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衛第三次在皇宮的參天大樹上發現了動靜, 而他正帶着一隊侍衛巡邏而過。
“你們繼續巡邏。”他道,然後待人都走後,左右瞧了瞧, 這處的宮院中此刻正沒有奴才和侍從經過。
他無奈的站在樹下仰頭看着逐漸冒出細密新芽的老樹, 嘆了口氣, 道, “皇宮之內豈是你隨性而來的?”
況且, 他不是內傷未愈,宮中的高手多得是比他更厲害的。
寧霜染一身淺色衣袍,從參天大樹上直直飛躍下來, 在接近地面時才堪堪收住腳步,嚇得齊衛心頭一縮, 就怕他摔倒下來。
“我沒有隨性, 我是來找你的呀。”
齊衛一身玄黑色長袍, 腰間掛着皇宮的牌子和刀劍,他看着眼前的人, 動了動脣角,“所爲何事?”
寧霜染彎脣一笑,“爲了見你,看你,這個藉口可以嗎?”
“寧宮主不要在捉弄齊某了, 皇宮危險, 還是早早離開吧。”
寧霜染瞪他一眼, 伸手向去抓他, 卻被齊衛躲了過去, 他眉宇帶幾分含情怒意,看上去更加驚爲仙人, “我沒捉弄你,我真的是想你纔來見你的。”
齊衛想起那日西山城外他與邵堰之間,有些沮喪,淡漠說,“現在見到了,邊離開吧。”
寧霜染見他神情疏離,心裡一時不是滋味,轉身躍上枝頭,消失在高牆深院。
齊衛看着消失的人久久無法回神,轉身沒走幾步,遇上宮中妃子的駕攆,行禮之間瞥見妃子的容貌,心中更是嘆息。
如果讓他說,這滿皇宮的皇妃都比不上那人巧笑倩兮的驚鴻一瞥。
邵堰正在案桌前寫一封書信。
房門砰的一聲被人踢開,然後哐當又大聲的合了起來。
邵堰手腕空懸,紫狼毫筆下的墨汁絲毫未動,寧霜染大大咧咧的翹着腿,哼了聲,說,“喲,多日不見,武功精煉不少。”
他放下筆,面無表情的看着不請自來的人。
寧霜染被他看的身上一寒,不情不願的說,“西北煜王六日後將到王城,埋伏已經準備好了,沒有用我花剎的人,應該查不出來,不過聽說煜王身邊盡是武功高強的能人異士,恐怕不能傷到他。”
邵堰這纔開口道,“差強人意。我也料到如此了,能嚇嚇他就可以。”
“我辛苦忙了這麼多日,你一分錢沒給,還不滿意?!”寧霜染跳腳,直接站下來,一隻腳踩着凳子,極爲豪放的樣子,氣憤的瞪着他。
邵堰瞥了一眼他臉上那張絕色容貌,搖了搖頭,這是浪費了這禍國殃民的資本,他將手中寫好的信疊好放進信封,交給寧霜染,“前往瑨海,務必將這個兩個人看好,必要的話將他們秘密帶來王城。”
寧霜染收好信紙,不放心的叮囑他,“丞相大人要幫我尋找蟻王草,也不要失信。”
邵堰頷首。
三天後,一封加急密保傳入王城,西北煜王在前來王城途中遇刺,雖無大礙,卻需在當地療養生息多日。
皇宮中辰修齊正當準備下令讓駐城將士出城護送煜王歸王城,卻被邵堰攔下了。
“皇上,此舉不可。當年是先皇下令讓煜王有生之年不得回王城,如今,煜王以年老多病懇求回王城療養,皇上同意,便是恩澤,不可在派兵護送,有違背先皇當年之意。”邵堰低聲嚴肅道。
皇上皺眉,走兩步,站在他面前,“二十多年前的事故已經成爲往事,兩王分別得到了處置,而父皇也留下了嚴君的名聲,朕這一脈從先皇起就單薄,血緣稀少,所以想來能見到王叔,也是朕心急了。”
“姑息養兵,有些人狼子野心,終究不會改變。”
皇帝瞳孔微微放大,邵堰扶着他坐下來,將坤乾的地圖打開,“朕知曉你的意思,可皇叔也年過半百,這天下對他還有何意義?”
邵堰冷笑,想起記憶中那一幕戰場血海,那人手持彎弓的一幕,心口緊縮,冷聲道,“臣希望只是臣多想了罷。”
如果可以,到真是想半路就將人截殺,省的後來的麻煩了。
北致縣中,一行人馬將客棧的方圓幾裡全部包下圍困,陰黑的房間中,一個臉色蒼白的瘦弱男人端着濃藥走入滿是苦澀昏暗的房間中。
裡面的浴桶中泡着的人,睜開雙眼,瞳仁陰冷,肅殺,“王爺,王城已經準備好了。”
那人點頭,楊芮將湯藥遞上,低聲道,“南穆山收到了密保,有人暗中在調查二十年前之事,並且有意尋找熠王的遺子。”
“能查到是什麼人在尋找嗎?”
