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沒有說話,周圍人的呼吸也很輕,空中漫着血腥味,氣氛很壓抑。
偶爾有客人進來,一見情形不對,俱是悄悄的退出,或者靜靜的站至一邊,唯有掌櫃與一羣小二哥自始自終都保持着鎮定,甭說表情沒有變過,就連眉頭都沒皺過。
水氏六衛二死四存,那餘下的四衛全身冷顫,臉色發青,連脣都白了。
“唉,我不問你們誰是幕後指使人,只因我知道你們必不會說,”好一會,水嘯才轉頭,視線落到餘下的衆人身上,幽幽一嘆:“你們任務失敗,下場如何,想來你們自己心理有數,自個趁早回去安排你們的父母妻小。”
“十九公子,我們對不起大爺,對不起您。”四人回神,哆嗦着“卟嗵”跪下,嗓音嘶啞。
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啊。
“綠萼,你身上可有帶銀兩?”心中浮起思念,想到自己異時空中的家人,水嘯瞧到眼前四人的模樣,涌起一絲不忍,微偏了頭,輕輕的問綠萼。
“大爺離帝都時交給綠萼五萬兩銀票,這些年都不曾用過。”雖然不知道小主子要幹什麼,綠萼也不多問,在微一怔後,擡手,憑空捧着一疊銀票遞給小主子。
神大陸以是金銀爲交易貨幣,各國通用,以兩爲正常單位,有幣、錠子、元寶、票四種形式,錠子有一兩、五兩、十兩、五十兩四種,元寶是百兩一個,票是一百兩一張,也有特殊的千兩萬兩一張;其換算方法爲:1兩=10幣,1兩金=10兩銀。
“你們沒有對不起我爺爺,也沒有對不起我,情非得已,我明白,”水嘯接過銀票,隨手分出一半,遞給跪下的四人:“這個拿着,回去安排你們的父母親人,盡你們身爲人子的最後一點孝道,趁早去罷。”
一步錯,就萬復不劫,自身萬死不足惜,怕就怕連累家人。
“十九公子,今生無以爲報,願來生結草銜環以還您寬恕之德。”四人重重磕首,一人接過銀票揣入懷中,與同伴分別抱起已氣絕的二人,紅着眼,蹣跚着離去。
背影,悲涼悽絕。
“掌櫃,這裡辛苦你請小二哥清掃一下,”等人出大堂,水嘯繞過血灘,將銀票放至櫃檯上:“水氏家門不幸,撓了各位客人用膳,今日在座客人的花費便由我付,算是我向各位賠禮致歉。如若不夠,請先記着,晚些會來結算。”
“好,如此,我便承下十九公子所託。”掌櫃微笑着應下。
水嘯向四座做個拱手禮算是致歉,由綠萼扶着,上二樓而去。
在主僕二人轉身時,小二哥快速清掃場地的清掃場地,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一切又歸正軌。
“原來,這纔是十九公子啊。”
“我說嘛,水震老爺子的孫子,怎麼可能是那種跋囂無度的人。”
“虎父無犬子,水震老爺子行事磊落,其子亦是有乃父之風,其孫又能差到哪去。”
“是呢是呢。”
……
客人在愣怔好一會兒,終於回神,最初還神色不定,稍稍一會兒,又開始議論紛紛。
唉—
水氏家門不幸,出了那等人物,只怕千年基業終會毀之一旦。
樓梯中的水嘯聽得議論聲,默默的一嘆,眼裡有些悲涼。
她雖不喜水氏,但那是前身太爺爺最放不下心的地方,曾遺託前身盡力守護,如果千年基業盡被不肖子孫毀滅,想來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難安,她雖不是他,也還是水氏的將來憂心。
二樓中間是廊道,兩兩相對的二排是雅間與雅座,水嘯左轉,往一方的盡道而去,憑着模糊的記憶,她知道水十九爺爺包下的雅間便是在盡頭處。
在她剛轉過身子時,正對面的一間雅房門“吱”的一聲打開,水嘯條件反射般的望了去,剎時,瞳孔驟縮。
