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一口氣便給夏嬰洛定下了罪名,心頭卻是說不出的痛快,將這幾日的怨氣一掃而空。
香如膽子小,只聽得渾身打戰,她甚至想到了實在不行自己便出面替大小姐頂罪。
夏嬰洛卻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向着她微微的搖了搖頭。
看着自家小姐氣定神閒,波瀾不驚的樣子,香如自愧不如。
現在回想起來,她也明白了昨夜在梅園發生的事的來龍去脈,定是那夏二公子圖謀不軌,所以大小姐纔將他打了一頓。
痛快是痛快了,可是現在衆口之下,要如何辯解?
只怕單單一個大夫人楊氏便不會善罷甘休,更何況屋裡現在還有大爺與他的夫人苗氏。
香如想着,自覺着就連頭皮都好像要炸開了似的。
楊氏的話音剛落,前幾天被責打的王媽媽便帶着婆子擁上來,道了聲得罪便想上前抓住夏嬰洛。
夏嬰洛冷笑,她早就料到對方會來這麼一招,不等問明真相便將她的嘴提前封死,過後她想翻供都沒可能了。
平兒膽大又機靈,立即護在自家小姐的身前喝道:
“你是什麼東西,老夫人都沒發話你算得哪根蔥!莫不是在你眼中裡有大夫人一人才是主子不成?”
這一句話便讓一旁坐着的老太太眼中露出了對楊氏不滿之色。
這事明擺在這的,可老太太都沒發話,大夫人便下了令要將她的長孫女家法處置,這意圖太過明顯,簡直是不能容人嘛!
王媽媽因着前些日子的事被打了板子,心裡本就老大的不痛快,想着趁機出出惡氣。
可讓平兒這麼一說,只好訕訕停了手,用目光望着大夫人楊氏等着她開口發話。
老太太一見王媽媽這番模樣更加的不快:“怎麼?這屋裡連個主子也沒有了嗎?
竟然讓個奴才擅自做決定?嬰洛她好歹還是這府上的大姑娘,先不論有錯沒錯,可這身子便是金貴的,豈是這些奴才們能動得了的?”
“母親說的是,兒媳太過沖動了。”楊氏討好的擠出一絲笑,隱了眼睛裡的寒芒。
她剛纔確實操之過急,好不容易找到個罪名可以整治夏嬰洛,她有些急不可耐了。
苗氏這時幾步上前,“你說,我兒爲何會在你的梅園裡?你又因何將他打成那個樣子……
你於心何忍?”
說着說着苗氏的眼圈便紅了。
“沒想到你竟然是這麼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今日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就是老太太求情我也是不依的!”
夏嬰洛見苗氏落淚,卻是淡淡開口道:“大伯母此話嬰洛有些不解,
之前嬰洛從未與二表哥說過半句話,就是私下也都是有丫鬟婆子跟着,並沒有見過二表哥,何來二表哥會在我的梅園裡?”
“剛纔人就是在你園子裡尋到的,你還敢狡辯!”苗氏怒斥,“我那可憐的池明被你關在柴房裡,
人都被打的脫了相……嗚嗚嗚,老爺,你可要爲我們做主啊!”
大爺夏崇凜一拍桌子,“是你讓手下的丫鬟婆子們打了我兒夏池明?”
夏嬰洛一搖頭,“我從未見過二表哥,又因何打他?”
“放肆!”夏幕天終於坐不住了,他拍案而起衝着夏嬰洛點指着,“你……你給我說清楚,不然今天……今天……”
“老爺,您消消氣,跟個不懂規矩的丫頭生氣不值當。”楊氏趁機煽風點火。
夏幕天更是生氣,就連手都顫了:“還不給我跪下!”
夏嬰洛神情淡淡,卻是面向着老太太跪了下去。
“好、好,看你生的好女兒!”夏崇凜也點指道,“你不會管教,今天就讓大哥替你管教!”
楊氏竊喜,面上卻只能一會勸解這個,一會勸解那個。
老太太自始至終沒插一言,但她的目光始終停在夏嬰洛的臉上。
自己這長孫女跪在這裡,神情卻不見絲毫緊慌,半點也沒有即將被問興師問罪的恐慌,
這要換了旁的丫頭,早就哭的暈死過去了。
難道……這其中另有原因?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盯着夏嬰洛。
“你口口聲聲稱自己沒有打你的二表哥,那麼你說,你的梅園中爲何會關着一個男人?”大爺夏崇凜逼問道。
這可是事關姑娘家的清譽,要是換了旁人被如此責問早就羞愧難當,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了。
可夏嬰洛比別人多活了一世,早就不是那未出閣的丫頭了。
她擡眼直視着自己的大伯父,“回稟大伯父,梅園昨夜招賊,被守夜的婆子發現,這才被責打了,
可事發時夜已深,嬰洛恐驚擾了母親和父親,只得令園裡的管事與守夜的婆子將他關在柴房裡。
本想一會私下與母親說說,可沒成想卻被你們說成了我的二表哥。嬰洛愚鈍,到現在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呢?”