楊芮沉默,“查不到,尋找的人很隱蔽,沒有身份特徵,不過,王城來報,小公子一直居住在丞相府中,楊某以爲,可能與邵堰有關。”
煜王閉上眼睛,滄桑的肅穆爬滿了臉上,他冷笑,“邵堰打戰還行,若論起權謀,也是個草包不爲過。”
“可這半年看來,我們的人因朝政被皇帝革職查辦,邵堰似乎逐漸在得到皇帝重用,行事風格於之前並不相同。再加上這次無端遇刺,王城的格局比往來書信中更加緊急。”
煜王伸手止住他的話,“只是一羣不知掛齒的黃毛小兒,本王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楊芮還想再說些什麼,煜王早已閉上眼睛不欲多談。
他深深看了眼浴桶中濃黑的藥汁走了出來,還未回到住處,卻有人突然送來加急密信。
將書信完整看完,楊芮腳步匆匆,又回到了煜王的房中。
城中的街巷旁柳枝發出了嫩綠的新芽,清風拂面,風中帶着淺淡的清香。
陳桓洛低頭看着手中杯子裡沉浮的茶葉,突然覺得心口窒息憋悶,心慌起來。
“竟然會跑出去一個人!官府已經注意失蹤案件了,再順藤摸瓜,難保不查處來我們!”方探戩枯瘦的手死死的握着椅子扶手。
白棹雨緊蹙眉宇,搖着手裡的扇子,“頭顱中能查到多少關於蠱藥的成分?”
方探戩沒說話,陰鬱的眼底盡是鮮紅的陰冷。
陳桓洛漠然擡眸,“藥方是我配製,但用藥是方莊主,在下並不知曉。”
方探戩猛地一拍桌子,陰冷的說,“你這是怪我的了?”
“方莊主多想了,現在官府的矛頭在中毒和城郊狼羣上,不如方莊主想個辦法將官府的注意力放在後者,而不是殘缺的頭顱。”陳桓洛漠然說完,低頭盯着茶杯不知在想些什麼。
白棹雨嘆氣,“王爺半路遇刺,我們又露出了馬腳,人傀練不成,王爺定會怪罪我們,桓洛所言有理,我今夜便帶人出城,方莊主務必儘快轉移人傀。”
陳桓洛起身欲走,方探戩伸手朝他打去,被白棹雨攔下,陳桓洛身形未動,大步走出瓷器鋪。
方探戩猛地收回自己的招式,目光陰鬱。
白棹雨拍拍他的肩膀,仰頭喝下冷茶,“小不忍則亂大謀,陳桓洛與你我一樣皆是棋子,無需動怒。”
丞相府中,廳堂中已經換下了厚重的布簾,前廳堂一下子明亮起來,陽光撒入整個堂中。
絳星和絳月蹲在地上玩拾骨子,毛團小屁股也坐在地上,支着兩隻爪爪看的津津有味。
一個骨子咕嚕嚕掉到毛團的爪爪邊。
毛團,“......”
它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撥弄一下,然後擡頭看絳月,絳月將骨子撿起來放在手心裡託着。
它翻開自己的肉墊爪爪,盯着那一小團長了毛毛的肉爪爪,沮喪。
怎麼它都沒有手掌裡面的窩窩,放不下東西嘛。
陳桓洛剛進來,毛團立刻一腳踢開骨子,朝陳桓洛撲了過來,一頭撲在他腳踝邊。
四隻爪子抱住陳桓洛的腳腕。
麻麻,好桑心。
它太小了,這種撒嬌的動作真的很不顯眼啊。
毛茸茸一團,完全看不出小肚子和小屁股在哪裡!
陳桓洛彎腰抱起毛團,直到回到丞相府,他心口壓抑的悶澀都未消退,心口壓抑的泛疼,坐立不安,眉宇不展。
一直到了晚膳,邵堰才從宮中回來。
陳桓洛在房中休息了一陣子,才覺得心口不在憋悶,頭暈緩輕了。
“桓洛呢?”
管家擔憂道,“公子下午回來看起來一直心神不寧,身體不適,在房中歇息。”
邵堰立刻大步離開了飯堂,沒多久就到了青竹環繞的地方。
屋中有些微涼,窗戶未關合嚴密,只有一盞薰黃的燭火點燃着。
邵堰坐在牀邊,伸手碰了碰閉着眼睛的人。
有些發熱。
毛團從陳桓洛胸口擠了出來,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伸腿撓撓癢。
餓。
邵堰將毛團放下來,門口有絳星,讓它自己去找吃的。
毛團用胖嘟嘟的屁股蹭了一下邵堰的腳。
踩你。
壞!
邵堰將陳桓洛抱起來,讓他靠在牀欄邊,給他蓋好被子,“怎麼不管好門窗再睡,有些發熱,起來吃點東西喝藥好不好。”
陳桓洛軟軟的靠着他的肩膀,小聲嘟囔,“難受。”
“不要以爲自己是大夫就不會生病。乖,我去拿點吃的來,你吃點。”邵堰起身欲走,被陳桓洛拉住了衣角。
他閉着眼睛,靠在邵堰身前,聞到邵堰身上熟悉的味道,有種恍然隔世的茫然,陳桓洛不知爲何心口隱隱發疼,他伸手摟住邵堰的腰身,低聲說,“陪我一下。”
從來沒見過他如此脆弱的樣子,邵堰心裡又軟又喜又心疼,伸手摟緊懷裡的人,陪他,看着他在自己懷中安睡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