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約走半里光景,雕鳴聲越發急促起來。
就在這時,皇甫殤忽聽身後有快馬奔馳之聲,回頭一看,遠見征塵影裡,有兩匹棕色大馬,蹄下翻飛,奔向這邊,眨眼之間,已旋風似的掠過其身,奔行的方向,正是雕鳴傳來的方位。
皇甫殤心中一動,腳下加速,追了上去。
馬上的兩人全都伏腰勒繮,掩着面貌,皇甫殤跟蹤良久,也就知道他們都是番邦的和尚。
許久之後,三人先後趕到了雕鳴傳來的地方。
皇甫殤目光轉動,躲在一棵大樹之上,順着雕鳴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頭全身火紅如血的大雕啾啾怪叫着,雙目死死的盯着爪前的一條長着血色大肉冠的巨蟒,神情竟極爲嚴峻。
與此同時,那兩個番僧也與同伴匯了面。
“你們在跟蹤我?”一道龐大的人影從大雕身側的巨石上飛躍而下,向兩個番僧叱道。
皇甫殤低頭一看,見是一箇中年喇嘛,神態驕傲地挺立着。
“師父說請你回去!”其中一人硬着頭皮說道。
“你們跟蹤我?”中年喇嘛眼中露出逼人的光芒,沉聲道。
另外一個番僧這才醒悟過來,忙道:“師叔誤會了,我們怎麼敢跟蹤您呢,只是剛巧路過這裡,聽到‘烈焰雕’的鳴叫才趕了過來……”這烈焰雕是西域火焰山中的神物,極爲罕見,自幼被這中年喇嘛飼養,算得上獨門標誌。
中年喇嘛盯着二人看了許久才道:“我是不會回去的!”
兩個番僧臉色微變,一臉誠懇道:“師父說活佛已經昇天,請你……”
中年喇嘛冷哼了一聲,大袖微揚,一股柔風吹過,那兩個番僧全都是悶哼一聲,連退數步,“這麼說來,師兄如今已是活佛轉世,想要以此來命令我了?”
兩番僧一頭冷汗。
“師父只是說,天下將亂,希望與師叔攜手重振吐蕃王朝!”
“哼!”中年喇嘛神顯是有些意動,沒有繼續爲難,但也沒立刻表態,“這烈焰雕是給宗贊王子的禮物。”言外之意已經有了迴歸吐蕃的意思。
二人都是心思靈活之輩,聞言大喜。
就在這時,巨蟒突然閃電般地朝那巨雕的腿上咬去,兩腮怒鼓,血色肉冠上更是散出一股濃郁的毒腥氣。
烈焰雕雙翅一振,身子躍起,躲開了巨蟒的致命一擊,腦袋一偏,朝對方左眼啄去,速度之快,竟也絲毫不遜於巨蟒剛纔的一咬。
這異形巨蟒身子卻也靈活異常,一扭一潛,避開了這一啄。
烈焰雕張開雙翅,盤旋上空,緊緊盯着對手。巨蟒也在草叢上面逡巡遊弋,不時將頭高高昂起,口中紅信吐出,似在揚威挑釁。
中年喇嘛似是對這大雕極爲自信,並未有出手幫忙的意思,倒是那兩個番僧,有些緊張了起來。
皇甫殤暗自琢磨着這三個番僧的來歷,心底漸漸有些明朗。那宗贊王子應該就是鳩摩智的大弟子,可卻不知道三人口中的活佛又是怎麼一回事,印象裡,那鳩摩智好像也不是什麼活佛轉世,至於天下將亂,他卻沒去多想,在他看來,這個時代本就是亂糟糟的。
與此同時,對峙了半盞茶工夫的一雕一蛇,終於忍受不住再次交手。
烈焰雕清嘯一聲,攏翅下撲,便如離弦之箭朝巨蟒的後頸啄去。怪蟒細長的身子同時自地面驟然彈起,牢牢地纏住了大雕的軀體。
皇甫殤見這兩獸靜時防守嚴密,不露破綻,攻擊時卻又快逾雷霆閃電,直指對方要害,宛若江湖上一流高手,不禁暗暗喝了聲彩。
一直看熱鬧的中年喇嘛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大雕雖然啄住了對方的頸項要害,卻也被對方細長的身尾死死地箍了數匝。
眼見這烈焰雕渾身羽毛豎起,就快要透不過氣來,那喇嘛右手一翻,將一面銅鈸疾射而出,帶着凌厲的鋒芒殺下巨蟒。