她雖然跪在地上,態度卻不卑不亢。
夏崇凜本想給她立威,卻不想她如此輕鬆的就將它化解了,登時下不來臺,將整臉老臉都躁紅了。
他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東西,他再清楚不過了。
對方如此說他更加確定是自己的兒子先圖謀不軌在先,結果卻沒有討到好處,反被對方園子裡的下人發現……
可他即使知道事情是這樣卻不能說,不管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樣的貨色,他也是偏向着自己兒子的。
再說這夏幕天府上的家產,遲早是他的,只要對方一直生不出兒子,最後只能絕戶,
他想着便擺出了夏府老爺的做派。
“什麼賊人!你竟然敢辱罵我兒子!”夏崇凜怒眉倒立,咄咄逼人。
“沒想到那賊人真的是二表哥……如此說來倒真的是嬰洛的錯了?”
夏嬰洛眼神幽幽,秋眸深處竟像是隱含着一團不明的火焰,帶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威懾力,就連夏崇凜也被她瞅的臉上變顏變色的,陰晴不定。
她從頭至尾也沒有說自己打了二表哥夏池明,只是承認自己打了一個賊人。
楊氏本以爲這事很容易就定了,沒想到夏嬰洛如此伶牙俐齒,幾句話下來便讓這一屋子的人啞口無言。
此時,每人肚子裡都有本賬,但卻不能放在明面上說,但夏嬰洛卻不管,一句話便將它點破了。
賊人便是那夏池明。
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夏府大姑娘的園子裡翻牆頭,這不是賊人是什麼?
難不成還讓人家恭恭敬敬的請進屋裡來?
苗氏滿眼帶淚,哽咽着:“母親,您可要與我們做主啊。”
老太太心裡明鏡似的,本想着大房的要是就這麼算了,她就跟着勸慰幾句,可沒想到苗氏仍想着給自己的兒子討說法。
於是她開口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目光掃向一旁的平兒和香如。
平兒垂首道:“回老夫人的話,昨夜梅園守夜的婆子們抓到一個從翻牆頭的賊人,又嚷嚷着要弄死我們園子裡所有的人。
衆人怕他真的行兇,只好先動手將他捆起來,可他又張口辱罵大小姐……”
“什麼賊人,我那堂堂二表哥豈是你這丫鬟可以排遣的?”夏初藍終於忍不住厲聲打斷了平兒的話。
“回二小姐,那人昨夜身穿下人的服飾,從頭至尾也沒有提到過自己的身份,梅園裡所有的丫鬟婆子們都是親眼所見,並不是奴婢一人之詞。”
夏初藍被對方搶白,臉上頓時現了怒色,上前便想掌括平兒的臉。
“二妹這是做什麼?”夏嬰洛眼神幽幽望向夏初藍,“是祖母在問話,你着的什麼急?”
看着夏嬰洛臉上淡淡的神色,夏初藍氣就不打一出來,“我是擔心二表哥!”
楊氏再也忍耐不住,重重拍了桌子,“住口!真是沒有規矩,還不快把這胡言亂語的奴才拖出去重責五十!”
夏初藍臉上得意,平兒這樣的丫鬟不用說重責五十,只怕杖責十幾便會被打的皮開肉綻,
這五十下去只怕是連命也沒了。
香如早就嚇了個魂飛魄散。
但平兒卻鎮靜的跪在那裡,連求饒一聲都未有。
果然是個硬氣的!不愧是風若狐派來的人,就連夏嬰洛都忍不住在心裡讚歎了一聲。
“母親,我這丫鬟只是說了實情,您這責罰……是不是太重了?”夏嬰洛開口道。
“這奴才滿嘴胡言,若不重責難以服衆!”
這時王媽媽帶婆子過來便揪住平兒的雙臂,強行將她按倒。
屋裡的衆人看到這場景自是各懷心思。
三妹夏如月與四妹夏瑩瑩不敢插言半句,楊氏臉上掩不住的得意。
苗氏則沒有什麼表示,因爲這只是殺雞儆猴,爲的是逼夏嬰洛承認自己打了夏池明,讓她承擔罪責。
夏嬰洛沒有替自己的丫鬟求情,她只是平靜的望着坐在對面的老太太。
她在賭,賭祖母對自己的感情,她想知道祖母能對自己相信幾分。
老夫人突然端起桌上的茶杯,這個細小的動作被夏嬰洛看在眼裡,只覺心中一動。
“等一下。”老夫人飲了口茶,緩緩開口道。
衆人一愣。
“母親……”楊氏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剛纔是否又逾越了。
“既然事情都鬧到這份上了,索性就查它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後要打要殺再一併處理。”老夫人讓丫鬟爲她換了熱茶,目光掃過屋裡的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