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鏢局的人是做好在外打持久戰的準備,全部馬匹都存在城中沒有帶着前往,回城時也只用步行,一行人直至天完全黑下來後纔到城外,還沒入城時,水嘯甩下衆人,騎着小綠馬,一溜煙兒躥回雅茗樓,更在掌櫃與小二哥們目瞪口呆中逃回三樓。
她也不想逃來着,可沒辦法,路上四海鏢局透露出的東西讓她不得不跑,省得被人半路堵住,至於回雅茗樓後她就不擔心了,反正沒有人敢在帶“雅”字的酒樓頭上犯太歲,安全是有保障的。
回到廳中,歇過幾口氣,便將才收割的滿天星全部搬出來,放在桌面上,開始慢慢揀雜草。
飛飛退到一邊,臥地睡大覺。
一片滿天星堆在桌上似一堆草垛,看起來好像差不多都是藥草,實際上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雜草,滿天星本是屬石竹科多年生宿根草本花卉,爲常綠矮生小灌木,分支甚多,株與株的枝枝交錯,反而將雜草夾在枝條之間,給清揀工作增加了難度。
爲保護花朵與葉片不被弄殘,水嘯很小心,備着把剪子,遇到交錯在一起無法分離的部分,直接用剪刀將花枝截斷再分揀。
鏢局的人得到囑咐,回樓後也沒去打撓,水嘯直到到下半夜時纔將藥草全部清理出來,雜草丟到一邊,反正明天會有人來打掃。
煉製丹丸的藥草,並不是所有的藥材都可以直接扔進去,有許多還需要經過細加工,將枝、葉、莖、根各自歸類,到時進度相繼添加。
在火谷採摘回的藥,除離開前才採的魚腥草,其他能用上的藥草,水嘯早就全部分揀理好,現在也就只餘下澤瀉、魚腥草、滿天星三樣,只要將三種藥草整頓好,再尋來一部分重要的藥材,便可開工煉丹。
所謂宜早不宜遲,水嘯心中惦記着要趕往九方學院,就算想睡也是睡不穩,乾脆不休息,分出雜草後,開始再接再厲的進行整理工作,搬出三個早備有的小竹簸箕,一字排開,用剪刀先剪下枝條上的花朵單獨裝一處,再剪花苞,最後將枝莖剪成截,裝在另一個小簸箕內。
在剪刀輕落,連續不斷的“嚓嚓”細響聲中,新一天至。
桌上的滿天星株苗已經少了一半,花朵、花苞兒,與成截的枝莖分別靜躺簸箕內,花朵最少,連簸箕的底都沒填滿。
而一夜未眠的水嘯,則恍若不知時間般仍在一個勁兒的忙碌。
當依囑吩守時而至的川流帶着孟涼,領着兄弟們,端着洗漱用的水與早點推開門時,看到的就是梨白衣袍的少年正在低頭頻頻揮剪,白色的花朵、花苞兒、枝莖有條不亂的紛紛落於各自的一類,地面則堆着一堆雜草。
不需說明,一干人也明白事情經過,忙忙的奔近,打掃的打掃,幫忙的幫忙,紛紛搶着幹活。
“別搶,今天你們人人有份。”水嘯很配合的丟掉剪刀,伸伸懶腰,對着幹勁十足的鏢師們悠悠淺笑。
鏢師們腆着臉,熱情高漲的迴應。
洗臉漱口,吃過早餐,水嘯毫將魚腥草和川流收着的澤瀉全部搬出來,向衆人仔細的解說要如何分剪後,與鏢師們一起開工,至於川流、孟涼二人則各得了一項新的任務。
魚腥草與滿天星一樣,需將花朵、花骨朵,枝莖分開,澤瀉簡單些,只需將花與枝分開即可,整理起來也不難,鏢師們也很順手。
還不到半個時辰,川流抱着一個小盒子返回,沒說什麼話,只用滿帶疑惑的眼神,狐疑的瞅過一身梨白、笑容盈然的少年後,將小盒子上交。
水嘯接過小盒子,收起來,不解釋。
人多力量大,到中午後,藥草全部分整完畢,餘下的便只需將所有藥草按先後順序排列好。
謝絕衆人的幫忙,水嘯獨自窩在屋子內,默默的坐着,用精神力將戒指內的藥草進行大轉移,該混合的全部混放於一堆,要單獨分別下爐的分一邊,最後再按入爐的順序,一一分隊。
