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問題，林清雅瞬間就後悔了，她覺得，這種層面的事情是老闆自己的事情，老闆既然問自己該怎麼把百度踢出局，那自己直接回答問題就好，反過來質疑領導的決定，是非常不禮貌的做法。
於是，林清雅急忙補充一句：“李總，你別誤會，我只是有些好奇……”
李牧擺擺手，笑道：“學姐，在公司你叫我李總我沒意見，我在公司也不會叫你學姐，但是出了公司，咱們還是不要這麼生分的好，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林清雅點點頭，李牧又寬慰她道：“你能反問我那個問題，證明你不只是在爲公司做事，也在爲公司着想，這是好事，不用擔心我會生氣，我也不是那種心胸狹隘的人，甚至你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對，在公司或者私下裡都可以直接說出來，指責我、罵我也沒關係。”
林清雅略帶幾分尷尬的說道：“我知道了……”
李牧微微一笑，說：“我先跟你說一下爲什麼想踢百度出局。”
林清雅坐直身體等着李牧的下文。
李牧喝了口茶，表情認真而又嚴肅的說道：“首先是百度對我來說，往後的助力會越來越小，他的作用是階段性的，過了這個階段我們就用不到了，就好像嬰兒奶粉，對嬰兒時期的牧野科技有很大的幫助，但等我們成長成兒童，我們就不再需要這種東西了。”
林清雅抿嘴看了李牧一會兒，認真說道：“我覺得你沒說實話。”
李牧反問：“爲什麼？”
林清雅說：“你剛纔所說的理由，相當於過河拆橋，嚴格上說來是非常沒有商業道德的，但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
李牧聳肩一笑，開車前踢掉合作伙伴這種事，對李牧來說確實不符合他一貫的做人準則，但自己總沒法跟她說，百度以後每年通過關鍵詞競價排名，就能從莆田系民營醫院裡收穫120億人民幣的廣告費，這些錢最終轉嫁到消費者身上的時候，消費者要付出的甚至是這個數目的上百倍，這樣一個沒有節操的公司，就像是古惑仔裡三聯幫老大說黑社會像夜壺的道理一樣，以後很多人都會厭惡那一身騷氣，包括李牧自己。
於是，李牧只能說：“我跟他們，本質上可能是道不同不相爲謀吧，我只想把他們從牧野科技移出去，可能確實是沒道德，但我迫切想這麼做，而且，這件事要做一定要儘快，一旦我們的展露出騰飛的跡象，他們打死都不會下車。”
林清雅看了李牧片刻，心裡覺得，李牧應該是有其他苦衷的，她相信李牧不是那種主觀卑鄙的人，於是她便點了點頭，對李牧說：“如果想讓百度稀釋股份甚至撤資，一共也就那麼兩三種辦法。”
李牧急忙道：“說說看。”
林清雅便道：“第一個就是增資，你是大股東，並且絕對控股，你如果要求所有股東按比例增資，那麼其他股東就必須跟你一起增資，否則股份自動稀釋，不過你佔的股份太多了，不算代持的員工期權，我們10%的股份給了百度，5%的股份給了宋亮，還有5%是豆瓣的擁有者趙康，如果你只做普通增資，百度不成不會猶豫，畢竟增資一千萬，他們而已只需要跟着增資一百萬，而你要跟着增資八百萬，所以，你得考慮自己的現金情況，還有百度的現金情況，搞不好可能白忙活一場。”
李牧點了點頭，道：“百度現在還處在燒錢階段，他們的資金應該不會太寬裕，但是也不會太捉襟見肘，估計幾百萬還是很輕鬆的，要是想在增資上爲難住他們是不太可能了。”
林清雅又說：“這樣的話，如果想讓百度撤資，就得讓他們對公司的未來失去信心，給他們一個他們無法接受的發展規劃，讓他們不願陪你一起冒險。”
李牧明白林清雅的意思，這個辦法在互聯網包括實體經營領域出鏡率極高，不光是用自尋死路的規劃去嚇唬小股東，甚至有企業爲了逼迫小股東退股而暫停公司運營的，直接自損八百，讓小股東不得不退股走人，以避免更大的損失，但林清雅可能現在還有些低估了百度的領導層，這畢竟是日後華夏互聯網三駕馬車之一，他們的領導眼光是足夠長遠的，這種辦法要是能嚇退他們，他們肯定也成不了日後的百度了。
於是，李牧咂着嘴說：“如果我給百度出一個看起來是自尋死路的發展規劃，百度應該也不會立刻撤資，他們一共也就投了五百萬而已，這點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到時候他們肯定會先觀望，而我也不能爲了擠走百度把手頭的業務毀了。”
