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周氏和連老爺子做評判,她們一家幾口人都不說話,這樣就免得周氏找藉口歪派她們,連蔓兒是這麼想的。
“行,就這樣吧。”連老爺子點頭道。
“這個白菜絲,就按咱們冬天切酸菜你們切,可簡單了。二伯孃和老姑肯定能行。”連蔓兒故作歡喜地道。
“想來作坊幹活的人可多了,那些沒挑上的都不大高興。她二伯孃和秀兒能通過這個考試,那些人也就不會說三道四了。”張氏就道。
周氏沉着臉不說話。
“娘,你給我老姑和二伯孃做個樣。”連蔓兒就對張氏道。
“哎。”
張氏答應了一聲,從白菜上撕下一葉白菜幫來,拿着菜刀,將一葉白菜劈成數個薄片,再碼放整齊,切成細細的白菜絲。一套動作下來,猶如行雲流水,看的人賞心悅目。
連蔓兒故意拍手叫好,然後轉頭去看何氏和連秀兒。
“是老姑先來,還是二伯孃先來?”連秀兒問。
他們這裡的人家,一般都要吃一冬天的酸菜,所以切酸菜是家家戶戶的女人都會的。不過這切的好壞、快慢就大有分別了。以前沒分家的時候,何氏說她切不好,連秀兒是周氏不捨得她幹活,切酸菜的活計都是張氏和趙氏來做的。
何氏和連秀兒對視了一眼,她們都還有些自知之明,因此都不願意上來。兩人就都看向周氏,希望周氏出面。
“秀兒一個姑娘家,能跟你這做媳婦的比?”周氏挑剔道。
“姐。”連蔓兒立刻向外面喊了一聲,連枝兒在西廂房聽見了,就走了過來。
連蔓兒就將菜刀交給連枝兒,讓她也切點白菜絲給大家看。連枝兒拿起菜刀。一如張氏的動作,也切了一小堆的白菜絲出來,雖比不上張氏的動作快,但是菜絲的細緻程度一點也不差。
連蔓兒再次拍手叫好,目光卻瞥着周氏。連枝兒可比連秀兒還小一些。連秀兒不跟張氏比,那跟連枝兒比怎麼樣。
周氏緊緊地閉上了嘴,連秀兒嘟着嘴,不服氣地看着連枝兒。
“我先來。”連秀兒就從炕上跳下來,走到連枝兒身邊,故意撞了連枝兒一下。
連枝兒笑着將菜刀放下,將位置讓給連秀兒。
大家都注目看連秀兒切菜。
先要將白菜劈成薄片。連秀兒操刀,費了半天的勁,只在白菜幫的頭上切了厚厚的一片下來,再往薄裡劈,卻怎麼都不成功。
“這個菜幫不好。”連秀兒隨手將切壞了的菜幫扔在地下,又去撕了一個菜幫下來,用刀去劈。結果當然還是差不多。她連續扔了幾個白菜幫,眼看一整顆胖胖的白菜變成了瘦瘦的白菜。連秀兒還是沒有“遇到”“好”的白菜幫。
看着連秀兒額頭冒汗,氣呼呼的樣子,連秀兒偷偷用肩膀碰了碰連枝兒。姐妹倆都低頭抿嘴偷笑起來。
“你笑啥,你行,你來切啊。”連秀兒扭頭怒氣衝衝地看着連蔓兒。
連蔓兒站着沒動。
“我知道自己個切不好。”連蔓兒道,“我也沒厚着臉皮要我爹孃白給我錢。”
“爹、娘,你們聽蔓兒說啥那。”連秀兒立刻向連老爺子和周氏告狀。
“蔓兒,別亂說話。”連守信和張氏忙申斥連蔓兒。
連蔓兒吐了吐舌頭。她現在是個十歲的小丫頭。連守信和張氏不好說出口的話,她可以說。就是周氏也拿她沒辦法。
“娘。”連秀兒撂下菜刀,捱到周氏懷裡,眼睛紅紅的,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周氏心疼連秀兒,可事情到了這一步,連秀兒的刀工實在是不爭氣,除非她要當着這些人的面,親口承認她就是想讓連秀兒去作坊掛名拿錢的,要不然這事就得到此爲止。可是,連蔓兒已經先把話說下了,連老爺子也表了態,就算她真能說出讓連秀兒白拿錢的話,連老爺子肯定就不答應。
“不去就不去吧。”周氏沉着臉低聲道。
連秀兒見周氏這樣,就不吭聲了。
“二伯孃,輪到你了。”連蔓兒轉向何氏。
何氏左右看看,如果是聰明人,這個時候就不會上前了。但是何氏心裡捨不得工錢,一個月幾百文錢,可能買不少吃食零嘴,還能買上幾個醬豬蹄子美美地啃上兩頓。
“行,俺來。”何氏走過來。她可比連秀兒乾脆多了,嘁哩喀喳,一會功夫也切了一堆白菜絲。“咋樣,這切的也差不多趕上老四媳婦了吧。”
一屋子的人都詭異地沉默着。
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來,何氏切的那無論如何也算不上白菜絲,應該叫白菜條,最細的都有連蔓兒的手指頭那麼粗。