將煉丹前的步驟完成,帶着飛飛回裡間,兩耳不管窗外事,大睡白日覺。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呢,萬事準備完畢只差開爐煉丹,在那之前,自然要好好的休息。
那一覺也睡得特久,直至再次天亮時才自半修煉半睡眠中清醒。
吃過一頓豐盛的早餐,水嘯虎着張冷臉,將一個個滿含期盼,想一睹煉丹經過的人部趕出去。
“你們一定要記住,沒有吩咐,甭管是誰也不許擅自亂闖,否則,如果被火燒死或者被人宰了,到時別怨沒人相救。”爲安全起見,忍不住又次囑咐。
她說的也是事實,如果有人亂闖,萬一小叮噹發火,一把火丟出來將人焚成渣,她想救都沒辦法救,或者被飛飛踹幾腳,不死也重傷。
退到門口的鏢師們,激靈靈的打了個顫,用驚恐的眼神瞅瞅關上的門,老老實實的站在門口當門神。
關上門的水嘯,回到裡間,搬出琉璃大爐,將懷中的小叮噹摸出來,硬是將其掐醒,很不厚道的拎着長長的尾巴,來了一頓言辭懇切的諄諄教導。
至於每個丹師在第一次開爐煉丹時以血牲爲祭,擺酒敬香的步驟,她就全省了,在煉蛇油時,已用成千條蛇身祭鼎,哪還需要再祭;再說,她當時可是擺爐於天地之間,光明正大,比擺香擺酒更能照顯出對天地的恭敬。
而被打撓了好夢的小叮噹,剛開始耷拉着頭,無動於衷,稍後眼睛越來越亮,最後在她嘰嘰呱呱的許諾一堆好處後,終於受不了她的威脅利誘,精神抖擻的頻頻點着腦袋。
又是一個腹黑的娃啊!
水嘯狠狠冷抽了一把,將雙眼霍亮的小傢伙丟入爐底屋,關上門,爲讓小傢伙工作,她犧牲大了,又做了一樁蝕本的買賣。
小傢伙很乖,入爐噴火,火苗燃得旺旺的。
爐子太高,水嘯夠不着,只得爬到飛飛背上,浮到頂端邊緣外,開始往爐內丟新鮮的板藍根,夏枯草,蒲公英、車前草、麥冬、大金錢草等,一下子就填滿大半爐。
隨即又丟入一部分曬乾的金銀花藤,一點紅、艾青等混合成堆的幹藥材,直到將裝藥的一層鼎裝滿滿的才合上蓋子。
煉藥,是項比煉蛇油更大的工程,所需要的時間極爲漫長,有些丹丸甚至需要幾個月才能完成,就算最快的也需三五天。
步驟卻很簡單,去掉開爐前的準備,也只有三步,第一步粹汁,即將所有藥材全部熬成湯,如果有喬木類的要將木頭也融得一點渣也不剩。
第二步,凝固。這一步,是在第一步的前提上加以昇華,將水份蒸發,留下藥草的精華部分,再鋪以特別的鋪助藥草,讓其由汁變成膠狀。
第二步與第一步,即獨立又緊密相連,很多時候到第二步時,根據火候,需要繼續不停的添加一些細末藥草或者是研粉末之類的藥材。
第三步,凝丸。當藥汁凝成膠狀時,需用精神力控制藥爐,令其鼎中的藥物按量而分別凝結成一顆顆丹丸。
最後一步,也是最危險的一步,如果精神力達不到要求,藥湯毀於一旦是小事,人也有可能因此受創而重傷或者成白癡。
耗時最久的是第一步。
雖是第一次煉丹,水嘯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融化掉一爐藥材,但依據從各種書籍中總結出的經驗,估計出大約至少也得要二個時辰以上,因而也不在空中乾等,又回到地面。
藥爐在火焰中變赤灼,琉璃色更豔,約二住香時,隱約聽得新鮮藥草被燙得發出“哧啦哧啦”的聲響,隨即有縷縷帶着藥味的水氣自爐蓋子上的小氣孔中逸出,像輕煙一樣嫋嫋盤旋。
哧啦陣響持續了近一個時辰,之後慢慢變沒,只傳出水沸時“咕嘟咕嘟”的翻滾聲。