蟒身覆着極厚的鱗甲,銅鈸撞在上面,如同電光火石,發出陣陣金屬般的鳴音,巨蟒吃痛,箍着大雕的力道再次增加許多。
那兩個番僧早就伺機而出,大袍舒展,洶涌如潮地掌勁罩在了巨蟒的三角蛇頭之上。
與此同時,紅影騰空,中年喇嘛低喝一聲,左掌駢合如劍,猿臂疾伸,長臂似劍揮出。
“嘿!”皇甫殤見這喇嘛竟能躍起四丈多高,還能在空中發掌攻敵,便知對方實力之強,抵得上尋常的一流好手了。只是這三人如此欺負一條巨蟒,實在是有些欺蛇太甚。
卻在這時,又有一物奇快無比地從草叢裡游來。那東西長不逾兩寸,全身殷紅勝血,眼睛卻閃閃發出金光。它嘴一張,頸下薄皮震動,便是江昂一聲牛鳴般的吼叫。
莽牯朱蛤,皇甫殤心頭一喜,不想偶爾看次熱鬧,居然就找到了這小東西的足跡。
莽牯朱蛤的體型遠遠比不上那烈焰雕與巨蟒,但一路爬過的綠草竟然都成了枯黃色。
那三僧尚未回過神來,正在搏命廝殺的兩獸竟全是懼怕無比,立刻鬆開彼此想要逃命。
莽牯朱蛤自然不允,張口便噴出一團紫紅色的煙霧,罩住了一雕一蛇。
那兩個番僧不知深淺,想要施展掌勁將這怪異的蛤蟆驅逐,豈料也被莽牯朱蛤張口一團毒霧籠罩其中,慘叫連連。
中年喇嘛心中一寒,僧袍飄拂,回空急翻兩個筋斗,往遠處落去。
烈焰雕與巨蟒已哀鳴着跌落地上,不住翻滾,痛苦之極。
皇甫殤心念電轉,暗忖:“那巨蟒全身劇毒,大雕則常年吞食毒蛇,體內積蓄了大量抗毒之物。但兩獸一遇到莽牯朱蛤,卻死得如此之慘,萬毒之王果然名不虛傳!”
轉眼間,一雕一蛇偌大的身子已經僵立不動,那兩個番僧抽搐幾下,跟着也倒地氣絕。
這小東西想要活捉,可是不易啊!皇甫殤暗自盤算着計策,那邊中年喇嘛卻是一臉蒼白,手心出汗,神情緊張之極。
猛聽得莽牯朱蛤再次“江昂、江昂”兩聲大吼,中年喇嘛已經駭到了極點,舉步就要離開,豈料莽牯朱蛤叫聲過後,卻是沒有繼續動手的意思,緩緩爬到巨蟒屍身的肉冠之上。頃刻之間,那巨蟒的肉冠已被它吮吸得乾癟下去,細長渾圓的身子也在迅速收縮枯萎着。
莽牯朱蛤吸乾了巨蟒的精血骨肉之後,身子竟絲毫不見漲大,只是血色的皮肉變得有些透明,整個身子都有血光流轉。但見它前後雙足次第伸出,已再次爬到了烈焰雕的屍體之上。
中年喇嘛有些口乾舌燥的看去,便見那小蛤蟆已經用其足上的鉤爪撕開了雕屍的肚腹,倏然鑽了進去。
這莽牯朱蛤的胃口究竟有多大,皇甫殤暗自咂舌。
眨眼之間,便見那大雕火紅色的羽毛轉瞬間便變成了灰白,屍體也迅速蜷縮。許久之後,飽餐一頓的莽牯朱蛤終於爬了出來,奇快地朝深林中爬去,沿途被它爬過的草木皆盡立刻枯萎焦臭,留下一條焦黃色的粗線,不斷地延展着。
那喇嘛正要將雕屍收起,畢竟二者相依爲伴已經有段時間,卻見一道流光從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上掠下,風也似的循着焦黃色的足跡追了過去。
“這人!”喇嘛心底一顫,哪裡不知道先前一直被人暗中盯着,對方能夠不聲不響的躲過他的眼睛,實力自然更爲高絕。但這等高人都不會放過的怪獸,又豈非小可。想着,按捺不住心底的貪婪,簡單的將烈焰雕掩埋,便跟了過去。
那道身影自然是皇甫殤,那喇嘛本來就沒被他放在眼裡,自然不會有所遮掩,但卻不知道好奇心害死人,他這無意間的舉動,居然讓本就生出離去之意的喇嘛又跟了上來。
皇甫殤循着莽牯朱蛤留下的毒火之跡,目光轉動間,已見前面赫然出現一大塊平整的草地,那莽牯朱蛤正傲然地盤踞在草地中央。隨着莽牯朱蛤腹部有節奏的吞吐,一屢屢毒氣開始散開。
這小東西口味倒是刁鑽,那巨蟒和大雕體內的毒素只是暫時留在了它的體內,此時這番吞吐,卻是正真的吸收。這逸散出來的毒氣,算得上被它看不上眼的那部分雜質,但落在尋常毒物眼裡,卻是難得的大補之物。
