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宮心絃的神色有異,水嘯裝做渾然不知,只在暗裡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的防備着。
宮心絃觀測了一會兒,總終得出的結論只一個:難!太難了,這難度已經不是隻要有勇氣便可以的解決的事,現在只有實力有資格說話。
或許,真的不該進來。
沒有想到第二關中的第一陣便是如此強悍,宮心絃有了悔意,他可以冒險,生死事小,可王不同,王是大陸的希望,王的安危凌駕於一切之上。
見懷中的王沒有聲響,宮心絃低眸,正好瞧到一雙帶着清冷之意的美麗眸子,頓時緊了緊手臂,低低的細語:“放心,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拋下你,你是我帶來的,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必護你平安。”
啥?
正暗自戒備着的水嘯,直度懷疑是耳朵出了毛病,以至聽錯了,驚訝的眨了眨眼:“你剛剛說,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棄我以保全自身?”
不可以嗎?
宮心絃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懷中仰着面的人,很嚴肅很認真的點頭:“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棄你不顧!”
身爲守護,若在危險時棄王自保,那又何資格站在王的身邊!棄主自護者,天理不容,玄氏不容!
水嘯悄悄的挪挪手臂,用袖子遮住了手,暗中伸指狠狠的掐了把大腿上的肉,頓時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得她暗中冷抽了一口氣。
不是做夢?
痛疼之中,她禁不住自問。
這實在是太意外了,她之前還以爲他會爲自保而捨棄她這個會拖後腿的拖油瓶,甭說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過,誰讓她跟他的關係本來就是不鹹不淡呢,如果兩人之前關係良好,哪怕是表面上的關係有像她跟龍驚雲雪嵐一樣,她都不會懷疑他的。
可現在,他竟說無論如何也不會拋棄她哪!當初連水氏本家都捨棄了水十九,這會兒,一個曾經毫無交集的人竟承諾不棄不離,這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不可否認的,她有些被感動到了。
“放我下去。”心中感動,面上神色不動,仍如古井平靜。
雖然並不明白王此刻想要幹什麼,宮心絃在略略一遲疑後就照做了,反正王現在暫時很“弱”,若真有什麼意外舉動,他確信可以成功阻攔。
於是,很小心很小心的將人放站在地,還十分體貼的攙扶着,既是防她有意外舉動能及時做出反應,也是真心的怕她站不住。
被攙扶着胳膊,水嘯微微的皺了皺眉,站着實在很吃力的事,楚留香大俠當年說過“有依着絕不站着”,有人扶着既有力可依,那當然是件好事,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點,她肯定也會坦然受之。
只是,現在麼,被扶着真的有些行動不便哪。
“不用你攙扶,將你的手給我。”爲着方便,直接回絕,說話的語氣也命令式的。
宮心絃頓了頓,本想堅持的,等看到那雙琉璃眸子裡的沉靜與淡定,很聽話的依言放棄攙扶的動作,將自己的左手遞出去。
男子的手指節分明,修長,掌心與指肚處有老蠻,水嘯看一眼,心中瞭然:這又是個長年苦練武技的傢伙。那些老蠻更是最好的證明。
當下什麼她沒說,右手反握住了宮心絃的手。
她的手膚白肉嫩,滑如凝脂,握住他的手時,像一塊光滑的玉入了他的手掌中,宮心絃一悸,心跳有剎那的停頓。
被王握着手的感覺,與他抱着王的感覺截然不同,他抱着她時,讓他感覺擁有整個世界,是激動而幸福的,可是,當她握着他的手時,他卻情不自禁的希望時光就此停住,讓她牽着他的手,直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心靈的悸動,記宮心絃甚至忘記了思考。
水嘯自然不知道宮心絃的小心思,只是平靜的握着他的手,掌心相對,根本就沒有想過其他意思,更沒有什麼浮想聯翩的事發生,而且,如果她若知道宮心絃的那點想法,說不定會直接一腳踹過去,都什麼時候了,還想哪些有的沒的,簡直就是找揍。
正因爲沒空想其他事,她自然是心平氣靜,淡然處之:“從現在起,你什麼也不要多想,什麼也不要多做,我走你走,我停你停。”
聲輕如水,溫醇似酒。
宮心絃醉了,懞懞懵懵的點了點頭,瞬迅一個激靈,猛然瞪大了眼,大驚失色:“你要幹什麼?”
“自然是到另一邊去。”水嘯偏頭,很平靜的瞅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只有一個意思:你白癡!
來這裡是幹什麼的?當然是闖陣的,到了陣前竟問要幹什麼,不是白癡是什麼?腦子秀逗了?
鄙視,她光明正大的鄙視着心思分神的傢伙。
宮心絃心神一蕩,臉上頓然一片火辣,深吸了一口氣:“你,準備強闖?!”
王,在源力耗盡的情況下,竟想空手闖陣?
這,太駭人了!
是白手闖陣啊,闖的還是四方百獸陣!