依聲可判出水位高低,到二個時辰後,水位都沒有下降多少,水嘯也沒去添加,到三個時辰後,估計下降了近二尺,又坐着飛飛浮到空中,將蓋子揭開。
騰—蓋子纔開,一陣霧氣騰空而起,一波一波的騰開,宛如原子彈爆炸後升起的蘑菇雲團。
咕咕—,染成綠色的藥汁,陣陣翻滾,中心的水浪散開,像朵朵牡丹的花瓣在一層層的綻放。
水嘯被氣浪一衝,只感覺像被焰灼過,視線也有片刻的模糊,被冷卻時,整個面部瞬間滲出一層汗珠子。
將蓋子收起,又添加藥量,直至又填滿一爐肚,再合蓋,等候。
連添加三次藥材後,她也摸出規律來,約在三個半時辰時,新鮮藥草才能全部融化成汁,至於幹藥材與殘渣,都是先被新鮮藥草的汁浸泡透再被蒸熟,然後再慢慢熔化,過程極緩慢。
揭蓋合蓋六次,到第二天。
再合蓋揭蓋六次,到第三天,至半夜子時時分,琉璃爐內的藥汁已經滿到近邊緣不足一尺,顏色碧藍碧藍的,好似晴空下的汪洋大海。
到添加藥材時,終於將滿天星的枝莖與魚腥草、澤瀉的根葉一股腦兒的全部丟進爐裡,外帶還丟入一部分滿天星的花苞。
轉眼天亮。
巳時,在與上次添加藥材相距四個時辰後,水嘯揭開爐蓋,摸出川流那來得來的盒子,慢慢打開,盒內排着二十顆白品丹丸,乒乓珠大小,表面帶微黃色。
沒有遲疑,甚至連眼都沒眨,拿着盒子一傾,將二十顆丹丸全部傾倒於爐內,將滿天星花苞也全部加入其中,再合蓋。
房間中藥草的味道越來越濃,約四個時辰後,原分不出是具體偏向哪種味道的混合的香味慢慢變濃郁深沉,有些似百合花的味道。
坐在小綠馬上背上的水嘯沒有動,又過四個時辰,到夜裡子時,香味變成百合花香味,她還時沒動。
天又一次大亮。
辰時,又是到相距四個時辰的時間,水嘯終於再次飛至丹爐頂端,揭蓋而瞧,爐內的藥汁,已經變得只約一爐的三分之一,碧藍的近乎發黑。
仔細觀察過,將其與自己自書上所說的顏色對比一番,確認時辰差不多,將魚腥草、滿天星、澤瀉的花朵同時入爐,再小心的將一朵抽蕊的龍舌蘭花朵與一朵還沒綻放的花骨朵同時添加,合蓋下落。
“小叮噹,減輕四分之一火焰。”將一塊十一階玄獸蛇的晶核塞入火焰裡,給小傢伙減輕能量消耗。
凝固時期,中火煨爐,更有利於藥汁凝固。
她的話才落,爐內的火焰一縮,減少一分。
凝固期,也是對丹師心態的一次考驗,這是處於丹藥半成功狀態期,丹師們往往即興奮又緊張,是灼燥不安還是平靜如廝,全看丹師自身的耐力如何。
水嘯坐在飛飛背上,宛如老僧入定,然而,她交疊着的手握得緊緊的,小身板也繃得筆直。
緊張,她很緊張,小心臟一蹦一蹦的似小兔子在一蹦一彈的玩跳躍,“怦怦”的聲響在靜宓的屋內顯得極爲清晰
而且,有越來越急促之勢。
呼吸,深呼吸,深深呼吸,做幾十次深呼吸,一點點的將心抑平,近半個時辰後纔回復到真正的老僧入定狀態。
一個時辰,二個時辰……,轉眼又是十二個時辰過去,天亮,已經是六月二十二的早晨。
爐內也聽不到任何響動。
水嘯終於自飛飛背上飄然落地,二手輕輕的印在爐子壁面,合上眸子,集聚所有意念,慢慢滲入爐內。
恍然間,她“看”見爐內僅餘下只遮淹着爐底的一層藥汁,能感應到一股隱蘊着力量的氣息,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果給它一點助力,它將騰雲駕霧登天而去。
正當她的精神力駕臨藥汁層上時,有一股力道突的一衝就衝至她的腦海,一剎時水嘯只覺腦袋好似被人重敲了一下,“嗡”的一響,思統有片刻的空白。
她的呼吸一滯,額間“唰”的冒出豆大的汗珠來。
很榮幸的,她被反噬了。
特麼的,竟欺負她是生手?
