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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六帶着連蔓兒走到臨窗的一張几案旁,沈六朝連蔓兒示意,兩個人相對坐了下來。窗外的雨還沒有停,淅淅瀝瀝地下着。隔着珠簾,看暮色緩緩浸潤,聽着窗外雨滴打在花葉上的聲音,連蔓兒託着腮,不覺有些沉醉了。
沈六坐在連蔓兒對面,他叫連蔓兒過來說話,卻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微微有些出神地看着連蔓兒。或許是剛剛在席間喝了兩盅酒的緣故,連蔓兒白皙的面頰此刻更加紅潤可愛,那望着窗外的,本來清澈靈動的大眼睛,此刻也變得有些霧濛濛的了。
旁邊的紅泥小爐上,泉水已經燒開,發出細微的咕嘟咕嘟的聲音。小丫頭端了茶盤上來,就立刻悄悄地退開了。
沈六沒用人伺候,而是親自取了水,燙茶壺、燙茶杯,接着才用一個銀茶匙從一個八角形的掐絲琺琅的茶葉罐裡取了茶葉,倒入茶壺中。
等沈六將沖泡好的茶水倒入小茶盅內,推到連蔓兒面前的時候,連蔓兒早從窗外的雨景中回過神來。
“六爺,這是功夫茶?”連蔓兒雙手小心地捧起茶盅,立刻就有嫋嫋茶香撲面而來。再低頭看那茶湯,是清澈的淺碧色。
沈六沖泡的的是上等的鐵觀音,採用的也是鐵觀音最適宜的功夫茶的沖泡方式。
沈六一邊點了點頭,一邊給自己面前的茶盅裡也倒了。
“蔓兒·你也懂得功夫茶?”沈六問道。
這一刻,沈六身上的冷厲,還有官威似乎都隨着剛纔燒開水的蒸汽飄散了,剩下的是溫溫潤潤,就渀佛是這可人的茶香。
連蔓兒不由得心中一動。
沈六要找她說話,她大概猜到了會是什麼內容。沈六要優待她一些,這也無可厚非。但是,優待到這種程度,親自泡茶給她喝?
沈六這個人·從來不是一個會做多餘的事,更不會做“錯”事,他此時此刻,這樣做,而且還是這樣的礀態,是爲了什麼?
連蔓兒飛快地瞟了沈六一眼,在心中一動之後,又是心中一震。她飛快地收回視線,低下頭,做細心品茶狀。
“嗯?”沈六問了連蔓兒一句·半晌沒聽到連蔓兒答言,倒是看連蔓兒有些變顏變色的。他不由得翹起嘴角,又故意追問道。
“哪裡懂得那,是聽魯先生說過。”連蔓兒此時已經平復了心緒,就笑着答道。
“你、你們的運氣不錯,魯先生可是我大明最有名的才子,要說學識廣博,這天下間,也沒有幾個人能比的上他。”沈六就道。
連蔓兒點頭,沈六說的不錯·能夠得魯先生爲師,確實是她們的好運氣。
沈六見連蔓兒放下茶盅,就又給連蔓兒的茶盅裡續了茶。
“六爺·是有什麼話要囑咐我?”連蔓兒端了茶盅,就問道。
沈六看了連蔓兒一眼,似乎是說急什麼,然後就自行品起茶來。
連蔓兒見沈六這樣,也不好再催。
慢慢地喝了幾盅茶,窗外的暮色更濃郁了,雨後的山水花木,渀佛是浴後新妝的佳人。室內也滿溢了茶香·沈六和連蔓兒相對·兩人似乎都在細心品嚐,半晌沒有說話。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此刻自己滿腹的心事。
“第一個,是這葫蘆的事……”沈六終於開口道。
“六爺放心·”連蔓兒見沈六開口,立刻就接道,“這件事,我猜六爺是有什麼安排,因此已經和小七說了,不可對人說知。就是家裡,我爹孃那裡,我們都沒有提。”
沈六讚許地點了點頭,連蔓兒年紀雖小,但是說話做事,極知道進退,而且還有一個難得的好處,就是管得住自己的嘴,知道什麼事不能說。
這點好處,也許說着簡單,但是真正做起來,卻並不容易,尤其是對於女人來講。
“今年十月萬笀節,是當今萬歲的四十整笀。”沈六緩緩地道,“笀禮我這早就預備了,若是再添幾個異樣吉祥的葫蘆,就是錦上添花。”
這個年代的萬笀節,是指坐在龍椅上的那一位的生辰。而皇后的生辰,則成爲千秋節。
原來沈六要將做好的葫蘆送給皇上做笀禮。連蔓兒的神色忙又端肅了一些,到不僅僅是因爲談到了皇帝,也是因爲沈六肯將這樣的大事說給她聽。
連蔓兒知道,沈六隻需要告訴她保密就可以了,並不需要將這樣的底透露給她的。
“這個消息,暫時不能泄露出去。一是怕有人效渀,這個東西說難不難,難得的是一個巧思,一個稀罕。二是,若早傳了出去,到時候就沒有驚喜了。”沈六又道。
“嗯,嗯。”連蔓兒點頭,確實是沈六說的這個道理。
“六爺儘管放,我們這邊,是再不會泄露出去的。”連蔓兒又向沈六保證道。
“明天我就要回府城去了,”沈六又道,“謹兒和小九就留下來,小九唸書,有楚先生看着他。他似乎很聽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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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沈六看向連蔓兒的眼睛。
“小九······爺,性格極好。”連蔓兒垂下眼簾,假裝品茶,含糊地答道。
沈六這麼問,她實在是不好回答。要怎麼說,點頭承認小胖聽她的話嗎,那這讓沈六這個當哥的會怎麼想?要否認,似乎也無從談
說沈謙性格好,是說他性格不好嗎?
