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少了些,飄揚的大雪紛紛的下個不停。
從丞相府的馬車一路朝城西趕去,這一來一回需要一天多的光景,馬車上準備了被褥和吃食。
絳星和絳月坐在車轅上趕車,細細的鞭子攪起一片紛揚的雪花。
剛走到一半,邵堰突然叫了停,馬車停下來的地方正好是福昕點心鋪,邵堰笑道,“他們家的點心最好吃,我去買些來,明日纔要回來,點心可以在路上吃。”
陳桓洛掀開簾子朝外面看了一眼,馬車在地上壓出兩道深深的雪印子,他看着剛從點心鋪走出來的男人說,“那位可是齊大人?”
“是他,他怎麼也在這兒,你且等着,我去叫他。”言罷就下了馬車。
齊衛聽見有人喚他,扭頭,“原來是丞相大人。”朝邵堰微微拜了一拜就準備要走,邵堰幫攔下他,“齊大人,雪這麼大,還出來買點心?”
齊衛點頭,“家裡人喜愛。”
邵堰試探道,“可是令夫人?”
邵堰眼尖的發現齊衛身體一僵,他將齊衛拉進點心鋪,叫掌櫃的下去準備,自己坐下來,問道,“齊大人看起來心情不佳。”
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肩膀上就落了一層雪,邵堰身上披着厚重的披風,齊衛則是一身簡單的行頭,邵堰總覺得他身上多了幾分落寞。
齊衛道,“齊某成親怎會不宴請丞相大人。”
所以他那平白出現的夫人根本就是假的,邵堰恐怕早就看出來了,纔會那樣道。
“可否同我講一講你與關於寧......寧公子的事?”
齊衛猛地一震,眼底流露幾分詫異和苦澀,大概只有他和阿姐沒有看出來這是個公子吧,還傻乎乎的一口一個姑娘。
被人放在手心裡耍,還自以爲對他好就能將他留下。
齊衛大致簡述了一下事情,他去城外辦事,在城外遇見的寧霜染,當時他一身白衣從樹林中闖了出來,身後隱隱能聽見追逐聲,齊衛走過去想問是否需要幫忙,寧霜染就昏倒在地上,衣衫襤褸,他一時好心將寧霜染帶回了家。
齊家阿姐平常也不怎麼出門,猛地見弟弟抱回來個人,往臉上一瞧,生的一副玲瓏俊顏,又昏迷不醒蒼白柔弱,美的惹人心憐,阿姐說受傷的姑娘,齊衛也便跟着跑了心神,沒在注意他的身份,只一心找大夫幫他療傷。
前幾日夜裡,他在宮中當值,沒想到有人闖入齊府,還打傷阿姐。
寧霜染這纔不得不出手,暴露了身份,正是那夥在城外追殺他的人。
等齊衛從宮中回來,見寧霜染在屋中照顧阿姐,一時勃然大怒,寧霜染纔將事情告訴了齊衛,並且道歉之後隨即離開了。
現在想想,倒是覺得也不算的寧霜染的錯,畢竟是他和阿姐誤以爲長得嬌美的就是姑娘。
齊衛心裡發苦,作罷,作罷,是他自己被色迷心竅了,真是活該。
邵堰問道,“寧霜染現在身在何處?”
齊衛搖頭,“他已經離開了,我不清楚”
“他只告訴你他是江湖人,並且有仇人追殺,所以來王城躲避?”
“嗯...可有不妥?”
邵堰用一種深深可憐的目光看齊衛,人也不傻,就是有些過分耿直了,沒有接觸過江湖,果然不太懂這些。
他又想到重生前的自己,也是一樣的傻的要命,將一條毒蛇留在身邊,
不過嘛,抱着懷中剛出籠屜熱騰騰的點心,管他什麼毒蛇,只要拔了毒牙,再難也要將他留下來。
“你想見他嗎”
“丞相大人知道寧姑、寧霜染的去處?”
邵堰甚是想要站起來打他的頭,真是蠢死了,掉進情愛的人,蠢得要命。
哼,他纔不承認也包括自己呢。
“這兩日你有空嗎”
“有,阿姐受傷了,我請了假,我今日是來給阿姐買點心的。”齊衛眼神一淡,想到寧霜染似乎也喜歡吧。
“如果你想要見他,便回家安排好阿姐,然後跟我們走,我帶你去。”
齊衛想了想,看着邵堰眼睛閃爍的目光,點了點頭。
馬車中擺了暖爐,車中點着薰香,絳星和絳月坐在車外,帶着斗笠湊在一起小聲說話。
陳桓洛懷中藏了個寶貝,現在正懶洋洋的將自己的毛揉亂,躲着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冬天,小東西愛睡的很。
不過邵堰說是這東西本性太賴,怪不得天氣。
又愛吃,又愛睡,也許應該讓毛團和小豬見上一見,說不定上輩子是一家呢。
肚腹微微一動,黃白雜毛的小東西從衣襟鑽了出來,只露出個小腦袋,毛絨絨的。
邵堰在外面抖了抖風雪,一進來,就看見這小東西小黑圓的眼睛盯着他看。
吃的丫。
聞到了。
臉上的表情還是那種似醒非醒的模樣。
邵堰,“......”