豈有此理!
不就是比精神力,誰怕誰?
水嘯不樂意了,不服輸的勁兒也如飈風一樣騰起,一甩腦袋,甩去亂哄哄的鳴響,大馬金刀的一站,意念似濤濤江水,綿綿不斷的卷向藥汁。
精神力似無孔不如的空氣,見縫插針似的貼着壁面擠進藥底層,像一張大網,網住藥汁,將其與爐壁隔離。
一道道反噬力,似海潮擊空,一陣陣的向她的意識海衝撞,每撞擊一下,她的頭腦內就發出一聲“轟然”巨響,一陣陣痛意也襲向四肢百胲。
被撞擊後,水嘯只覺得頭部一陣陣的炫暈。
那種感覺像是得了腦震盪,整個腦袋裡的東西都在一動一動的亂晃,好似隨時會尋着出口,自頭顱裡衝出來。
她的身子也跟着一陣一陣的悸抖,冷汗如泉水,自毛孔中一層一層的往外滲,不消片刻功夫,底衣盡溼,臉上額間的汗更是滴滴嗒嗒的往下灑,落到衣服上發出卟卟的聲響,有些落地,啪一聲濺碎成無數亂飛的小水珠。
飛飛默默的走到她的背後,用身軀抵着她的後背,給予大力支持。
丹師,真不是人乾的活!
疼得汗如雨下的水嘯,暗自苦笑不已。
反噬力越來越大,大有要衝破她的束縛,將她的精神力全部擊潰的勢頭,這情形,也容不得她多想,只得藉着飛飛的身軀當支撐點,自組意念,以泰山壓頂之勢,緩緩的向藥汁表面層壓去。
她的精神力往下一點,撞擊頭腦的反噬力就爆烈一分,越往下接近液麪,反撞的音隔時間也越短,就好似感應到危險來臨,心生恐懼,所以反抗的越加頻繁。
水嘯穩着狂跳的心,咬着牙,忍着一陣陣天暈地旋般的感覺,以爆制爆,也跟着越來強勢,意念中透着一種橫掃千軍,指點江山的霸氣。
當距及藥面約九寸遠時,一股更猛列的衝擊以排山倒海之勢,瞬間襲向她的識海。
“轟窿—”反噬與意識之源相碰,好似天空崩塌,發出一陣轟窿窿的響聲。
天黑地暗!
有那麼一剎那的功夫,她差點點就要守不住靈臺,暈過去,而等靈臺稍微清明時,水嘯覺得整個精神世界突然被黑暗籠罩,處於一片混沌中,頭部宛似要炸開,空空的腫腫的,而一種撕裂般的痛,也襲遍全身。
身軀似觸電般,抑不住的一陣陣的抽蓄。
腿,軟軟的,好似是橡皮泥捏成的,隨着狂顫,她的身子搖搖欲墜。
或許,下次應該建議殿下,不許主人煉藥!
飛飛驚得天藍色的眸子一縮,身軀也跟着打了顫,迅速張嘴含着主人的後衣領,將人提起來,以防摔倒。
被擰着的水嘯,在狠狠的一甩頭後,將幾近被撞散的意念再次向下狂壓,然而,也在瞬間,精神力竟沒受到任何阻礙,一下子就控制住一團藥汁。
反噬力,消失的無影無蹤。
坑爹啊!
水嘯被這種坑爹的結果弄得目瞪口呆,差點就要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好在被飛飛提着,脖子後的呼吸讓她沒法不清醒。
記起自己的任務,立即測量藥汁的濃度,再慢慢的用意念力將其分份,凝聚丹丸。
這是份很神妙的事情,意識裡,她知道藥汁在分散,隨後依着命令旋轉,由無形向有形變化,最後一點點的凝凍成團,再飛快的旋轉。
約二柱香時間後,意識裡旋轉着的圓形粒靜止,隨即滾落在爐底。
丹成。
“小叮噹,回來睡覺。”水嘯終於睜開眼,重重的吐出口氣。
而她睜開眼時,那一雙琉璃瞳里布着細細的血絲,滿眼都是疲憊之色。
小叮噹將火焰一口吞回,自孔洞中鑽出,一下子蹦到水嘯的肩膀上,順着衣領鑽入她懷中蜷成一團。
艱難的眨眨眼,水嘯將琉璃丹爐一收,收入戒指中藏好,兩眼一閉,啥也不管的跟小叮噹一起見周公的孫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