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大姐對你還好了,你看,買了房子把你接出來,逼着大家對你好,你不覺得和周圍人比起來,你日子很不錯嗎?”
“可我當年,讓你姐幫你三哥一把,你姐死活不答應,給我擺臭臉,把我氣得不輕,這才幾年,她竟然給你三哥投資好幾百萬。//
“當年三哥多不成器,我姐給他錢,那還不助紂爲虐了?他現在勤奮上進,我姐哪有不支持的?我姐喜歡奮鬥上進的人。”
“你大哥很上進的呀。”
“爹,你別提大哥,我現在回頭想想,你當年對大姐太苛刻,心裡只有大哥,大姐傷心了,你今後,最好不要再大姐跟前提大哥。”
“我當年對你大姐苛刻——”老林瞪着眼睛想教訓小兒子幾句,硬生生忍住了,他小時候是孤兒,沒讀多少書,對讀書人有種特別崇拜的情結在裡面,不然,也不會對林佳豪那麼寵愛。
現在,林佳辰讀到了碩士研究生,已經壓過了林佳豪,他在這個兒子跟前,氣勢便處在了下風,別說訓斥,就是反駁的話,都不那麼容易說出來了。若不是林佳辰復讀過,高中成績沒有林佳豪那樣穩定,林佳辰現在,就能完全取代了林佳豪在他心中的地位。
老林不說話,林佳辰便自顧自地往下說了:“我那時候小,不懂事,現在想想,大姐和大姐夫當時不過工薪階層,咱家大事小事你都問大姐要錢,不是嗎?我記得上學交學費。你都讓我去找大姐要呢。”
“你姐她有工作!”
“我大哥比大姐還早工作一年吶,我哥還是官兒,單位效益又比大姐好,可我上了幾年學。年年交學費,從來沒有問他要過錢,三哥也是。只問大姐要。”
老林皺眉,兒子說得是實情,他以前從來沒覺得這是問題。
“爹,家裡好多事情我不知道,但我哥是長子,不是最該爲你分擔嗎?爲何家裡無論買化肥、買種子、買樹苗以及過年過節,都是問大姐要錢呢?你那麼勤快。掙錢哪裡去了?二哥和三哥說你都給大哥了,是不是?”
老林嘆口氣。
林佳辰總結道:“你也太偏心了,估計,你把我姐的心傷透了,我要是我姐。別說忤逆你,大概都不認你做爹了。”
“這麼說,你姐絕對不會像對你二哥和三哥那樣,扶助你大哥了?”
“我反正不喜歡大哥,當年事兒做得太絕,竟然把你扔在醫院裡偷跑了,要不是我姐爲你出醫療費,你的身體現在到底能成什麼樣,誰也說不清。”
“你大哥小時候可乖了。”
“什麼呀。都不肯帶我玩,我追着他跑,他就打我,還不許我給你說。二哥都比他好,最好是大姐。”
“佳豪怕你們耽誤他學習。”
“切,大姐比他大。學習不是更重要?他把我們都趕到大姐跟前,根本就是自私嘛,爹,你別爲他辯護了,自己到鎮上讀初中,非要穿好衣服,買新書包,要不是你爲他買東西花完了錢,能讓大姐停學嗎?逼得大姐才十一二歲大,騎着二八的老舊自行車沿村買菜,本來大姐假期都攢夠去鎮上讀書的學費了,是誰在你跟前進讒言,嫌大姐穿得不好,和他一起上學丟臉,逼得大姐不得不在咱村那爛初中讀書?不然,大姐考高中,說不定都能進市裡的重點。咱村中學有多爛你知道嗎?老師講着講着,自己都不會了,只好問大姐後面怎麼做,真不知道大姐是怎樣學那麼好的。”
說起過去,老林一聲都不吭,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有錯:一個姑娘家的,大了嫁到別人家,供她念書都是白花錢。他和老婆在家經常說這話,林佳辰當然記得,這會兒繼續不依不饒地說道:“想想你對大姐做了些什麼,現在大姐還能照顧你,多難得啊,要換成別的心狠女子,理也不理你了。”
“她敢?”
“哼哼,有什麼不敢的?你這麼厲害,那幾年怎不去大哥家?你心心念念全力以赴供大哥讀書了啊,該是理直氣壯的吧?”
