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絮裹在毛茸茸的披風裡, 坐在馬車上,手中拿着鞭子指揮着,“那頭找了沒, 沒發現嗎, 快點快點找。”
一彪形大漢仰頭倒了一口辣酒問道, “韓小弟, 你真的覺得是在這處?咱們找了一上午了, 除了雪就是泥。”
大漢搓了搓胳膊,壯,也會冷的。
“大哥, 耐心點,肯定會有的, 又下雪了, 我們再找找, 找不到就先休息,讓我想個辦法。”
他捏着手裡的鞭子, 遠眺看了看白雪覆蓋的大山中,摸摸下巴,自言自語道,怎麼人還沒來呢,不應該啊。
雪很大, 一說話, 面前就是霧氣, 韓絮也抓着酒囊灌酒喝, 烈酒入喉, 心肺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他剛嚥下一口酒,突然眼睛一瞥, 急欲開口說話。
“咳咳咳,等,你們在這兒等着,咳咳咳咳”,邊咳邊跑了到了另一邊。
陳桓洛皺眉,韓絮猛咳了一陣,才說,”憋死我了。喂,你來這裡幹嘛。”他跺跺腳,身體暖和了起來。
“與你無關。”陳桓洛繞開他往山上走。
韓絮連忙又擋住他的路,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山中有雪崩,你去做什麼。”
“救人。”
韓絮笑起來,年輕的臉上盡是滿不相信,兩道劍眉下眼睛清晰透亮,“不可能,誰都可能救人,就你不可能,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人就算死在你面前,你都不會動一動。”
陳桓洛不想搭理他,直接往山上走。
韓絮轉了轉眼睛,跟那邊的人打了個招呼,自己追上陳桓洛,踢着腳下的雪說,“邵堰那廝呢,他竟然沒跟着你。”
山上的路很滑,雪又厚,每走一步都要費力的擡起步子,剛往山上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人聲就越來越小了。
陳桓洛臉上隱隱有了汗水,韓絮打量幾番,盯着他披風下,“如果我在這裡打昏你,搶走白澤,你覺得怎麼樣。”
陳桓洛擡眼,眼中盡是清冷漠然,攏在披風下的手微微一緊,指縫多了些許銀白的閃光,看着面前高聳的雪山,目光一動。
他剛伸手,突然聽見山上傳來一聲吆喝。
“陳公子,是你呀。”
羅炎門門主羅章帶着兩名弟子走了下來,“陳公子,好巧啊,丞相也來了嗎,我們這兒人已經找的差不多啊啊——”
他從山上下來,又看見丞相身邊的親近人,一時高興以爲能攀上什麼關係,就走的快了幾步,不料,雪山易上難下,他腳下踩着溼滑的泥土木枝,重心向前一趴,整個人都要摔倒來。
“門主小心。”身後的兩名弟子也急忙上去攙扶,結果沒手腳忙亂的羅章抓個正着,三個人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順着人走的那條道朝兩人滑了過來。
韓絮彆着臉,臉上表情擔憂,眼底卻幾分毫不掩飾的笑意。
滑雪什麼的,簡直沒有更好看了。
門主啊,要不要這麼慘。
畢竟是練武之人,羅章很快在下滑的過程中抱住一棵大樹,那兩名弟子可是屁股蹭在泥巴上結實的滑了下來。
陳桓洛本不打算出手相扶,那名弟子抓着粗壯的大樹狼狽的想要站起來,陳桓洛眼尖的看見他脖頸上的紅點。
“小心。”
陳桓洛走兩步,蹲下,將人扶了起來,那弟子臉紅的急忙道謝。
韓絮問,“羅門主,您老沒事吧。”
羅章拍拍屁股,背後可是沾了一身黑泥,尷尬的笑了笑,“沒事,見笑,見笑。”他轉眼,卻看見自己門下的弟子朝陳桓洛撲了過去。
“混賬!”羅章看弟子無禮,自己去攙扶陳桓洛,沒想到那弟子像是發了瘋一樣,眼睛通紅,身體僵硬的朝陳桓洛和韓絮撲去。
韓絮踹了一腳,被那人僵硬的身體一震,摔倒在雪堆裡,他揉着屁股,“羅章,你恩將仇報。”
吼——!
