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傍晚,雖沒了太陽的爆曬,少了份酷炙的感覺,乾燥的空氣裡卻現出隱隱蘊着的屬於秋季特有的一絲絲蕭涼。
遠處,一匹綠色的小馬邁着輕快的步伐悠然而來,“得得的”的蹄聲踏碎黃昏的沉寂;一位小青年行走在小馬一側,臉上揚溢着愉悅的笑容。
衆人聞聲而望,俱被小馬背上的一抹白影閃瞎了眼,一個個如墜雲端般竟忘了身在何處。
綠馬越來越近。
呃,竟這麼快就碰頭了,這學院,真的太小了!
一眼便將前方情形收之於眼底的水嘯,大感意外之下,禁不住暗中微嘆。
龍驚雲來九方學院的事,她知道,他能成功入院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而且,她也猜想着早晚會有一天會在學院碰頭,只是,沒想到竟會在第一天就能遇上。
被人捉來當嚮導的小青年,瞧到院內的人羣,笑得逾加的燦爛,那份喜悅宛如現代人買彩票中了五百萬大獎,連頭髮絲都是笑意。
那笑容,晃花了旁人的眼,毫無意外的,龍驚雲等人呆滯的眼眸裡騰起嫉妒的火苗。
小綠馬跟着引路的小青年,踏進學生寢室區的院內,沿着主道旁,若無人般的走向龍驚雲等人所在處。
遠遠近近的人,還是傻呆呆的站着,只有視線隨着綠馬背上微沉雙目的人移動而移動。
待到人與馬即將到近前時,龍驚雲恍然回神,忙忙的迎向前,跑到綠馬的另一邊跟着跑,仰着頭,無比崇拜的望着心中神詆一樣的人:“大人,您……”。
原本想說“您怎麼來了”,突然覺得不妥,話到脣邊時猛地頓住,一張俊臉也瞬間泛滿紅潮。
旁邊的人瞧到龍驚雲的模樣,思維再次變空白。
水嘯瞧瞧,想不通爲毛的來跟着自己跑,轉而又恍然大悟,瞥一眼,慢悠悠的甩下一句:“龍驚雲,三天後去一趟三絕院,有事找你。”
聲音很輕,語氣很淡定。
聽到比命令還威嚴的一句,目瞪口呆的一羣人,好似被雷轟擊了一下,腦子裡嗡嗡亂響着,眼前金光亂閃。
這一句,實在太有誘惑力了,幾乎是一剎那間,衆人一致的聯想到了‘侍童’一事,同時那種六皇子與音醫原本認識的猜想也得到了證實。
不淡定,旁觀者再也無法淡定了,如刀一般的目光,嗖嗖的向着龍驚雲身上掃射。
承受着無數嫉妒目光洗禮着的龍驚雲,無所謂的聳聳肩,無限驕傲的點頭:“是!”
咦,小鹿子?
視線不經意間一掃,正對上站在人羣后的人望向自己的一雙水靈靈的明目,水嘯略略的一怔,瞧到面具少年懷中抱着的包裹,頓時多忍不住多看了周圍的人幾眼,視線也變得不再那麼的溫和。
“你們在這裡,不會是在找新來的後輩們麻煩吧?”心裡閃過一種猜測,當下也不客氣的直接說了出來。
那視線太冷太泥犀利,周圍的人猛的一個冷凜,肌肉乍僵。
“沒有,這是師兄們剛將後輩們送至住宿區,龍驚雲因私事請教師兄們,耽誤了他們的行程。”心臟一個急跳,龍驚雲驚得差點失態,忙忙的吸口氣後趕緊的解釋。
小木等人反應過來,全部頻頻點頭。
水嘯本就沒有多管閒事的心,只不過見到跟着自己進入學院的人,才忍不住多嘴,既然龍驚雲說沒有自然也沒就不再追究,徑自越過人羣,直衝目的。
小木等一干人,就那麼眼睜睜的目送。
水嘯坐在飛飛背上,目不斜視,也沒有再說話,對於校園生活,她其實是很嚮往的,如果回去現代能再進學校進修,或許她做夢都會笑醒,不過,現在呢,她卻沒了那份雅興。
行出好遠後,龍驚雲偷偷的觀察了數回,一會擰眉一會抿脣,露出一臉的苦惱,糾結了好一會,好似是下定決心,終於擡頭:“大人,耀月靈芝公主說,她是大人的紅顏知己,那個,是真的嗎?”
聲音很小很小,像蚊子在哼哼。
引路的小青年,微微的一呆,眼裡滿滿的是不敢致信。
我烤!
竟有人冒充她的紅顏知己?
水嘯心臟突的狠跳了一下,原本差點想矢口否認的,又突的改了主意,只輕輕的瞥一眼身側的人,又淡定的收回視線,平視前方。
這個,究竟是真是假?
龍驚雲糾結了,心中雖然很想打破沙鍋問到底,可偷偷一瞧馬背上的人的臉色,立即將一切深藏於肚子內。
三人一馬在寂靜中緩緩而行。
“嘯兒-”突然的,一聲呢喃鑽入三人耳際。
咻-,正在沉思着的水嘯,全身一繃,整個人瞬間僵化。
那聲音,太熟悉。
也幾乎是在同一刻,飛飛也放慢了腳步。
當水嘯則轉頭,望向聲源處時,瞳孔一縮,心跟着狠狠的抖了抖。
聲源是自前方的左側傳來,那是一個岔道口,一位少女俏生生的立在那兒,一襲象牙白羅裙,肩罩一件紫色輪坎,身材高挑,纖腰盈盈不及一握。
頭梳偏雲髻,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一條圈繞發端的細珍鏈,如雲般的髻間了也僅只插着一支三色梅花垂墜步搖。
少女的右手側站着一隻白色巨鷹,它高及少女腰部,一雙爪子黃澄澄的似黃金打造而成,紅色的啄,黑色的眼睛。
人與獸皆直勾勾的望着綠馬背上的人,尤其是少女,她的眼神熱切而迷離。
小表姐!