見老爹不說話,林佳辰拿了個靠墊,半躺在沙發上:“我大姐憑什麼不敢?二姐都敢不理你,她難道不如二姐厲害?你拿二姐不也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是乾生氣,沒能把人家怎麼樣。”
“我老了啊,這一個個都欺負我老了啊!”老林悲憤地拍着胸脯。
“好啦,爹,你別生氣,我看欺負你的,只有大哥一個,二姐不理你,也是你出錯在先,咱村楊建國家日子多好啊,當時可是咱村頭一份富裕的,就是現在人家日子也很不錯。楊建國老婆就喜歡二姐,說她性子好,人勤快,手巧,一心想要二姐當媳婦。就因爲幾千塊彩禮,你把二姐嫁到山裡,二姐當時哭成那樣,你都一絲憐憫的心思都沒有。你還真是冷酷,沒有一點點當爹的慈愛之心。”
林佳辰說着說着,自己都傷心了,他躺下,抹了一下眼淚,畢竟,他記憶裡,一直是二姐帶他玩的,大姐揹着他的日子,他太小,還不記事。
“說到這裡,我不得不說都是大哥造孽的,二姐揹着你悄悄進城求大哥,不要逼着你拿錢出來,大哥叫二姐滾,哼,我估計二姐一輩子都恨你,恨大哥。”
老林黑着臉不說話,可惜林佳辰換了姿勢,仰躺着,看不見他的表情,他話匣子打開,自己還想說,再加上他現在的思想觀念和以前很不一樣,對家裡的事情也有了自己的看法,覺得爹爹做事太偏頗,他早就想說了,今天算是找到了機會:“爹,人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怎麼能把大哥當成心尖尖,寶貝得無以復加,把大姐和二姐當草芥呢?你別說大姐對你不好的話,我覺得她已經對你夠好的了,若像你一樣心狠,咱們一家都肯定還在村裡,不知道過怎樣恓惶的日子,大哥指望不上,我還得花錢,三哥身體不好,沒勁兒還又懶,只有二哥。二哥以前,哪是現在這樣子?他就是命好,碰上二嫂了,幫扶着他,督促着他,過出了好日子……”
這兩年,指責老林的人多了,這話他也不是第一次聽,以前,他都是憤怒異常,從來沒有認真想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現在就他和小兒子在家,這個小兒子,還是他現在最欣賞、最驕傲的,他終於聽進去了,也放在了心裡。
林佳辰也說他錯了,而且,只是隨口這麼說着,就那麼一大串一大串的,句句如刀一樣,把老林剖析地渾身上下血淋淋,使得他不得不反省:自己難道真錯了?從古到今,世世代代重男輕女的頑固思想,對他影響太深,想要改變太難了,不然,他不會聽了這麼多次指責的話,也沒有懺悔和反思。
林佳辰不說話了,房間裡安靜下來,林老孃跳完廣場舞回來,氣咻咻地喊着累了,去衛生間放了熱水泡澡。林佳辰爬起來,看到老爹一臉悲哀,覺得自己的話有點重了,便不好意思地挽回道:
“說起來我以前也好不懂事,從來沒想到過照顧你,還是去小穎家,小穎爸爸和媽媽對她奶奶特別好,還教育小穎要孝順老人,你看小穎來咱家,從來都不像我大嫂那樣,坐着什麼也不幹,還指揮你和娘爲她拿零食。小穎系圍裙下廚房、擺筷子、抹桌子,很勤快,對吧?”
“小穎父母都是大教授,你大嫂父母哪裡比得了?”老林當年可是把姚靜雯的父母都捧到天上去了,現在又一腳踩進泥裡,他骨子裡很勢利。
“我大姐和二姐都比大嫂好,這是跟父母教育有關,但也不能不說,大哥和大嫂還真的是一對負心忘義之徒,兩人誰也不說誰,在一起越過越自私。”
說來說去話題又轉了回來,還好林老孃忘了把剛買的沐浴露帶進去,在裡面喊老林,這纔打斷了父子的對話。此後幾天裡,林佳辰忙着和同學朋友玩樂,沒有注意老爹一直眉頭緊鎖。
臘月二十六林軍民結婚,林大滿早就通知過老林,因爲林佳辰和林軍民是同學,他便陪着老爹一起去出席。
林佳辰沒想到新娘是他同學楊雙鎖的妹子,楊雙鎖高中畢業讀了個高職,現在在南方一家企業當了個小主管,但他一個月也有三四千塊的工資,回到家也人模狗樣,看着挺像回事。
“佳辰,呵呵,你不是讀了師範學院了嗎?怎的做生意了?”開着車來參加婚禮的,就林佳辰一個,巷子裡其他的車上都扎着紅紗,林燕這輛紅色的別克就特別顯眼,楊雙鎖聽人議論那是林佳辰的,有點詫異,還有點不平衡。
“我還沒畢業呢。”林佳辰和小穎在一起時間長了,不是很張揚,便不提自己考了研究生的事兒。
“那你開的車,誰的?”
“我姐的。”
“我當你姐送給你的,聽說你姐很有錢。”
見林佳辰探尋地看着他,楊雙鎖說道:“大家都知道,把你父母都接走了。佳辰,你們一家,可跟上你姐享福了。”楊雙鎖羨慕地說。
“切,聽說老兩口在y城還打工着呢,自己養活自己的。”有人在背後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