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搞定了這些擋路的‘牛頭馬面’!
端坐在飛飛背上的水嘯,悄然噓口氣,雙手一交錯各歸正規的撫琴的手位,帶着點點欣慰,擡頭尋找蛇王的下落。
紅冠蛇王的身軀韌度與抗擊力極強,其他羣蛇俱被震斷心脈,唯有它竟只被震得受內傷而無性命之憂。
雖然蛇王很強悍,在沒了其他蛇羣阻擋之後,也無足爲懼,就算不用琴音爲殺,也有把握能將其送去西天。
當擡頭的瞬間,掠向龍舌蘭的二抹影子便似閃電般的自她的眼前劃過。
那速度,比當時的紅冠蛇王不知快了多少倍,自虛空掠過時,恰似一點點晃動的亮光自眼前一亮而過。
那二點晃光的光芒都是碧綠色的,如果不是因爲顏色很鮮豔,甚至給人一種那是折射的太陽光在空中亂晃的感覺。
還有後援?!
剎時,水嘯驚得瞳仁一抖,肌肉驟然繃緊,當下忙忙的凝神,追捕二抹影子的軌跡。
正往上飛浮的飛飛,也看到了掠向高空的人影,身軀微一頓,後蹄一蹬空氣,化爲一點綠色流光,傾斜着衝向石壁上一叢綠植物。
盟主所要的東西,那是絕對不許別人碰觸的,飛飛冷睨着遠處的影子,拼盡全力飛行。
他全力飛行時,身形恰似綠色閃電劈過虛空,一去就幾十丈。
水嘯眼前一花,有片刻的時間,視野竟是一片空白,再定睛四看時也只能看到遠景,近景則一片白花花。
飛飛,自林間躥起的人影,分三方朝着同一處狂奔,在約一個半呼息時間後,竟不約而同的趕至龍舌蘭附近。
蘭花對面的石壁上的蛇羣,壁虎羣早全部掉光,有部分在下落時正砸在龍舌蘭叢中,還可以看到部分蛇軀,有些尾巴半垂在空中,還在一絞一絞的亂動。
蛇死尾不僵。
蛇在死後,軀體不會立僵化,尾巴也還會自動。
沒了魔獸羣的石壁,空蕩蕩的,原本有魔獸粘貼過的地方留有一層晶亮色的唾液。
那條紅冠蛇王在受傷後,並沒有棄花離開,在誰也沒人留意它時,它自個退回到龍舌蘭花序對面,粘貼在石壁面上,那遍佈火紅斑紋的軀體分爲引人注目,同時,也倍顯孤寂。
當飛飛與左右二邊的二點碧綠撲至時,蛇王沒有看來看二側,身子一豎,身軀越過花序,對着正前方的飛飛張開嘴,“哧”的吐出一口口水。
蛇的嘴能擴張到一個很大的角度,它可以吃下比自己身軀還大的獵物,當蛇王的嘴張開後,前顎幾乎貼到肚皮,上顎後仰,兩顎間的寬度,大約有一尺多。
那口口水,似一道噴泉,傾刻間狂飆到空中,見空氣後如煙化開,在瞬間化爲一片紅色地霧,遮掩住方圓近二十丈的天空。
紅霧很濃,便雲層一樣籠罩住龍舌蘭的花序與蛇王,令人無法再窺視霧內的情形。
槽!
那傢伙竟還留有壓箱底的招兒。
水嘯頓覺不妙。
飛飛身形一定,停在紅霧之外,不敢冒然闖入。
那二點碧綠色則沒有停留,一晃即沒入紅霧內沒了蹤影。
心臟一縮,水嘯眼一沉,手指突的停滯,一直持續的琴音嘎然而止。
只一剎那間,周圍再沒聲息,就好似萬物靜止般,一片死寂。
“唰”停琴後,水嘯豎直雙耳,默默傾聽。
沒有,什麼聲息都沒有!
水嘯的一顆心一沉,一下子沉到心湖最深處。
周圍沒有新增的氣息,仍如她當初入谷時默然查探一樣,感應不到任何人類的存在,能傾聽到的,只有自己與飛飛的心跳與氣息,和霧中蛇王的微弱心跳。
其他,什麼也沒感應到,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有二抹綠光隱入霧中,她肯定會懷疑自己出現幻覺。
氣味,還是與之前蛇羣相聚時的氣味一樣,也沒有多出新的成份。
太詭異了!