心臟劇烈的一陣收縮,水嘯掩在袖子裡的手一緊,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那位少女,正是河可盼。
而此刻,她的臉還是鵝蛋形臉,卻早不復曾經的圓潤,下巴尖細,周身環繞着似寒冰一樣冷冽的氣息。
河可盼盯着綠馬背上的人,一顆心怦然亂跳。
像,太像了!
可惜,再像也不是小表弟。
“嘯兒,嘯兒……”想到葬身火焰的小表弟,痛如潮涌,河可盼的眼眶一紅,淚如珠落。
親切的呼喚入耳,水嘯心臟一抽,呼吸有瞬間的遲滯,生怕自己撐不住會露出破綻,忍痛收回視線。
龍驚雲望一眼,發現是認識的人,忙忙的掠前,取出一塊帕子,溫柔的幫着拭淚:“可盼妹妹,你怎麼在此?可琛可依呢?”
“哥哥姐姐有事在忙,我出來走走。”輕輕的別過頭,河可盼接過帕子,自己擦眼淚。
“可盼,他就是那位新出道的音醫,你,寬心些。回去吧。”龍驚雲看看已經越人而去的綠馬,小聲的囑咐一句,又忙忙的追趕。
河可盼擡首,望着一抹白色背影,淚,又如泉涌。
待龍驚雲追上步伐時,水嘯原本想打探一下前因後果,一番考慮後,終是什麼也沒問,如今的她的身份極爲敏感,如果有一天被人揪出蛛絲馬跡,對水十九的親人極爲不利。
水嘯不問,龍驚雲自然也不便解釋。
越過無數條交錯的岔道,再次行走近一刻鐘後,終於抵達一座院落,這,也是水嘯的目標地——學生宿舍管理處。
小青年停在院門前,不敢再往前。
“有勞,多謝!”水嘯含笑向被自己隨手捉來帶路的人道謝,與小綠馬大搖大擺的跨進無人看守的大門。
小青年臉微一紅,樂巔巔的跑向自己所居的南區方向。
龍驚雲遲疑一下,硬着頭皮,鼓足勇氣一擡足,兩腳不沾地的一頓飛掠,一聲不吭的跟上。
天還沒有完全黑,但是,院內的房舍屋檐下的燈籠已經亮起,院內每棟主樓的居中一間門亦還大開着,一眼可見其內。
其內是一處大廳,中間擺着一排豎列長桌,桌二邊是椅子,正面與二左右二側的劈面上各鑲着一顆照明的夜明珠,整個廳內亮如白晝。
此刻,桌二邊還坐着十餘年齡各異的男女,每人面放着文房四寶,還有一些表格,而所有皆側頭望着門外,一個個姿勢各異,或執着筆,或正翻着成疊的紙張,或手正按在釘成本的表格上,唯一相同的是,每個的眼睛都瞪得圓溜溜的。
眼神犀利,視線冷冽。
龍驚雲的心顫了顫。
飛飛則是視若無睹,踏上臺階,走過廊道,雄糾糾的跨過門檻,昂首挺胸的立在廳內。
“有事?”瞪着眼的一羣院士中的一位,條件反射的搬出常用語。
“以它的名義下下令,”水嘯一掃還處於呆滯中的院士們,左手一擡,將東西舉高:“第一,以今年爲起往上追溯十期,將這十期所有入院學生的名冊整理好,三日後交給本公子;第二,明日爲公子貼出聘書,說三絕院要聘侍童。”
嘶-龍驚雲驚得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有點發白。
跑來九方學院的地主發號施令,音醫大人的膽子也太大了!
暗暗抹把汗,龍驚雲全身都僵了。
廳內的院士們,先是一怒,剛想爆起,一擡頭,瞧到那隻手中舉着的小小的藍色玉,瞳孔一縮,如火燒屁股般“騰”的蹦起,整齊的一轉身,向着門口的方向彎腰成三十度:“見過令使!”
聲音響亮,整齊劃一。
龍驚雲心頭一跳,嚇得身子晃了晃,忙忙站穩,仰着頭,看着端坐的人,露出見鬼似的表情。
“免。對此,可有問題?”水嘯甚是大底的收起牌子,這可是好東西,要好好保管。
“沒,沒有!”院士們直起身,忙不迭聲的回話。
狐假虎威的感覺,還真的不錯!
“名冊要完整,每個人的祖籍不能錯,每期同一世家的子孫也分別理出一份名冊,最優秀學生的去處記錄也要一份。”瞧瞧還處於震驚中的院士們,水嘯得瑟不已。
“是!”又是整齊如一的回答。
“行,你們忙你們的去,不必送,本公子認識路。”很淡定的揮揮手,與小綠馬一轉身,不拖泥不帶水,大步離開。
蹼嗵-
一霎間,滿廳只餘一陣陣心臟撲嗵的聲音。
淡然一筆,水嘯視若不聞,拍馬而去;龍驚雲顫巍巍的跟着,步伐有些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