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習涼風拂過，吹散了夏日的燥熱，可林菊花此刻的心情有如過山車，她明白自己似乎提了什麼不該提的話題。
“你跟你大嫂商量。別去管嬌嬌給了多少回禮，你們按照尋常人情往來就行。你們就是不回人情，你們兩個舅舅也不會計較。可不管是親戚還是誰，有來有往才能長久。”
林菊花聽了婆婆的話，連忙說道：“我和大嫂早上愁了好久，娘這麼一說，我們心裡有數了。”
張母好笑地瞥她一眼，真以爲自個是老糊塗呢。
她拍了拍地上，往那一坐，笑道：“多大的事情啊，值得你們費心。家裡老親問題不大。現在你們自己當家作主了，平時多注意點與自己男人交往的那些人家禮數。那個疏忽不得。
你爺爺在世常說寧願勒緊褲腰帶也別虧待外人。你爺交往的好友無數，每次走人情你奶就愁眉苦臉，她說女人當家當的就是男人的臉。她回多了回不起，回少了外人得說你爺小氣。”
林菊花笑道：“還真是這樣。”
“你奶一輩子什麼事情都找你爺商量。我們剛過門那會，你奶說什麼是過日子？那就是小兩口商量着過。”
“娘，這話你跟我說過。”
張母瞪了她一眼，笑罵道：“死妮子，知道就好。”說着目光看向大兒媳，“你也是，別什麼都悶在心裡，兩口子有商有量纔是過日子。”
黃翠蘭點點頭。
張母也不願意在二兒媳前面多說讓大兒媳丟了面子。她轉移了話題，“你們明兒沒事吧？”
倆妯娌搖搖頭，一臉疑問地看着婆婆。
張母本想開口，可一想事情還沒安排呢。她不着急，回頭看自家嬌嬌怎麼說。打臉這技術活沒這孩子行不通。
“回去先把衣服做出來，我這兩天帶你們仨走親戚。”
林菊花倆人沒在意，以爲去兩個舅舅，紛紛表示有時間。
下山後，張母路過老兒子小院，見院門開着，朝提着拎着的兒媳婦和女兒們揮揮手，讓她們先回去，自己進入裡面。
一腳踩入裡面，只見院子內曬滿菜乾、果乾、草藥，晾曬的衣服隨風飄揚，廚房內大門開着，一道身影在竈前忙個不停。
張母聞了聞香味，搖了搖頭。這孩子真是一刻不得閒。
“娘，裡面熱，你先在門口坐一會，我馬上就好。”
還別說，張母一腳踏進廚房，真得頓時一股熱浪迎面而來，“怎麼不多歇會？你這又是幹啥？”
周嬌停下手，指着鍋裡笑道：“我看後院洋柿子熟了，現在熬成醬等入冬缺菜，你跟我爹拌飯燒湯都行。”
“你這孩子，我自己來就行。”
“快好了。其他醃東西我學不到孃的手藝，這個絕對名師出高徒，保管你滿意。”周嬌笑眯眯地指了指鍋裡，“大姐她們還沒回去吧？我上家裡沒看到人，上山了？”
“可不是。帶他們去山上採些野菜打些柴回去。現在得爲入冬準備。我讓她們吃了晚飯再走，你找她們有事？”
周嬌接過婆婆遞過來的罐子，搖了搖頭，“沒大事。娘，孩子考上了，大姐要不要辦兩桌？”
“你大姐她那幾個妯娌都不是省油的燈，她想不辦。今兒我還勸她來着，這事還得她公公婆婆拿主意，她說了不算。”
“娘你就是明理。張會計他們能跟你做親家，也是他福氣。”
張母樂呵呵地笑道：“傻孩子，哪有自家誇自家的。老人可不盼着兒孫成才？這兩天估計她公婆高興壞了。要是你大姐說不辦，他們倒是不會反對，可心裡總是不舒服。沒得爲了幾個眼皮淺的壞了好事。”
周嬌最欣賞她婆婆這點。凡事能想得開，行事大氣。
“這次子文上學，你讓小五別折騰。這開頭要是搞的太好，以後接下來幾個外甥就不好辦。”
得了，周嬌覺得自己被打臉了。剛說她婆婆大氣呢？
“你別不當一回事。你二姐還想接着生。以後你幾個外甥接着長大，這籃子就沒停下的一刻，要花多少人情？外甥給好了，幾個侄兒能少？聽孃的，隨市就行。”
周嬌爽快地答道：“行，我讓哥跟你商量，娘說了算。”
張母白了她一眼，嘴上說得好聽，可做事又忘記了。她心裡是又高興又發愁。今兒兩桌酒席全是她老兒子張羅，要是換個媳婦還不得鬧翻天！
周嬌朝她嘿嘿地直笑。
“嬌嬌啊，趁着這會沒人，娘跟你說件事？”
周嬌聞言，立即搬了張凳子讓她坐下，自己也放下木鏟。
張母見了她認真地樣兒，情不自禁地笑出聲。她家嬌嬌怎麼就這麼貼心呢？
她拍了拍周嬌的手，“娘想你拉你大嫂一把。”
“娘你說，只要我做到的。”
周嬌沒敢一口答應。儘管她知道她婆婆不會讓自己出錢幫人，可她情願是出錢也不願意費力討不得了好。