什麼也沒查探,水嘯心神一緊,凝眸,緊緊的鎖住前方,眉心一蹩,皺成一個大大的“川”。
飛飛睜着大眼,死盯着對面。
沉默一刻,水嘯微微合上眸子,按弦的手指擡起,再輕輕的落下,如蜻蜓點水似的在水弦上來回輕揉慢挑。
輕輕的,比水更輕柔,比風更細的絃音,在寂寂的虛空中悄然奏響,婉轉來回,如涓涓細流在迴旋,如細細晨風在輕拂。
琴音起,空氣又開始流動。
紅霧慢慢淡化,刺鼻的腥味越來越淡。
約半住柱香後,紅霧全部消散,隨之,被隱掩的真相也霍然展露,撞入紅霧中的二點綠色爆光在陽光下。
那是二中年男子,黑髮黑眼,一身碧綠衣袍,看外相,一人約有四十餘,一人約三十七八,臉是普通的大衆臉,如果丟在人羣中肯定扒不出來。
二人一左一右的攔在龍舌蘭前方,面相沉靜,眼神亦靜如止水,沒有心跳聲,也沒有呼息聲,就好似是沒有知覺的木頭。
碧綠衣袍的二中年男子,淡淡的瞄瞄撫琴的少年,又靜靜的站立,只擋着蘭花,根本沒有攻擊的意思。
而那淡定的一掃,卻極爲意味深長,還雜着點嘲笑的意思。
手下不停,水嘯輕輕的睜目,默默的凝視一眼,心神猛的一凜。
那二人是封住聽覺,更用一種龜息法抑住心跳與呼吸,因而讓人無法感到氣息和心跳聲,衣服上也塗有一層跟蛇羣氣味一樣的氣味,掩去屬於人類的氣息。
雖然也因此避過自己的感知與查探,也還不算特別的令人意外,水嘯自認可以接受,畢竟,大陸上的修習功法有無數種,有人會一些特殊的修煉法不足爲奇,用藥物掩去自己的氣味則更平常,但凡有丹師有藥師的家族都可以做到。
然而,令她難以理解的是,他們兩人的鼻子內,俱塞着一粒藥丸,自二人的神態也可看出,口鼻也是特意的抑閉住。
當二人暴露時,神色也沒有變化,唯有那眼神奇怪,像是在看死人一樣,透着些憐憫的意思。
憐憫?
哪不對?氣味?
糟,氣味有毒!
捕捉到對方的眼神,水嘯心思一轉,細思過後,立即暗中查看飛飛有無異樣,那一看之下,不禁心臟一縮,自己又檢查過自己後,一時闇然大驚。
空中的氣味有催眠作用,飛飛表面無異,但是,從自側面望去,他那雙藍寶石大眼已不復正常的明亮,像是被水蒸氣薰過一樣,有些迷濛。
那種神態,正是他準備進入睡眠時的狀態。
而自己,之前沒覺得有不妥,現在也感覺越來越乏,就好似有數天沒睡,精神正一點點的萎靡。
察覺出異樣,水嘯被嚇得不輕,一顆心頓冷。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很不幸的成了螳螂,而那二人則是最後的黃雀。
不動聲色的瞧對面的二人一眼,暗暗的抑去慌亂,再次微沉眼眸,將精神力齊聚到最高點,一邊感應周圍的變化,一邊飛快的移指。
她不會束手就擒。
二人一蛇既然守而不攻,如此重視龍舌蘭,那就證明着花對他們極爲重要,一定要到限定的時段才能彩摘,而那二人又擺明是想看她被催眠後自行失去戰力,這段時間,便是她的最後機會。
從對方神色中查出端倪,水嘯反而不慌了。
琴音悠揚,說出不的悅耳動聽。
飛飛的眼神越來越朦朧。
蛇王的神態也越來越平靜,凶煞氣息一點一點的淡化,氣息變得平和;唯有封閉住聽覺的二位男年人還是神色如常。
水嘯不動不移,靜坐如鐘,兩耳如感應器,測聽着一切聲源,慢慢的,終於捕捉到了一種很美妙的聲音。
那種聲音,像河流嘩嘩流淌,很細,很均勻。
那是碧綠衣袍男子的經脈內的血液遁環時產生的聲音,那也是極爲隱秘的聲音。
心跳可以控制,但是,血脈遁環卻無法抑制,只要人沒死,那麼,血液總會奔騰。
擦!