羅章也不知道怎麼了,自己門下的人竟然突然不聽話了,發瘋一樣,見人就打,羅章困住弟子的雙手,將他被剪到身後,發瘋的人竟然張嘴一口咬住在羅章的肩膀上。
“啊!混賬東西。”羅章側頭,一掌劈在他的後腦上,那名弟子才閉眼倒了下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章問另一名弟子,那人嚇的趕緊搖搖頭。
韓絮爬起來,拍打身上的雪,“發瘋了?”
陳桓洛道,“先送下山去吧,他沒死,氣息很亂,像是中毒了。”
“好好。”羅章想讓弟子來扛,那弟子突然一掌拍向韓絮,韓絮連連退讓躲了過去,他轉身抓住陳桓洛,朝山中瘋跑離去。
“陳公子!這都是怎麼了!”羅章連忙追上去,韓絮拉住他,喘口氣,“你下去找人,我去找他們,將這個昏迷的先帶走”
羅章滿頭大汗,期待着自己門下弟子千萬別傷了丞相的人,扛着昏迷的人就往山下跑。
韓絮找了根根子,順着雪地上的腳印朝山中追去。
羅章悶頭朝山下跑去,他扛了個人,雪地又滑,不好施展輕功,幸好這裡離山下不遠,他踉踉蹌蹌跑下來的時候,剛好遇上了找到這裡的邵堰。
邵堰和絳星先回了一趟小院,沒有找到陳桓洛,邵堰將絳星留下來照顧絳月,自己連忙沿路問人朝這裡趕過來。
剛聽說有見過邵堰描述中的人,羅章就一身狼狽的從山上跑了下來,將人放在地上,大口喘氣,“大人,你、正好,陳陳公子、被抓抓走了!”
“什麼人,往哪裡去了?!”邵堰心裡猛地一提。
羅章喘氣,“門下的弟子突然、突然發瘋,打打、山中去了”他剛說完,想扶着邵堰歇一下,手剛伸出來扶了個空,撲通一聲結實的坐下來,濺起一屁股雪花。
羅章,“......”
他這是造的什麼孽。
拍拍屁股連忙找人幫忙去。
邵堰飛快的朝山中跑去,路上的腳印越來越少,除了一處腳印十分雜亂,山裡靜謐的好像沒有一個人,只有不停下落的雪花,他速度越來越快,幾乎在雪上只留下一個淺顯的印子。
枯樹葉掛在樹上,搖搖晃晃,隨着飛雪掉落下來,踩上去發出咯吱聲。
韓絮扔掉手裡的木棍,雙手凍得冰涼通紅,他搓搓臉,嘴裡哈氣,“什麼鬼天氣,到底人在哪兒”
他是來尋寶的,不是來救人的!
韓絮踢了一腳木根,聽見從山中傳來一聲詭異的叫聲,嚥了咽口水,深深吸一口氣,打算大叫一聲。
“啊唔唔!”剛出聲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邵堰冰涼的氣息吐在他耳邊,帶着不可忽視的灼熱和焦慮,他壓低聲音道,“別喊,會雪崩。”
韓絮扭頭,顫顫巍巍,“你突然出現會嚇死人的。”
“桓洛呢”邵堰低聲問,有幾分喑啞和壓抑。
韓絮搖頭,“我跟着羅炎門的弟子一路追上來,腳印就消失不見了。”
邵堰緊緊皺眉,加快速度,卻被韓絮拉了一把,問,“他爲什麼要上山?”
“我不知道。”
“我見他往山上走,纔跟着他的。山上現在已經沒有人了,山中有許多坑窪谷地,有的十分深,現在下了雪,根本不好走。還有,他是大夫!”