張母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們做女人苦，除了夫家還有孃家，一個不小心兩邊都討不了好。”
周嬌眨了眨眼。她有些明白她婆婆的意思了。
黃翠蘭幫扶孃家什麼的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可幾次黃家冒用張國慶名聲，這位大嫂可是一句歉意也沒提起。不管是什麼原因，踩到她底線，拿她當傻子，她周嬌爲何伸手？她真不樂意。
“……你大哥現在看不出有外心，可我今兒看了他們相處彆扭的很。從早上到現在他們倆人總共沒說一巴掌的話。這幾年你大嫂有些事情乾的讓你大哥傷到心了。那個悶葫蘆有事他也不愛說出口，這樣下去兩口子只會越來越遠……”
周嬌想不出他們兩口子的事情，自己能幫什麼忙？她一個當弟妹的插手大房的事情，顯得很能耐？不過她婆婆既然說出口，一定有她想法。
“……你大嫂這人要是沒她那個不着調的大哥大嫂挑撥，也挺好的。現在可算回醒了，以後跟老大能好好過日子，我也滿足了……”
周嬌點了點頭，心裡則不以爲然。如今是黃翠蘭感到危機，要是一切恢復原狀，又該出幺蛾子。說到底這樣的女人就該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給點顏色就開起染坊。行事看似無害，可小心思太多。
“……今天你們在廚房說的話，我聽到幾句……”
周嬌這下子可驚訝了，沒想到她婆婆能大度到聽了那翻話，還打算找自己幫對方？
張母瞥了眼她，樂得笑出聲。過了會，嘆了口氣，“人無完人。我不拿她跟好的比，就用差得比較，她還是不錯。爲了喜子他們，爲了你大哥，我也得把她往好的地方想。那幾年她一個小姑娘嫁進咱們這個家，吃了多少苦，現在好不容易日子過好了，爲了幫孃家就休了她，那得多喪良心。”
周嬌瞭然，以她婆婆爲人，有這樣的想法不奇怪。一切爲了家庭和睦，當父母的都寧願後退一步。
“再說外面後娶的就是好的？我看不見得！明知你大哥有四個孩子還想嫁給他，那也不是正經人，心思太複雜。這樣的女人進家裡來，更是亂家。
你大哥才三十多歲，往後一定還會生，那四個孩子就太可憐了，有後娘就有後爹。而且不是我說自己兒子，他那樣的就管不好媳婦。來個小妖精，還不得鬧得雞飛狗跳？我又不缺孫子，娶了幹嘛？”
周嬌抿嘴而笑。
“所以啊，娘得幫你大嫂拉着你大哥，一定不能讓你大哥有那麼一點點的想法。這人啊，一旦有了一點外心，萬一來個厲害的小妖精，那真的完了。你大嫂那個傻子還嫌我去省城，搞得好像你大哥不愛回家都是我害的，我是懶得跟這糊塗蛋計較。她說的這事沒跟小五說吧？”
周嬌搖搖頭，“不敢說，說了他還不得氣壞了。”
“對，千萬別說。娘也沒打算以後靠她！管她是不是真心孝順，她能管好自己小家，我就謝天謝地了。”
周嬌安慰道：“娘，你跟爹有我們。”
張母得意地笑道：“就是這意思。娘有你們有底氣，所以懶得跟她計較。我就按良心做人，大家都是女人，替她想想也就不生氣了。”
周嬌聞言真是服了自己婆婆，真是心寬！不過這樣也好，說真的，她跟張國慶從來沒計劃兩個哥哥必須贍養父母。
“娘，那你想我怎麼拉大嫂？這兩口子沒吵架沒鬧離婚，我們也不好勸什麼呀。搞不好我還沒說幾句，大嫂還怪我多嘴。”
張母笑着搖搖頭，神秘兮兮地說道：“娘纔不會這麼笨。你說咱們將你大嫂收拾得漂亮些去省城壓那些小妖精一頭怎麼樣？”
周嬌樂得悶笑。她婆婆真太可愛了。以她大嫂那資質，該得怎麼才能壓住小妖精？不過她看着婆婆期盼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
一切就當讓她開心吧。這樣的婆婆讓周嬌無法拒絕。要是以她對黃翠蘭的感觀，真不願意摻和，來個花錢買罪受！
張母見她點頭，趕緊將自己計劃告訴周嬌。無非是晚上讓林菊花做好新衣裳，明兒讓周嬌替黃翠蘭打扮，她們婆媳四人去學校逛逛。
有這樣的一個婆婆，周嬌真替黃翠蘭感到幸運。要是對方不孝，不被雷劈，她都要去助老天一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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