總算成功了!
終於追捕到二位男子的血脈流速,水嘯幽幽的吐口氣,微微擡眸,巡視對方一眼,又暗中悄然查看飛飛之後,努力的驅走越來越深的倦意,手指移動的速度再次加快。
琴音跟着改變。
兩位碧綠男子隨意的揭揭眼皮,瞅一眼眼神越來越迷濛的飛馬,再瞅瞅還在靜靜撫琴的少年,眸子裡的嘰嘲色更濃。
縱是音醫又如何,還不是抵不住龍舌蘭的氣味?就算現在無事,一會兒失去坐騎,同樣逃不過落入火脈中的下場。
曾經的一位音醫天賦者葬身火海,現在又一位音醫將要葬身火脈,這裡,還真是音醫的最好埋骨地。
二人用眼角餘光瞄瞄腳下方相距幾千丈的裂縫,滿眼的興奮。
哼!讓你們高興!
一直暗中留意着的水嘯,霍然手臂一緊,左手一指按住脈殺琴,右手四指同時在弦上狠狠的拔了幾下。
錚—錚錚—
弦一震,來回抖動,高音陡現。
琴音急驟,恰似弓弦俱斷,嘣咯有聲。
“噗—”二位碧綠衣袍雙眼驀然爆睜,剛要掠起,身子一悸,又突的滯住,張口吐出一口血箭。
同一刻,粘在壁面上的蛇王身子一抖,瞬即一節一節的曲蜷,身軀扭動時,微微呈白色的肚皮翻露在外。
而飛飛的身子則顫了顫,眼神又清醒了點點。
藥力因用源力而加速,侵襲上頭腦,倦意排山倒海而來,水嘯頓覺大腦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眼皮幾乎要耷拉着合上,一雙手臂竟好似有千斤重,手指每動一下都異常吃力。
“你,你……”噴出一口濃血後,年長的中年男子不敢置信的瞪着仍在優雅撫琴的人,聲音顫顫的。
哇—一句話還沒說完,濃濃的血液又自他的喉中噴出。
“怎麼可能!”略略年輕一點的男子,一臉的震驚。
那表情,宛如見鬼般驚恐,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還沒完!
一定要保持清醒。
聽到呢喃似的聲音,水嘯狠狠的一咬舌尖,強自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的神智。
當一股鹹鹹的味道在口中漫延開時,精神受到刺激,大腦清醒了點點兒,再次全力挑動脈弦。
“一切都有可能!”死死的撐着不讓上下眼皮打架,瞧瞧對面,還不忘對着二人悠悠輕笑:“這是你們輕視音醫者的下場,以後記得,千萬別輕敵,尤其是音醫,哪怕修爲遠不及你們,也同樣能讓你們栽跟頭,因爲音醫就是音醫。”
“你……”口角冒血的二中男人臉色一白,幾乎想要破口大罵,卻在瞬間住口。
惱羞成怒。
“傻瓜,不要以爲你們能閉住心跳與呼息就沒事了,面對擅音的音術者,只要你沒死,就能追捕到你的心脈規律。”水嘯不屑的撇嘴,繼續打擊人:“還有,謝謝你們給我時間,但願你們下輩子投胎能做個好人。”
如果對方一開始就動手,她還真的沒有多少還手的餘地。
以琴爲測,她知道,那二人的修爲,對她來說,真是太高了,高的不是一、二階,而是至少高出四階以上。
以她的感覺判斷,這二人的修爲,可能不及鳳留行,但是,絕對與安若閒相併無幾,甚至可能接近河洛圖。
那麼強悍的實力,如果不是想看戲,想不費吹灰力坐收漁利,以她的實力,就是想逃也沒路。
可惜,他們太大意,也太輕視她這隻小蝦米,以爲她不堪一擊。
“你你……”右邊的中碧袍男子臉色一白,青筋爆跳。
“本公子的琴,可不是每個人都有命聽的。”瞟瞟二人,水嘯嘴角一挑,挑起一抹燦爛的嘰笑。
當她的琴音是打發無聊時光的消譴音,他們沒有那個命,要知道,至今爲止,敢讓光明正大欺負她,要聽她彈琴的人,也僅有鳳留行、河洛圖那二朵奇葩。
望着晃動的二點綠色,
先機已失,垂死掙扎也無用。
“憑你們現在的樣子,想拉本公子墊背,做夢!”冷冷的一睨,殺機一起,右手同時在脈弦、混殺弦上狠拔。
一陣零亂的聲凋,似潮水涌現,最爲震耳的是金帛繃裂聲,其中隱隱有山嶽倒塌聲,狂風怒號聲,暴雨敲地聲,還有似哭似笑等等亂七八槽的聲音。
鬼哭狼嚎般的聲音,淒厲之極。
翻蜷着的蛇王,身子僵了僵,突的像重石一樣往下一落,“啪噠”一聲掉入龍舌蘭葉片中。
剛積蓄起力量準備最後一擊的兩中年人,就像被人使過定身法,身形突的滯住,口中鮮血如泉涌出。
還不下去?