很快,莽牯朱蛤的四周便聚集了不下數百的毒物,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那中年喇嘛剛剛跟來,遠遠的便見無數的蜈蚣、蠍子、毒蛇與蟾蜍,各按種類,一圈又一圈地蟄伏在那小怪物的身邊。密密麻麻,數量之多,竟數也數不過來。
更加離譜的是,這些毒物平時若是相互遇見,必定要廝打羣毆,此刻卻如若中邪,朝聖一般的對那莽牯朱蛤伏首跪拜。
不遠處的一個僻靜的角落裡,皇甫殤已經取出了神木王鼎,將裡面懶懶散散躺着的小玄龜取了出來。
這神木王鼎的材質極爲特殊,對毒蟲猛獸都有不弱的吸引力,這小玄武在跟着他在地心乳中佔了足夠的便宜,不僅將巨蟒的遺饋完全吸收,更是將地心乳吞了不少,渾身都散發着地心乳獨有的異香,在離開地心乳之後,便醒過來一次,對皇甫殤隨身攜帶的這個神木王鼎喜愛之極,一度想要據爲己有。
皇甫殤無奈之下,才勉強答應讓它暫住其中。此時將小東西取出來,就好比突然打斷了某人的美夢,小玄武自然是沒什麼好臉色,纏在皇甫殤頭頂上不依不饒。
小傢伙天材地寶吞服了許多之後,已經可以與皇甫殤用心神溝通,在皇甫殤答應了給它準備無數美酒好食之後,小玄武這才消停下來。
皇甫殤隨手將玄龜塞入口袋,才從懷中取出來一個小布包,打了開來,裡面是幾塊黃色、黑色、紫色……的香料。這些東西都是從阿紫哪裡收刮來的。
按照阿紫教給的法子,皇甫殤從每一塊香料上捏了少許,放鼎中,以真氣將之點燃後,一股異香便嫋嫋的升騰而起。
這股異香嗅着極其奇怪,首當其衝的小玄武居然猛然間激動了起來,身軀扭着想要出去看看,卻被皇甫殤在殼上彈了一指頭之後,又變得老實不動彈的裝起死來。
異香散開的極快,本來這裡便聚集了不少毒物,靠近外圍的那些毒蟲當即就從朝拜狀態醒來,轉向了皇甫殤藏身的地方。
片刻之後,便有兩隻綠色的蜈蚣爬了過來,聞着神木王鼎中發出的香氣,徑身遊向木鼎。
皇甫殤的目的可是莽牯朱蛤,自然不會將這幾隻普通的毒蟲放在眼中,掌勁一揮,便將幾隻蜈蚣打成了一堆肉末。
但隨着越來越多的毒物圍了過來,皇甫殤也有些氣急敗壞起來,總不能浪費着大量的香料,目的只是屠戮這些尋常的毒蟲吧。
卻在這時,莽牯朱蛤天籟般的響聲傳來,江昂、江昂三聲大吼後,跟着卟、卟、卟數聲響,從草叢中央一路大搖大擺的爬了過來。
所過之處,那些毒蟲們全都避之不及,很多被莽牯朱蛤碾壓過的,當即就化爲了一灘膿血,好不悽慘。
皇甫殤心中暗喜,這小東西終於上道了。
小玄武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露出頭來,綠豆大的眼中骨碌碌的轉個不停,直到被皇甫殤又彈了一個腦瓜兒,才龜縮起來。
神木王鼎的下方有孔洞方便毒物們自投羅網,但這個口子對於莽牯朱蛤來說卻是略微有些小,眼看這萬毒之王越來越近,皇甫殤纔將上面的蓋子打開。
如此一來,香味更濃,莽牯朱蛤急足狂跳,直接就跳了進去。
皇甫殤大喜,忙將蓋子蓋好,這還不算,又用綢布將整個神木王鼎都裹了起來,只將下面的那個孔洞留了下來。
反應過來的莽牯朱蛤怒不可遏,當即就在鼎內狂噴亂吐,這東西的毒霧屬性爲火,片刻之後,便將整個神木王鼎弄得滾燙無比。
暗中跟來的中年喇嘛見皇甫殤沒有留意,當即便要卷着木鼎逃離,豈料剛一碰到木鼎,便被上面的高溫燙了個正着。
於此同時,兩聲朗笑也從遠處的幾塊巨石後傳來。
皇甫殤冷笑不已,他對這莽牯朱蛤志在必得,佈局之前豈能不去將四周的環境查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