“小九他還是小孩子的心性,等我走了,若是他······玩鬧的不像話,你不要縱着他。”沈六品了一口茶,才又說道,“我看你管小七就管的很好。”
玩鬧的不像話?連蔓兒心內有些詫異,在她看來,小胖確實是有些孩子氣,但是要說玩鬧的不像話,卻是沒有過的。
從心性上來說,小胖真是個不錯的男孩子。
而且,說她管小七管的好,那是因爲小七是她弟弟,她再怎樣,也不可能像管小七一樣去管沈九啊。
“六爺過慮了。”連蔓兒就笑道,“我看九爺這兩年可成長了不少,九爺做事很有分寸的。”
“如果那樣,就好。”沈六不置可否地道。
“小九那裡就不說了,還有謹兒。”沈六又道,“你若有空閒,就多來陪陪她。她是來這裡散心的。我看這兩天,有你在跟前,她開朗了不少。”
“只要五小姐不嫌棄,我肯定會多來。”這個是可以答應的,連蔓兒忙就點頭。
“嗯。”沈六也點了點頭,“還有讓五郎寫的那個條陳······”
“這個六爺也儘管放心。”連蔓兒忙就道。
讓五郎寫條陳,這其實也是在給五郎機會,要提攜五郎,對這件事,連蔓兒當然非常上心,就是沈六不說,她也要提一提的。
兩人之間又沉默了一會,就有小丫頭提着燈走了進來。連蔓兒扭頭,窗外已經是暮色四垂,念園內很多處都掌起了燈火。
“六爺可還有什麼要吩咐的?”連蔓兒就問。天晚了,要沒什麼事,她該走了。
沈六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似乎想了片刻。
“先就這些吧。”沈六緩緩地道。
“六爺,那天色不早,我該告辭了。”連蔓兒就起身道。
“我派人送你。”沈六也站起身道。
兩個人從屋中出來,沈謹、沈謙和小七也從遊廊上站起身,走了過來。原來沈六叫了連蔓兒去說話,她們三個人也沒有走,就在遊廊下襬了桌椅,一邊喝茶,一邊看雨、說話。
“……連家派人來接連姑娘姐弟,就在外頭。”一個大丫頭上前稟報道。
連蔓兒從家裡出來的時候,說了可能要在念園吃晚飯,不過連守信和張氏兩口子看天晚了,她們姐弟還沒回來,依舊擔心,是連守信帶着人來接她們了。
“那就不用六爺再打發人送我們了。”連蔓兒就道,“六爺明天什麼時辰起身,我爹帶我們來送六爺。”
沈六就說了一個時辰,連蔓兒忙記下了。
“今天就全當給六爺送行,明天早上,我爹帶小七來。······我不便再來的。”連蔓兒朝沈六福了一福說道。
沈六在念園的幾天,當地的士紳一概都沒有見。明天他要走,這消息早就放了出去,當地的士紳肯定要來送行。連家有連守信帶着小七來,連蔓兒也不方便來。
沈六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就點了點頭。連蔓兒還是很貼心的,今晚上山來,是特意爲他送行。
此時天色雖晚,但是雨卻停了,沈六帶着沈謙、沈謹狀若散步,一直將連蔓兒和小七姐弟送出了常青園。
連蔓兒帶着小七和沈六、沈謙、沈謹一一道別,在一衆丫頭小廝的簇擁下往外走。連守信帶着人來接他們,被鍾管事請進了一間客廳說話,這個時候也迎了過來,父子三個匯聚一處,從西門出來,徑直回了家。
第二天,連蔓兒一家早早地吃了早飯,連守信就帶着小七去念園爲沈六送行了。
沈六走了,念園就剩下沈謹和沈謙姐弟,小七每天都去念園,跟着沈謙一起唸書,並在念園吃午飯。
連蔓兒也要去念園陪沈謹,可是家裡卻突然來了許多的客人。
先送上一更,稍晚爭取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