“這樣的醃成酸菜,爺、奶,你們能嚼的動嗎?”連蔓兒問。
酸菜必須要切細細的絲,燉了之後纔好吃。如果酸菜絲切的粗,那麼就很不容易燉爛,不容易入味,吃到嘴裡口感也差。而且,大家都知道,何氏切出來的這樣的“酸菜條”如果擺上桌,會被人笑死的。
“我看也差不多。”連守義大大咧咧地一揚手,爲何氏幫腔道,“老四,你們作坊每天醃那麼多酸菜,你二嫂切的這些放進去就看不見了,不耽誤賣。”
連蔓兒被氣笑了,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是啊,反正作坊又不是你的,倒了口碑你沒損失。
“二哥,別人家咋樣我不知道,咱家不能辦這樣的事。咱自己都不吃的東西,賣給別人吃?我怕讓人背後戳脊梁骨。”連守信道。
“老四,你咋這麼說話?”連守義瞪起了眼睛。
“別嚷嚷了。”連老爺子將菸袋鍋在炕沿上磕了磕,“這作坊你們倆先別進了,去了也是給老四他們添亂。老四一家不容易,你們不能幫忙,別再給幫倒忙。”
“爹……”
連守義還要說話,被連老爺子一眼給瞪了回去。
“這事就這麼地,散了吧。”連老爺子道。
“爺,老姑和二伯孃都是咱自家人。讓老姑和二伯孃在家好好練練,啥時候能切好白菜絲了,就來作坊幹活。”連蔓兒笑着道,“我爹孃也是這個意思。”
連守信和張氏都點頭。
“好。”連老爺子也笑了。
……
等衆人都散了,周氏依舊臉色陰沉地坐在炕上。
“……又上了這小丫頭的當了。”半晌,周氏突然道。她剛剛想清楚,連蔓兒提出的所謂考試,根本就是讓連秀兒和何氏丟臉的,連帶着也讓她丟臉。可恨當時她被連蔓兒的話擠住了,不答應不行。
周氏恨的咬牙。
“你別盡顧着往那歪道上想,你想點正經事。”連老爺子眯着眼靠在牆上,“以後,別慣着秀兒了,該乾的也該讓她幹,今天在家丟臉,明個把臉丟到外邊去,你就等着哭吧。”
“娘!”連秀兒靠在周氏身上撒嬌,還不滿地瞄了連老爺子一眼。
周氏低頭瞧了瞧連秀兒,就想要說幾句話反駁連老爺子,卻無論如何想不出絲毫說辭來,頓時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
西廂房裡,連蔓兒正拿了藥膏在張氏耳後塗抹。
“娘,你看看你這傷!”連蔓兒說着話,又扭頭埋怨連守信,“爹,你就在跟前,咋看着我娘受傷?”
連守信看着張氏耳後的傷,也很心疼。
“都怪我。”
“奶這可對娘下狠手了,她也真狠得下心。娘這些年,可有哪一點對不過她!”連枝兒道。
連守信沉默。
“不讓你老姑和二伯孃來作坊幹活,可把他奶給得罪了。”張氏道。
“得罪就得罪唄,想要進咱的作坊,門都沒有”連蔓兒道。這作坊可是她的第一個“實體企業”,當然說實體企業是誇大了一些。作坊雖小,作爲第一步,卻很重要,以後,她們很可能還會辦更大的買賣。連蔓兒這些天冷眼旁觀,已經看清了連家衆人的性情。她下定決心,一開始就要杜絕周氏這些人插手她們的生意的想頭。一步都不能讓,否則後患無窮。
就比如,如果讓何氏和連秀兒進了作坊,這兩個人不能幹活大家都知道,連蔓兒更怕的是她們將作坊攪的烏煙瘴氣的。
當然,這裡也有連蔓兒的一點個人情緒在裡面。她嫌何氏邋遢,何氏做的飯菜她絕不會吃。
至於連秀兒,那真是很抱歉。連秀兒也許是周氏的掌上明珠,但是在連蔓兒看來,連秀兒是害了張氏和那個未出生的嬰兒的兇手,連蔓兒不去爲難她就不錯了,哪裡會白白地送錢給她。
那個考試,是爲了堵住連老爺子的嘴,也是讓周氏、連秀兒和何氏沒臉。這是她們自找的,連秀兒和何氏自己打自己的臉,同時也打了周氏的臉。
……
周氏鬧了一場,並沒有影響酸菜作坊的運轉。因爲張氏帶了傷,來幹活的媳婦們關心地詢問,張氏想着連家的臉面,只一句話帶過,並不多說。不過,這鄉村中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們還是知道了,只是礙於連守信和張氏的面子,不在她們面前議論。
周氏也再沒提起過讓何氏和連秀兒進作坊的事,因爲連守仁從縣裡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