他拿出一塊荷花味的遞給陳桓洛,“熱的,特別軟,你嚐嚐。不準給它”
陳桓洛剛接住,就聞到一股十分清香的味道,糕點上有些青綠色,看了就讓人心曠神怡。
邵堰遞出去一小包給絳星絳月,聽見絳星說,“我吃不成,要趕車,你要餵我吃。”
“好。”絳月傻乎乎的答應。
邵堰心想,這人到真會想辦法。
啥時候也能讓面前的人喂自己吃呢。
他往嘴裡塞進去一大塊,看着小雜毛團說,“叫的好聽,就給你吃。”
陳桓洛瞪他一眼,跟青樓的大爺一樣。
來,叫爺一聲,叫的舒服了,爺重重有賞。
毛團從懷裡蹭出來,將屁股對着邵堰,一根手指長小尾巴歡快的擺來擺去,仰着小腦袋朝陳桓洛哼哼。
啾哼,啾啾,啾啾。
陳桓洛頓時有些頭疼,這幾日下了雪,窗外窩了一排小麻雀,找吃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小東西出乎意料的將自己的饃饃叼了出來餵它們。
沒過過久,等陳桓洛給它喂吃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這東西還會啾啾啾啾的叫個不停了。
甚是納悶,照這樣發展下來,以後會不會說人話?
外語學的簡直好。
馬車走到城門口的時候,齊衛終於趕了過來。
邵堰剛上馬車的時候就將齊衛的事告訴了他,陳桓洛到沒多大反應。
馬車裡突然多了一個人,大家都有點不知道要說什麼。
爲了打破尷尬,齊衛感慨了一句,雪都下了這麼大了。
邵堰,“......”
難道一直不都是這麼大。
馬車在城外的時候,走的慢了一些,路上都是雪,有些滑。
奇怪的是,剛一出西城門,外面竟然熱鬧了起來。
掀開簾子,外面三三兩兩奇裝異服的江湖人走着,小聲交談,或者神神叨叨蹲在地上不知道再尋找什麼。
齊衛恍然大悟,“蟻王草啊,我想起來了。”
邵堰環胸,笑看他。
齊衛摸摸鼻子,自從遇見寧霜染,十分的注意力用在了他身上九分,還剩一分留給皇宮,說來愧對皇帝厚愛。
“雪停之後,最先融化的地方會有蟻王草。”陳桓洛說。
齊衛點頭,“我也聽說了,還有要尋找白角獸,它能幫助取得蟻王草。”
陳桓洛懷中鑽出一個黃白的小腦袋,齊衛說完話後剛好和它一個對視。
齊衛,“......”
“呵呵呵,這...是個什麼東西”
黃白雜毛的小毛團歪着腦袋,剛準備張嘴展示一下新技能,就能邵堰一巴掌捂住了。
他看着陳桓洛,“哈,府上養的貓崽子,叫喵喵。”眨眨眼,低頭對着貓崽子說,“喵喵,叫一聲。”
陳桓洛揉揉它的腦袋,小東西不情願的歪着腦袋。
喵丫。
喵喵喵喵。
邵堰無比感慨,果真機靈,“我家喵喵就是聽話。”
西城外不少的人,邵堰找了個離城西不遠的村莊住了進去,下着大雪,附近能住的地方早就住滿了,不過邵堰早就準備好了,一處不大的農家院子,派人看守着。
院子裡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屋裡擺着暖爐。
不少江湖人眼巴巴的看着馬車上下來的幾個人進了暖和的院子。
掏錢都買不來啊。
好羨慕。
呼,雪好大。
看守的大爺叫老孫頭,屋裡燒好茶,又讓人準備做飯,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邵堰道,“村裡來了多少人?”
“有一二百人,都住不下了,給出的銀錢可高了。”
邵堰笑,這是必然,誰也不想在外面吹風。
“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人?”
老孫頭想了想,“回大人,有紅毛綠毛怪,看起來凶神惡煞。還有整日用黑紗矇住全身上下的人,還有各個穿着各自門派的人。”
邵堰給陳桓洛倒了杯熱茶,讓他暖手,他敲了敲桌面,笑着說,“就沒有什麼過目不忘,而且看了還想看的?”
