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一片黑暗,無邊無際。
這裡如同地獄,但卻更加恐怖。
如同完全墮入黑暗的深港,讓人無法去一窺本貌。
直到許久之後,一滿頭銀絲的男子憑然出現,在他身後跟着一隻銀色的,長着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的瑞獸。
它靜靜而來,很是乖巧,從未超越前者一步。
滿頭銀絲的男子望着這裡蒼然嘆息。
“地府蒼茫,在乃你一落入此地便是千百年。”
此人聲音帶着佛光隱約照亮這漆黑的深港。
模糊中彷彿可見那深港中一男子靜靜而坐,身上被無數的鐵鏈困擾,面前銘刻着一字:乘!
細細看來,這字跡竟然是落下的一滴一滴汗水所銘刻而出。
可想而知,這需要多長時間方能做到。
“多謝當日菩薩以遮天手段將貧僧救下。”那人開口。
“可你也不該來這裡,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縱使我在這裡千千萬萬載。”白髮人搖頭說道。
“地獄,這裡不是地獄,只要心中光明,一切地方都是天堂。”
“這裡的確不是地獄,世人只知十八地獄鎖惡魔,卻不知道十八地獄之下還有一處,便是此地,十九層地獄。”
“可只有這裡能夠躲過他們的探查,我無路可退。”
“昔年你是多麼的意氣風發,現如今,值得嗎?”
“佛不爲佛,不若爲魔,我從未後悔。”
白髮男子:“佛不爲佛,不若爲魔。”
“昔日你一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看着你離去大雄寶殿的身影,心中亦是無比的羨慕。你是那麼的天高,現在我終於也能說一句誓不成佛了。”那被捆縛的年輕人輕笑着說道。
白髮男子搖頭:“可終究地獄還是沒能空了。”
“可只要心中有佛。哪裡都能修!”
“我在修佛,但我誓不成佛。”
“我不修佛,我修蒼生!”
光芒無邊,兩人靜靜而坐。
“金...不,玄奘,依你現在所觀,何爲大乘?何爲小乘?”白髮男子問道。
“大乘,以天下爲主。以人心爲主,渡人出苦海方爲大乘,不過我所看到的法,都是在權利之爭中漸漸迷失了本色的所謂的‘大乘’。”那人輕語。
“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如若無人何來天下,何來道統,所謂大乘,不過是一羣追逐利益迷失本心的人罷了。”他雙目微閉,輕輕吐到。
白髮男子就這樣靜靜的聽着。好像很有道理。
何爲大乘?何爲小乘?佛法有何分爲?
最初的佛法講求不是以人爲本,衆生平等嗎?
不是要將衆生渡出苦海嗎?
這不是大家修佛之始共同的理念嗎?
但是現在變了,真的變了。他們只在爭,爭着下一個寶座的出現,他們渴望力量。
人之爲本,不過是信徒爲本罷了,至於那些非信徒,生死各安天命。
無人能干涉,他在這裡已經很久很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來到了地獄。
當初一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八字空響數萬載,餘威甚足。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離佛越來越遠。根本不在一起。
因爲地獄從來都沒有空過,也無法真正的空,除非光明重現。
現在的佛或是仙,無法帶來那種光芒,可以驅散一切黑暗的光芒。
至於所謂的苦海,更是可笑,不過是他們爲了渡人所創造出來的一片苦海罷了。
一邊談笑着我佛慈悲,一邊又將岸邊的衆生撥入苦海。
反手撈起,反反覆覆,回回往往,成就大道!
只不過這條道,他不想走,所以他來了地獄,用自己的方法,用最初所知曉的佛法,超度衆生,雖然很慢。
以至於後來,每每超度一人,他便種下一株花,男在岸左,女在岸右。
往而復之,彼岸花開此去經年!
他不清楚過了多久,但是十八層地獄依舊是熱鬧。
“當修蒼生道,便是真正的大乘,我佛慈悲,不善爭鬥,權利越大,yu望也就越大,總有人說成佛成仙便要斷絕yu望,其實錯了,直至今日我方纔明白,所謂的成佛成仙,不過是把yu望遏制起來,關押在心底的角落裡,它接觸不到光明,卻能接觸到黑暗,黑暗滋生yu望,等的就是一把鑰匙,開啓之後,澎湃的念頭將會一瞬間衝破心中的堤壩!”男子輕聲而語,一字一字的落入這白髮男人的心頭。
終於,白髮男子擡頭:“看來你悟了。”
那被鐵索捆縛的男子擡頭,漆黑無光,唯獨雙目,散發着精湛的光芒。
“曾經你的雙目是求真的迷惘,但現在看來卻是頓悟的滄桑!”白髮男子輕聲說道。
“我要離開。”
“可以,天地變了,你知道嗎?又出現了一位金蟬子,他貶謫下凡,化名三藏,走上了你們當初沒有走完的那條路。”白髮男子輕聲說道。
想象之中,那男子冷笑:“果然,任何違揹他心中所想的人,只需要動動手指,他便能重新造化出一個,但是這條路上,他真的能求往嗎?”