豈有此理!
“再送你們一聲——萬馬踏空。”水嘯喘口氣,甩甩頭,冷冷的視線唰的掃向竟有力浮空的二人,發狠的再次重挑琴絃。
二絃齊動,轟然之音,恰似萬馬飛奔而過,帶着凌烈的殺氣,悍然降臨。
剎時,空氣崩裂,狂風飄蕩。
原本還能浮空的二人,如觸電般的一悸,四肢劇烈的一陣抽蓄,身軀一晃,一頭栽下高空,向着下方墜落。
水嘯的手無力的擱在琴絃上,額間,手心竟是汗水。
很累。
渾身乏力,有些像散架般,很想躺下大睡。
這是此刻唯一的感覺。
飛飛一甩頭,身形一動,直直的射向龍舌蘭。
他的速度,遠遠的不及之間快,身軀也似是無法保持平衡,竟有些搖擺。
被流動的風觸面,水嘯一凜,慌忙收起琴,連汗也顧不得擦,取出匕首握在手心,撐着站起身。
幾個起落後,飛飛終於飛抵花序前。
傾身,伸手,極快的抓住花序上的一個分枝,水嘯一揚手,揮匕斬向花序管徑,落匕首的地方是最下方一層花盤的分枝處。
花序粗壯,比她手臂還粗,她要抓管莖也無能爲力,而那一刀揮出,如果能成功斬斷,整條長有花盤的花序都將落於她一人之手,留下的便僅有一截沒有花盤的空莖。
嚓,匕首劃過,自碧綠色的花序一邊一下子劃到另一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音,而花序還是沒斷。
回手,又是一揮,第二刀過,還是沒斷,再次揮匕,在連連揮出六刀後,花序就着她的手一邊倒去。
沒有遲疑,水嘯連匕首與花序全部收入戒指。
飛飛回眸,歉意的瞅一眼背上的人,眼皮一合,遮住天藍色的大眼,身軀似失去力量的飛機,急速下沉
“飛飛!”腳下一空,水嘯嚇得大驚失色,火速啓用精神力,送飛飛回左耳釘。
下降近三丈餘的飛飛,在綠光一閃後,身形自空中消失。
總算趕上了!
水嘯放心的噓出一口氣,拼出所有的力量,一腳踹在龍舌蘭的一片葉子上,倒栽着下落。
頭下腳上,似流星下墜。
眼皮越來越沉,就算是有風刺激面部也無液於事,在下降近三千餘丈時,水嘯無法,只得再次咬破舌尖,讓自己清醒。
四千,五千,六千,七千……
正下落的水嘯,無意間向下方一瞄,全身一悸,剎時僵化。
下方,一個人正浮停在裂縫上空,仰首而望,那人,一身綠色衣袍,黑髮高束,藍色的寶冠映着太陽光,閃着晶光,面戴白色面具,那面具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臉,僅留五官司與下巴在外,鼻子內亦塞着一粒藥丸。
他浮飄在空中,脣邊挑起一抹弧度,閒閒的笑望着頭頂。
完了!
還有一隻黃雀。
望着正處於自己下方的人,水嘯無力暗歎一聲,雙手緊握成拳。
五百,三百,越來越近。
二十,十丈……
水嘯屏住呼吸。
“喲,瞧這眼睛瞪得多像牛眼。”在相跑約還有二丈時,隨着一聲清爽的笑聲,綠影一掠,一把將下墜的人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