而暖坑的原理,則大體上與菜窖類似。
當然,專門用來培育鮮花的暖屋和暖坑,也有一些它自己獨有的特點。
花兒匠兩口子將連蔓兒接進去,就引着連蔓兒看了正培育鮮花的暖屋和暖坑。
“……剛姑娘打發人來拿花,挑了四盆上好的水仙,四盆上好的菊花,還有兩盆剛催開的粉色酸月季……”在暖屋門口,張才媳婦便向連蔓兒稟報道。
連蔓兒點點頭,說知道了。
“大爺拿回來的那幾盆金桔,你們可仔細照看好了,過年的時候除了家裡擺的,還要頂好的送人。”連蔓兒瞧見暖屋裡的幾盆金桔,有的已經結了青色的小果子,就對張才兩口子道。
張才兩口子都忙點頭答應。
正說着話,就聽見腳步聲和說話聲由遠及近。
“是二爺來了,還有九爺。”小丫頭就到連蔓兒跟前稟報道,“也是來看花的。”
原來是小七和沈謙。連蔓兒想了想,最終也沒有迴避。雖說她和沈六的婚事是口頭議定了的,但是和沈謙卻是自小認識,而且兩家子走的極密,原說了不必太過拘泥的。
一會的工夫,小七就和沈謙走了進來。
兩人看見連蔓兒,都笑着過來見禮,連蔓兒也忙還禮。
小七穿着一襲鴉青色錦緞一斗珠的袍子,披着硃紅色羽紗面的斗篷,沈謙則是一襲鵝黃色錦緞紫羔袍子,披着雨過天青的羽紗面斗篷。
連蔓兒見兩人的裝束,就知道是從外面來,直接就來了園子裡了。
“這才什麼時辰,你們就放學了?”連蔓兒微微眯了眯眼睛,問道,“楚先生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你們這可是……逃學,正讓我給逮着了!”
“姐,我們不敢逃學。”小七連忙陪笑,“是楚先生有位朋友來訪他,約了出去喝酒,放了我們半天的假。”
小七是個很好的孩子,但同時也是個很聰明的孩子,而且有時候還淘氣。
連蔓兒就有些信不及小七,看向了沈謙。
“是,是先生給我們放的假,……蔓兒、蔓兒姐。”沈謙略以晃神,立刻就道,只是最後叫連蔓兒姐姐的時候,有些不那麼順暢。
沈六向連家提親,連家答應了。這件事,外面的人或許還不知道,但是沈、連兩家的人卻是早就知道了的。
沈謙,甚至比別人知道的還要早一些。沈六要娶連蔓兒的事情,沒跟別人商量,卻在寫信跟大老爺說的時候,叫了他在跟前。
那個時候,沈謙擦擦鼻子,略有些委屈。但是,這件事,他也早就有心理準備。他六哥這兩年的動向,都沒有瞞着他。而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幾乎是連連蔓兒的面都見不到了。
都是大太太拘管的他。大太太知道了那次他上元節跑去錦陽縣城的事,當時雖沒說什麼,之後就將他看的特別緊。那之後,即便能在衆人聚集的時候看連蔓兒兩眼,可卻連單獨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似乎大太太過於忙碌,沒多餘的精力拘管他的時候,不知怎地,他依舊無法見到連蔓兒。現在,大太太終於跟着大老爺去任上了,可是連蔓兒也馬上就要成爲他六哥的媳婦了。
要是別人,他肯定不服氣。但是六哥,他就只能擦擦鼻子,心裡暗暗抱怨是大太太拖了他的後腿。
連蔓兒比他年紀小,雖然以後要叫連蔓兒嫂子,但是現在,他本不想管連蔓兒叫姐姐的。但是六哥叫了他過去,特別提到了這件事,同時還告訴他,大老爺和大太太寫信回來,要接他去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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