白髮男子知道他在說誰:“他尚未悟,不,不是他尚未悟,而是在寶座的面前,他選擇不悟!”
“他很強大,佛法研習透徹,資質上佳,他不許別人忤逆於他,任誰也不行,就算是當初他十分器重的二弟子,他不容許別人在他的安排下出錯。”
“也許從一開始,路早已經被他安排好了,每行一步,何時邁下一步,他所培養的不過是爲了那寶座的棋子而已。”
“既然無法忤逆,我便帶着十九層地獄的怒火前去問問當年。他所作所爲那條路和當初教導我們的佛路相同。”
白髮男子搖頭輕笑:“怎可能,讓他承認錯誤?”
漸漸,十九層地獄中的火焰澎湃而起。但是不會吞噬兩人,他二人好像是常年坐於此地。縱使這十九層地獄中的無邊業火,都不會攻其二人。
便是如此一股力量,兩人竟然陷入沉默。
“天地變了,你們當初沒有走完的路,他一定會安排別人繼續下去的。”白髮男子輕聲說道。
“我始終都要離開的。”
“我不會阻攔你,但是你一旦走出十九層地獄,他一定會察覺的。”白衣男子叮囑道。
“那又如何,我要去西天。去那閃耀着無上光芒的大雄寶殿問上一問,佛到底是什麼!”
“大乘與小乘有何分。”
他去勢無人能阻。
業火之後,他上身,無數的範文銘刻在身上,他勢不爲佛。
業火燃起的時候,他將身上的錦襴袈裟拋入業火之中,將手中的九環錫杖一柄放棄。
佛門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現在將佛放下,永生不爲佛。
如果尚未拿起,何談放下,他無法相信。諄諄教導了自己無數歲月的恩師,居然做出了和所授佛道大相庭徑之事。
他無法忍受,這條路是指出的。所以他無論如何也得回去,回去告訴他師父,他已放下,今後跪佛退門!
他今後要做一位只修蒼生,只渡天下的人。
“我本就是一隻金蟬,從睜開眼的時候,便開始用力的扒着周圍捆縛我的阻礙,一步一步,因爲我要見到天空。我要見到光明。
不知道多少歲月,更迭了多少的變遷。我終於出來了,在這地面上挖開一個洞。當第一束月光照下來的時候,我發現在那古樹旁有一求真者,他靜靜詢問,他參悟大道,他感時落淚...
聽聞道鳴,攀爬古樹,終待一日,脫殼而生,我得到了新的生命。
佛法無常,我又一次見到了他,只不過此時的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在古樹下詢問、傾訴、或是落淚的人了。
他變了,很強,很厲害,他將我捧在手心,對我說:‘小蟬,我收你爲我的二弟子,今後你便跟在我身邊修行,可好?’
直到現在,我發現一切都錯了,大錯特錯,我終究不過一隻蟬,金蟬而已...每天都會有許多人破開泥土的阻礙,看到光明的天空,或許在我之後,一樣有人出現在那古樹旁,但是卻無人能再見他在古樹旁詢問、傾訴、落淚了。
因爲此時的他已經到了一個無法望之的高度,他腳下有無數人傾訴心中的迷惑,他一一講解。”
男子起身,不知從何處取了一見素白長袍,將身形緊緊地裹住,頭上九個戒疤燃燒着叮嚀火焰,要吞沒天地,最終卻隱在袍下。
他手中拿着一根古木所雕的錫杖,鐵鏈自行散去。
他起身,望着蒼茫大地。
“我回來了。”
一步蒼茫,自主玄黃!
白髮男子望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空空嘆息,竟然出神。
白色瑞獸在其腿腳邊蹭着,似在說:我們也應該走了。
“是啊,該走了。”白髮男子嘆息。
“西天之行之後,我想你也能知道你最想知道的一點,他也回來了,當年的舊事,他總要將他重現出來的。”
他在這十九層地獄中日月苦唸的人,並未消失,也已經回來。
只不過他無法說,因爲這已經不僅僅是佛道兩界之爭,其中更關乎這更大的陰謀。
良久之後,他嘆了一口氣:“走吧,諦聽,天已經亂了,這片大地,可不要在塌陷了啊。”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