邵堰皺眉,“你想說什麼。”
“他是大夫,應該能很快判斷出病情,而且還能——反正,我覺得他堅持要上山就不正常,山中現在無人,你別上去,等雪停了,帶人一同尋找。”
“你懷疑他。”邵堰眼底幽黑,因爲長時間在雪中,表情都有些凍得僵硬了。
“我這是關心你!你是丞相,不至於以身犯險,等侍衛來找。”
邵堰猛地抓住韓絮的手腕,緊緊桎梏,韓絮掙扎了一下,沒掙脫掉,泄氣的說,“他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夜裡他屋中暗探的人。”
“你又是誰,想做什麼。”
韓絮狠狠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抿嘴一笑,眼睛微微一轉,“我是榮哥哥的義弟,我不想做什麼,也肯定不會害你。”
邵堰猛地皺眉,努力的回想重生前,上一輩子可否出現過這麼一個人,不過任憑他百般思考,都記不起來關於榮靈均再多的事。
邵堰揪住韓絮的衣領,低聲說,“不管他是什麼人,你都不準再調查他,不能傷害他。現在下山去!”
韓絮哼了一聲,拍拍手,朝他做個鬼臉,“你就會對我兇。走就走,別怪我沒提醒你。活該你們這些見色起意的人。”
陳桓洛被人顛倒着扛着,胃部被頂的的一陣疼痛,他閉着眼睛伸手將一根銀針扎入瘋了的人的身上,但路太顛簸,針並沒有扎入穴位。
小毛團被人擠在懷裡,難受的掙扎出來,陳桓洛手一抖,沒抱住,小毛團一個跟頭掉進了雪堆了。
麻麻麻麻,我掉了!
雪堆將毛團全部埋起來,白白的雪面只有一個坑。
陳桓洛猛地掙扎,從那人的身上掉了下來,滾到一邊的雪中,那人眼睛血紅,大吼了一聲朝他撲過來,陳桓洛翻身艱難躲過去,那人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四肢僵硬卻速度一點都不慢,大吼一聲。
陳桓洛伸出胳膊,那人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陳桓洛另一隻手應聲而下,紮在那人的背部,片刻就沒了動靜。
他抽出自己的手臂,左手腕向上一點,被咬出個血口,鮮血滴在白雪上,有種特別的妖豔。
雪面上,撲哧撲哧砸出一道細細的小縫隙。
毛團一蹦一跳的朝陳桓洛跑過來。
麻麻麻麻,掉了!
陳桓洛將雪球一撈放進懷中,毛團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他臉色蒼白,身體冷的發顫,忍痛將那人翻了過來,面目朝下。
“果然還不成。”他輕聲道。
右手慢慢在他脊背後輕撫,在摸到皮肉下一塊凸起時,皺起眉,認真的低頭查看那瘋了的人。
小毛團躲在他懷中,晃着小腦袋湊到他傷口處,用粉嫩的小舌頭將血捲進口中。
雪停了,更冷了。
陳桓洛半坐在雪中,身前的血已經將雪面染紅了一小片,血流的速度比小毛團舔的速度快多了。
他卻好像什麼都沒感覺到,只是默默的盯着面前的人看,僵硬的思索着到底是哪裡出了錯,爲什麼會失敗,不應該會出現這種反應......
“起來。”
猛地聽見說話聲,陳桓洛猛地一顫,身體也就是微微一抖,他凍僵了,早就不知道過了過久了,他臉色蒼白幾乎透明,呼出的氣息也逐漸微弱。
看見邵堰,他才慢慢回過神,想起來他要做什麼。
邵堰心疼如割,看着陳桓洛坐在雪中,身前是融化在雪中的鮮血,整個人安靜的如同毫無生息。
“你、別過來。”陳桓洛啞聲說,聲音微弱。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毛團掉在雪中也沒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