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鄉,到處是水田,前兩天剛下過雨,開往村子的土路到處坑坑窪窪,一不小心揚起一片污水。
張國慶按響喇叭,控制着車速,短短一千米不到路程開了十來分鐘。一直到了村口橋頭方纔停下。
過了這座石橋就是江老爺子的老家。
此時夕陽西下,地頭上有不少人正在忙着農活,橋頭兩岸更是有不少孩子在河裡游泳摸魚。
看到一輛軍車停下,全停下望着他們。
張國慶下了車,朝岸邊的孩子們招招手。過了好一會,終於有個七八歲光着身子,赤着腳的男孩子上前。
“小朋友,你知道城裡來的江銅鎖老爺子住哪?”
小傢伙聽了點點頭,朝不遠處的小夥伴們喊道:“是村東口老爺爺的親戚。”
嘩嘩啦啦地一下子來了一串孩子跑到車前,七嘴八舌的用普通話和地方方言問着各個問題。
嘰嘰喳喳之下,張國慶只能大致聽懂,這些孩子問他們是不是京城來的?或者說就等他們到了舉行儀式。
這時橋頭過來一位六十來歲精瘦矮小的老漢,還沒問跟前,用方言大聲地喊道:“你們是不是老江家的外孫?快點過去,就等你們了。”
這會張國慶聽懂讓他們快過去,讓陳嬸抱着平安,自己和易解放倆人提着行李物品往橋頭走。
老漢揹着手,快步在前面帶路,後面跟着張國慶他們,邊走邊問。很快發現他們根本聽不懂很多當地話。
他只好又用帶口音的普通話問道:“那死老頭很固執,老弟妹一天不如一天,我就讓他給他外孫女去信,他非說孩子太忙,不想讓你們來回。對了,江家女娃子呢?”
張國慶解釋道:“我媳婦被領導派去辦公事,一時聯繫不上她。我只好先帶孩子過來,這是我兒子。”
“難怪那老頭天天誇自己外孫女。好,有出息好。咱們村也終於出能人。前面那顆槐樹看到了吧?那地方就是。我看你們家過得不錯,讓他蓋好點房子,他不肯,非得整個茅草房。唉……”
張國慶看着不遠處的三間茅草頂土胚房,真是又氣又急。這老爺子可真會折騰!據他所知兩老手上不說這些年工資,就是他老丈人也一直寄錢過來。
這些錢也不知道留下來幹嘛?
“老人家,村裡有沒有空院子要賣?”
“沒得了。前幾年還有,入了隊後幾個村子全住一塊地。別花那冤枉錢,找上幾個人招待幾頓,不用多久,很快能蓋好。”
說完,老漢看張國慶猶豫地臉色,接着說道:“是不是擔心你自己沒時間?去找隊長,給他錢,他會安排。”
張國慶點點頭。這次只剩下老爺子,後面的事情,他還得給處理好。也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孤兒,他還真得去找隊長商量。
大愧樹下三間茅草頂土胚房用竹籬笆圍了個小院子內,此時有幾位中老年人在進進出出的幫忙。
張國慶從陳嬸手上接過平安,替他穿上白色的小襯衫,別上綠紗,又套上小白鞋,再繫上孝帶。繫上時還特意讓垂下的兩頭長度相同。
他能讓兒子戴孝,也是爲了替周嬌感謝這兩位老人,更是想如同他老丈人說的,讓無兒無女的老人家別走得太悽慘。
等張國慶自己也換上白襯衫白鞋,紮好孝帶,在胳膊上別上黑紗加紅色小布塊時,聞訊出來的江老爺子見狀淚眼直流。
——他也算有後人了!
“外公……”張國慶上前扶着他,一時詞窮。很多勸慰之言,他無法說出口。相依爲命的老伴離開,對老爺子來說是天塌了一半。
他朝身邊的小平安招招手,“兒子,快喊太爺爺。我們替你媽給太奶奶上柱香。”
江老爺子蹲下身子,慈祥地看着孩子,聽着孩子響亮的聲音,朝張國慶埋怨道:“怎麼老大遠帶孩子過去?快帶小乖乖去屋裡。”
平安牽着他的手,“太爺爺,我陪你進去。我姥爺讓你節哀,他說他跟我媽現在有公務來不了,讓我代表他們。”
“好好……我們乖孫怎麼這麼會說話。過來路上累不累?熱不熱?有沒有想吃什麼……”
張國慶看着老爺子精神氣一下子恢復不少,總算鬆口氣。幸好這次過來帶了孩子,關鍵時候,還是他兒子能幹。
看着他們進去,張國慶讓陳嬸照顧他們,他自己來到一張桌子前,朝好奇打量他的一位中年人說道:“大叔,辛苦你們了,多謝你們過來幫忙。”
中年人趕緊擺手,“應該的。我們算是你外公的遠房大侄子。”
“那我該喊大舅。大舅,我不跟你們客氣。你喊我小五就行,接下來什麼活你只管吩咐。”
中年人聽了剛露出笑容,趕緊收斂笑意,連忙說道:“接下來很多事情要你來處理。靈堂已經擺好,如今不興道士過來念經,不過紙錢那些還得要。你來看一下,這是村裡人情,還有家都準備了什麼東西,全記在這本子上。”
張國慶也沒客氣,接過一看。發現除了人情外,準備的東西都是數量很少,再看一旁紅糖量也不多。
他從黃棟那瞭解到不管舉行的儀式多簡單。來一客人先喝一碗紅糖水和吃頓豆腐飯這些是必須要的。
看了這些心裡已經有數,張國慶朝他輕聲說道:“我先去裡面看我外婆,還得麻煩你缺少什麼也給記上,我會準備好。”
“村裡同姓的小輩們有不少,他們念着你外婆恩情,要給她戴孝。等晚上下工,他們很快會過來,你有事讓他們幫忙就行。”
張國慶聞言挑了挑眉——他也沒去問什麼恩情。從易解放手上接過白布和黑紗放在桌上,又從口袋裡拿出五十斤全國糧票和五十塊錢。
“錢票倒是先放我這沒關係,用不了再還你。這白布太好了,不用這麼多。他們會自己準備。”
張國慶搖搖頭,“這是應該的。我先進去。”
沒道理外人來戴孝,他們當主家的還捨不得一些布料。他知道如今布料難得,也許有人看上這幾條白布條,特意過來戴孝還會換上家裡土布,可他不在意。
要是講究的人家連喪布都不會要,怕壞了氣運。也就是這年月,平時誰願意爭當孝子。可能讓老人體面下葬,這不算什麼。
張國慶進去時,平安已經在陳嬸的指點下,朝老太太的遺體磕頭三拜,用點了長香。他也緊接着進去依葫蘆畫瓢。
忙完一切,張國慶拜託易解放開車去見他丈母孃,順便帶些紅糖和些缺少的東西過來。他看這情況到明天上山前,他們父子倆是離不開村了。
送走易解放,安排好陳嬸照顧老爺子和兒子,張國慶開始跟着那位遠遠房的大舅安排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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