很顯然的,宮心絃被驚得不輕,額心汗珠一冒,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
吃過一次虧,他自然明白四方百獸陣的厲害。
此陣二方爲主,二翼是鋪,兩翼也是後援陣,無論哪一方來敵,側翼會隨時增援,另帶的當必要的時候,另一方的主陣也會分兵移至兩翼以支援另一面主陣。
陣式一旦啓動,即沒完沒了,就算殺不了人,也會將人拖得累死。
他,之前身陷險境的那一回,竟是被困在所遇的百獸陣中,如果不是陣法憑白無故自動變陣放行,他十有**出不來。
既是源力全盛時都差點過了,更何況眼前的陣,比之前所遇強了十倍有餘,他已經決定放棄闖陣,靜候三十個時辰期限的到來,現在,王竟說要闖陣!
宮心絃被驚住了,胸口一陣陣的起伏不定。
皺眉,水嘯無語。
她該怎麼說?是說他膽小,不敢勇往直前,還是該表揚他能伸能縮,懂得知難而退以保全性命?
“你強行將我擄來,不是就是爲闖陣麼?我若不闖上幾陣,豈不是讓你看扁了去。”甩個白眼,似嘲弄的語氣,相當的自信。
宮心絃一噎,愣是無話可說了,即不能解釋自己的真實意圖,又沒有有力的理由反駁,除了承認還能怎樣?真是搬石頭砸自腳。
悶悶的仰天吐口氣,轉而又笑顏逐開,王,本來就是眼裡揉不得沙子,試想那些曾經招惹到王的人,不是死就是殘的,可是沒一個好下場,自己不過就是得了幾個白眼而已,比起其他的下場來,這已經是相當給面子了,計較個什麼勁?
想開了,心情頓好,笑意吟吟的站着,也不說話,一副捨命陪君子狀。
水嘯將他的轉變看在眼裡,暗暗點頭,待他安靜下來,慢慢的閉眼,深深的吸幾口氣,睜眸,仰首,視線直直的凝望巨龍,口裡發出低低的吟唱聲。
宮心絃驚奇的望了望淺唱低吟的人,豎高了耳,可是,他卻聽不清真正的句數,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些什麼字組成的調。
“哩咪啊呀喱……”
圓潤的嗓音,唱出的聲音輕柔悅耳,似細雨飄灑,似陽光初臨,那般的隨和,那般的隨意。
剛開始,宮心絃十分的清醒,知道自己在何處,知道自己的職責,隨時耳際的吟唱聲,他繃緊的神經也慢慢放鬆,氣息也越來越平靜。
他不知道的是,他身邊的水嘯,額心慢慢見汗。
隨着呢呢淺唱,約摸過了二盞茶的功夫,陣中的百獸殺氣開始減弱,一點一點的,越來越弱,最後竟消失無彌,一隻只魔獸彷彿有了靈知,眼睛越來越明亮。
水嘯已滿額滿臉的汗跡,可她並沒有擦拭,仍仰着頭,靜靜的吟唱。
不過過了多久,突然的,魔獸動了,以巨龍爲中心,大虎與雄鷹領着魔獸們呼啦啦的向左右閃退,讓開一條寬大的大道,寬約百米。
後面的魔獸亦依次向左右挪位,大道向着另一端不斷開拓,退開的魔獸站在二旁,稍稍一刻,大道暢通無阻,從這一端看出去,一眼可望見另一端傳送陣的白霧。
退開的魔獸,在最後一排魔獸退站到道邊緣,同時齊齊一轉身,皆面向大道而站,兩邊的獸獸們面面相望。
獸羣才排排站好,巨龍如活了般,一個巨龍擺尾,身似浮光掠影,在剎那間優雅轉身,頭向前,尾向水嘯與宮心絃。
隨即,它又動了,貼地平移,依着大道的中線,向前方遊走。
淺唱着的水嘯,輕輕的舉足,拉着宮心絃,幾步踏進陣中,隨在巨龍的身後慢慢行走。
宮心絃如木頭般任人牽着走,水嘯擡左腿,他擡左腿,水嘯擡右足,他也擡右足,他的步伐緊跟着她的步伐。
水嘯口中發出輕吟聲,步伐堅定。
巨龍遊走生姿,身形千姿百態,兩旁的羣獸獸昂首相迎,當人自面前走過時,跟着偏身,目送。
時低是高的吟唱聲滿室可聞,濃烈的梅花香味亦滲透了每一絲空氣,灰白色中處處是輕吟淺唱,處處是撲鼻的香氣。
二刻鐘盡,領路的游龍行至另一端,橫身俯首。
水嘯點點頭,自它的下顎下經過,氣息平靜,腿步沉穩,一步一邁,宛如行走在星光大道中,而不是正走在巨龍牙下。
一步二步……
九十八步,九十九步!
當第九十九次擡足,落足時,恰恰踏出陣法。
呼嘯的風驟起。
水嘯雙腿一軟,向着地面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