林清雅有些爲難的說道：“那這就不好辦了啊，百度佔股不多，又不在乎已經投的這點錢，這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了。”
李牧點點頭：“這也是我爲難的地方，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
林清雅問李牧：“百度投資牧野科技，根本動機是什麼？”
李牧道：“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用戶粘度不足，搜索引擎只能做用戶的前端，中端、末端這些利益更大的部分他們只能眼睜睜看別人去做，所以他們想嘗試整合其他的產品來提升自己的用戶粘度，牧野科技在mp3搜索上搶佔了先機，在貼吧上又用獨特的社區模式聚合了大量用戶，他們最初是想直接收購牧野科技，被我拒絕了，後來想大比例入股，也被我拒絕了，最後只能答應我的要求，先入股10%，其實他們最根本的希望，應該是通過不斷的融資，來提升自己的持股比例，然後一點點把我洗出去，如果他們能夠控股牧野科技，那麼他們就能夠直接把易聽網和貼吧整合到他自己旗下。”
林清雅抿嘴思忖片刻，說道：“也就是說，他們的根本動機不是投資我們賺錢，而是爲了最終實現對我們的蠶食和吞併？”
李牧笑道：“這只是他們一廂情願而已。”
林清雅忽然眼睛一亮，說：“你今天的戰略規劃，沒有任何關於易聽網的計劃，明顯你更注重貼吧以及貼吧下一步要孵化的社交項目，如果我們割肉的話，你能捨得嗎？”
“割肉？”李牧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把易聽網拆分給他們？”
“不是。”林清雅急忙解釋說：“我的意思是，把易聽網從牧野科技拆分出來，然後跟百度談條件，想辦法讓他們把牧野科技的股份，置換成易聽網的股份，你既然不是那麼看重易聽網，我們可以在易聽網上犧牲一部分利益，讓他們置換更多的易聽網股份。”
李牧嘴裡重複喃喃着置換二字，手指頭輕輕在桌面以一種獨特的節奏不斷敲擊，腦子裡飛快的運轉起來。
自己確實不太注重易聽網，當初用易聽網孵化出貼吧之後，易聽網本身的價值就不夠高了，眼下音樂產業整個都是免費的，雖然在明年會迎來一波流量高峰，但這個流量不值什麼錢，單純運營易聽網，就算是流量暴增，也就只能賺個廣告費而已，hao123在沒賣給百度之前就已經很牛逼了，但是一個月的廣告收入也才八十萬左右，雖然算算是挺大一筆錢，但對李牧這種玩概念的人來說，這點錢真不算什麼。
可以肯定，現在誰做音樂網站的意義都不大，除了百度和騰訊，百度做音樂搜索能夠大幅提升用戶粘度，是他眼下最迫切的需求，騰訊做音樂的心思估計現在還沒誕生，他們眼下最大的需求還在如何拓展用戶上，02年他們會打打擦邊球，搞一搞那些帶點顏色的聊天室，03年下半年纔會搞qq遊戲，音樂就更靠後了，要等到05年。
這麼來看的話，確實只有百度才能最大程度的壓榨音樂所能帶來的價值，這東西眼下打版權保護的法律空白，也確實不那麼光彩，如果能按照林清雅說的，跟百度談置換，條件如果給的足夠，百度沒準真的會動心。
留在牧野科技，李牧只會去整合百度的資源，絕不會讓百度整合自己，百度老聞着味吃不着估計心裡也着急，自己乾脆給他個選擇：別再牧野這個大鍋裡聞味兒了，我單獨給你盛一碗，你一邊吃去算了。
不過，李牧也不捨得直接給百度易聽網的控股權，百度只有牧野科技10%的股份，要是讓他們控股易聽網，就得讓他們再補點錢進來。
想到這裡，李牧又結合林清雅之前給自己的幾個建議，腦中靈光一現，何不來個多管齊下？
所謂多管齊下，就是把林清雅給的所有建議都用上。
首先，弄一個誇張點的商業計劃，告訴百度自己現在準備把易聽網和貼吧拆分。
然後就到重頭戲了，關於拆分以及拆分之後的商業計劃裡，對易聽網的規劃一定要顯得很穩，就是繼續做音樂、保住音樂視聽網站第一的地位，但是，對貼吧的規劃，就一定要充滿危險和不確定性。
要傳達給他們一個訊息：自己要用貼吧用來做非常冒險的嘗試，同時爲了配合自己的冒險嘗試，自己需要百度增資，到時候百度一定會提出抗議，到時候自己再拋給他一個選擇：你要是有意見，那我就把易聽網拆分出去單獨成立一個公司，你在牧野科技不是有10%的股份嗎，我給你置換成30%甚至40%的易聽網股份，如果你想控股易聽網，我也沒意見，再給點現金補償，以後易聽網你佔51%，到時候你就可以把易聽網直接整合進百度搜索，可以換個名字叫百度mp3，到時候這些流量，就都成你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