那門內露出一個人,他僅約十八九,身着大紅衣袍,左手拿着一把摺扇,正輕敲右手掌心,雙手各戴着二枚藍、碧色的戒指;廣袖似兩團烈火,腕間露出束扎着的白色中衣袖襟;腰間是同色束帶,左側垂掛着紫色流蘇絲絛,繫着一塊玲瓏玉佩。
那面相,則令人無言可描繪,只能說是上天的神作,脂玉爲膚,光澤盈盈似水光流動,精緻五官是由神工鬼斧所雕塑,完美的尋不到任何暇痞。
他的額間,用硃砂描了幾撇,湊成一幅山川畫,中心一撇細長如線,上指天庭,下反映二眉交錯之心,豔紅的硃砂點在凝脂雪膚上,更襯的人似出水清蓮,清濯中透着天然的妖嬈。
更令人震驚的是,他的一頭長髮雪白雪白的,宛如九天銀河長垂,自由披散在背的頭髮髮絲細緻如絲,觀其長度,其髮梢竟過臀至膝彎之上約十公分處。
大陸男子的發,正常都是長過肩約七八寸,水十九的頭髮算是另類,而那少年的頭髮則是另類中的另類。
而他的雪色長髮有二縷自臉側垂落於前胸處,擋住了耳垂,看不清他有幾耳洞,一眼望去,唯見那白髮落於火紅衣上,恰似萬朵紅花之中開出一族白牡丹,美得驚心動魄。
他站在那,宛如九天之仙立在雲端,又似明月懸空。
此人只應天上有。
水嘯腦子中閃過一句話來,當視線與雪發少年的視線不期然的相碰於一處時,她兀的打了個冷顫。
那是怎麼樣的一雙眼?眸如破霧而出的初陽,光芒璀璨,水色瀲灩之中,瞳仁似沐水明珠,秋之晨露,晶剔無比。
然那雙如此美的眼中卻透着令人寒骨的寂冷,彷彿是窺透了十丈紅塵的癡怨,流年三千繁華的喧囂,在千帆過盡,萬物寂滅後只餘下對紅男綠女的悲憫。
剎那間,她感受到了一種無比刺骨的寒意,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如潮水一樣的漫卷了她的整個身,那種感應,是她本能的,是對於危險的一種自然感觸。
這人,危險。
一定要遠離爲上。
這是她唯一的想法。
那種想要遠遁的想法橫生時,意識與反應達成一致,水嘯立即收回視線,一把抓緊綠萼的手,加快腳步,迅速撤離。
玫瑰有刺,美男有毒。
越美的玫瑰刺越利,越美的男人毒越濃。
她惹不起,也不敢去惹,那就唯有逃。
而就在水嘯收視線的瞬間,雪發少年突的笑了。
他一笑,兩片薄如桃花花瓣的紅脣未啓,只有脣角上挑了一點點,根本看不出是笑,他的笑,只在眼中,瞳仁中漫起層層光澤,一閃一閃的似星星在跳躍。
他那一笑,彷彿是瓊花在同一刻盡開,又似千年鐵樹、萬年銀杏剎時綻開花瓣,灼灼夭夭,風姿華華。
很美,美得令人窒息。
餘光瞥到那一笑,恍然間,水嘯自那雪發少年的瞳目中看到了一抹血的顏色,更濃的恐懼感漫滿了整個心,一時全身一繃,肌肉頓僵。
危險,超級危險。
心中的危機感越來越強,爲儘快離開,水嘯扶着綠萼,走得更快,也因只想着遠遁,連步伐有些零亂也不自知。
綠萼在最初的驚愕後,便恢復常態,挽着小主子移步。
在經過雪發少年前時,水嘯突的嗅到了一抹很清雅的味道,很高雅很芳芬的香氣,若有若無的瀰漫在空氣中,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紫荊花味道?!
心驟然一收縮,水嘯有些喘不過氣來,身形猛的僵了僵,卻沒敢回頭,壓抑着心潮的涌動,忙忙疾走。
那身影,那情形,頗似落荒而逃。
雪發少年的笑剎時消失,眸子裡又是一片清冷。
“竹公子,如何?”當水嘯與綠萼走遠一段距離後,雅間內傳出一聲清爽的男子嗓音,聲音很輕,輕得像是蚊子在哼哼。
沒有人回答,雅間的房門輕輕的關上,雪發少年也隱入門內,一切宛若從來沒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