聽見這話,齊衛立刻坐直了身體。
老孫頭往外頭看了眼,自家老婆子在伙房做飯,放心的說,“那可是有啊,下河村,就是隔壁的村子,聽說來了一羣美人,一個個好似仙女兒,美的神仙也就那樣了,那羣姑娘都不蒙面,看的清清楚楚的。”
聽見說是姑娘,齊衛立刻委頓了下去。
陳桓洛微微皺眉 。
邵堰看了側面坐着不同神情的兩個人,“下去準備準備吧,該吃晚膳了。”
老孫頭答應着下去了。
絳星走進來,手裡拿着一封拜帖。
邵堰笑道,消息得到的真快。
“羅炎門的掌門明日將會前來拜訪,門下的弟子也有幾位在武試中毒的,當時我便向他們保證會捉拿兇手。”
聽完邵堰的解釋,陳桓洛冷笑,“時至今日,丞相大人似乎也沒有個頭緒。”
邵堰搖頭,“錯,此次我來這裡,就是爲尋得蟻王草爲他們解毒。下毒的人一則是爲破壞武試,二來,我猜與蟻王草也脫不得干係”
畢竟,有人中了毒,解藥就在此地,再加上江湖上的傳言,究竟是誰想要將江湖人都聚集到此地呢。
不過嘛,據城中百姓說,江湖人甚是闊氣吶。
那是當然,王城東西本身物價不低,江湖人還好面子。
甚好,甚好。
天逐漸暗了下來,風雪也小了。
晚膳還沒開始的時候,院外走進來個滿身是雪的魁梧男子,他身後背個竹筐,裡面放了把斧頭。
他在屋檐下將雪抖落,朝邵堰行禮,“大人,草民衛霄前來護衛。”
衛霄是邵堰重生之後尋找的第一個人,前世的結局歷歷在目,今生怕是也只能相信這幾個在記憶中就耿直忠心報國的了。
邵堰看了眼齊衛,“衛霄,你吃飯了嗎”
男子低頭拍了拍身上的雪,“午後來的。”
現在都晚上了,你說吃飯了嗎。
“坐吧,正好添一雙筷子。”絳月去取了一套餐具放在衛霄的面前。
衛霄也毫不推脫,一口喝掉齊衛給他倒的熱茶,道了聲多謝。
晚膳是農家宴,有人掏錢,飯菜做的油了一些,陳桓洛吃了幾口就不再動筷子了,坐着沒什麼表情。
“累了?去休息吧,我讓絳月帶你去臥房。”
陳桓洛點點頭,懷裡揣着雜毛團子走了。
等人走了之後,邵堰才問道,“可查出什麼了嗎。”
齊衛低頭吃飯,在想要不要先避讓一下,這可要找一個理由啊。
衛霄道,“半年前,有幾個門派的掌門人曾有過一次聚會,內容不清楚,不過有人說此次聚會的人出現過幾個人,面容碩大,絡腮大胡,漢服,但腰間掛着動物皮毛裝飾。不像是坤乾的人。”
“不,是坤乾的人,只不過世代住在西北,纔會有掛獸類裝飾的習慣。”邵堰說。
齊衛的筷子一頓。
西北——!
“齊大人,你現在知道皇上擔憂的是謂何事了吧。此次,江湖人大量涌向王城,太不正常了,別說是爲了蟻王草,往細的想,這東西曆年都不曾出現過,此次卻吸引如此衆多江湖人士。所謂事出無常必有妖,莫要大意了纔是。”
齊衛坐直身體,嚴肅的點了點頭,“丞相大人讓我前來也是爲了此事吧,齊某定當聽從大人吩咐。”
“一半,齊兄跟來不還是有另一件事。”
齊衛臉一紅,眼底有些黯淡,“那件事,還是就算了吧。”
寧霜染是江湖人,風姿綽約,氣質不凡,絕非尋常人家,他只是皇宮的守衛,兩個人根本無法交集。
邵堰摸着茶杯,若有深思。
屋中,陳桓洛看了會兒書,僞貓崽真糰子的小東西已經趴在一本書上昏昏欲睡了,卻仍舊窩在燈下等着他一起上|牀。
邵堰轉身合上屋門,將盤子放下來,裡面一碗清湯麪,稀稀的,撒着碎菜沫子,滴了幾滴香油,還有一小碗熱羊奶。
“晚上沒吃多少,一會兒就餓了”
他將奶碗放在毛團面前,毛團倏地豎起來兩隻小耳朵。
有奶奶喝。
簡直幸福。
湯麪看起來很有胃口,陳桓洛放下書,乖乖的一口一口吃。
邵堰看了眼他看的醫術,“過了年就要考試了,還有一個多月,彆着急”
陳桓洛點頭,捧着碗小口的喝湯,暖暖的清湯流入胃袋十分舒服。
桌上的毛團也眯着眼睛,嘴巴上帶着奶漬,十分高興,很是享受。
邵堰看來看去,頓時有些將妻兒餵飽了的感覺。
他將視線移到陳桓洛的腹部,眼底微微一沉,變得更加深沉柔軟起來,那個孩子,什麼時候纔會和他有緣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