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趙昺可以參考的實物就是陳鳳林‘改進’的武剛車,其‘先進’之處就在於將前人的牛皮犀甲換成了木製廂板,其它並無大的改進。而他前世最爲熟知的卻是明代名將戚繼光使用的‘偏廂車’,這個時期正處於冷、熱兵器交替混用的時期,也曾是在網上爭論以車制騎選用最多的範例。另外一個便是捷克軍隊抵禦十四世紀歐洲重騎兵的‘胡斯戰車’,那時歐洲也處於火器剛應用於戰爭中,不過爭論的焦點在於兩輪、四輪戰車哪個先進。
任何東西都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具有傳承的,後來出現的偏廂車也是同樣。在趙昺的記憶中,明代首先是郭登在大同曾經建造用於防守的偏廂車,轅長一丈三尺,寬九尺,高七尺,廂用薄板,配置火銃,每車編配十人使用。作戰左右相配,前後以鉤環相互勾聯,車上載有衣物、糧食、器械和阻馬的麓角。
到了成化年間,明朝名將俞大猷鎮守大同,此時蒙古諸部對明帝國的戰爭慢慢轉變成了大規模多兵種的野戰、攻城戰,明帝國邊境壓力驟增。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俞大猷詳細地瞭解了大同邊軍和俺答汗軍隊的情況,加上明帝國九邊普遍超高的支出,難以支持大兵團作戰。他便因時、因地制宜,一改在東南時提倡用數倍乃至十數倍的兵力消滅對手的戰法,開始提倡以步兵奇兵取勝的小成本戰法。
俞大猷根據兵法中所謂的“車勝騎、騎勝步”的原則,提出了其在兩廣地區使用過的新法,馬上步兵、騎兵和戰車配合作戰。其以爲是指步兵無法抵抗騎兵的踐踏,而戰車能阻擋騎兵的踐踏,又能發揮火器優勢。他根據這種相剋關係,在訓練初始車營有了一定成效以後,放開手腳創造出了讓明帝國北方戰局出現轉機的戰車戰法——大同鎮兵車操法。
俞大猷其督造的新型戰車車式,使用獨輪車。車輪直徑四尺六寸,直着鋪設大木頭二根,各長一丈二尺,兩根大木頭中間橫三根小木頭,以便推運,並有繩索三條以便掛肩挑扯。車前橫一塊長六尺的木頭並豎着裝上兩小根直木作爲屏障。車上共裝大槍頭四根,大佛郎機一門,盾牌兩個,小月旗兩面,布幔一幅。車的後部中間有一根立木,相當於車的方向盤,由隊官一人把握。車前有兩個支架,停車時放下作爲車架。車後又有兩個鐵錐,停車時插入地裡,相當於船錨。
新戰車每車五十人。其中大旗手兩名,牌手四名,虎叉手兩名,鉤鐮手兩名,撥刀手四名,共十四人。這些人精習武藝,平時站在車旁,不參與推車,遇敵則前出衝鋒破陣。推車者一共有十六人,分兩班,一班八人,兩邊各四人推車。這十六名推車者並不是民夫,而是火器手。十六人中,有鳥銃手四人,神槍手四人擊發佛郎機並攜帶子銃者四人,撥刀手四名。這十六人只負責推車和守車,而不衝鋒破陣。
各兵不許放行李在車上,每四人給馱馬一匹搬運行李,而且只有推車的人才能夠把兵器放在戰車上。最後有管隊官二名,一人執車上青旗監督衝鋒兵破陣,一人在車後負責掌舵及督兵守車。遇敵則用戰車列於前,車上軍士擊發弓弩銃炮,馬上步兵騎馬出陣,距離近到和敵軍馬匹相交時放銃及弓矢,完畢後回到本陣,之後騎兵趁機衝入敵陣砍殺,步兵十人專管割首級。
趙昺以爲俞大猷採用獨輪車作爲戰車也是腦洞大開,改變了常人對戰車的認識。但也讓人極爲佩服,其能在有限的財力情況下大膽的採用了常見的獨輪車,且以人力推拉,改變以往由牲畜拖曳的方式。而戰車車前裝有長矛,輕便易運,車輛本身再加上車上的銃、牌、槍等,總重不過三百斤,以十六人分班推行,遇坑數人即可擡起,即使是崎嶇險路也可順利通行。達到了各車相互配合,行則爲陣,止則爲營的目的。
趙昺以爲若是戰車也分級別,這種獨輪戰車可算是超輕型戰車了,其雖然有良好的通過性和輕便性,但是也決定了這種戰車缺陷十分明顯。車型小決定了它無法裝載更多的武器和輜重,更無法搭載兵丁,選擇牲畜拖曳而用人力推拉,決定了這種戰車不能進行遠距離作戰,只能依城而戰,以便於獲得物資補充。所以獨輪車並非他的第一選項。
後來戚繼光調守薊鎮擔任北京防衛軍統兵,他認真研究了俞大酞建立的車營,認爲發展車營大有前途。但他沒有保留其獨輪車,而是模效古制。造爲偏廂車,用以防護軍民。車轅長一丈三尺,前後橫轅闊九尺,高七尺五寸。廂用薄板各留置銃之孔,輪軸如民間二樣輕車。出則左右兩廂,次第聯絡。前後兩頭轅軫相依,各用鉤環。互相牽搭,並以繃布爲幕。從中可以看出這種戰車很有特點,兩頭設有長轅,首尾皆可駕馬,可進可退。
另外,戚繼光還修造了一種重型四輪戰車,高一丈二尺,別用木梯接高一丈五尺有奇。上面裝備大小火銃,佈置五色旗,視其方有賊以其方旗招呼。聽鼓而進,聞金而止,斟酌進退。可以說這是一輛指揮車,併兼具移動火力堡壘的作用,分置陣中加強火力。
戚繼光的每輛戰車配備二十名士兵,分爲正、奇兩隊,每隊十人。操作戰車的爲正兵隊,隨車作戰的爲奇兵隊。在編制上,一輛戰車被叫做一宗;每四宗爲一局,設一個百總;每四局爲一司,設一個把總;每四司爲一部,設一個千總;每二部爲一營,設一個將官;共有戰車一百二十八輛,官兵兩千六百餘人。所有偏廂車連接起來,能讓車營“四方行俱如牆”,成爲一個木質要塞。
趙昺從其廂車的配置上可以看出,其是以佛郎機速射炮爲火力核心,火繩槍爲輔,對敵進行火力殺傷。但是他們仍然配備藤牌、刀槍、耥耙等冷兵器,與敵近戰,仍未完全過度到全裝火器。但是集中發射火力仍然不容小覷,足以在弓箭射程之外對騎兵造成可怕的傷亡。
從形式上看,戚繼光改造的偏廂車體積增大,並以馬匹牽引,且進行了細化,有了輕重之分,又以騎兵輔助。但是趙昺認爲戚繼光的立足點仍然是防守,因其車仿古之制,所以有一些缺點尚未克服,諸如車式太重、需要人馬太多、不宜涉險、不適用於進攻戰鬥等,而火器的大量使用,也讓奇兵等於閒置。所以要在野戰的環境下徹底擊敗蒙古騎兵,這還遠遠不夠……
趙昺繪製了幾張草圖,都覺的不大滿意。既然國產的不行,那就看看進口的,便將視線轉移到了胡斯戰車上。從作用上來說,中外戰車的角色都沒啥區別,胡斯戰車平日支持部隊機動作戰,當受到威脅的時候就轉變成一種防禦要塞,充當的據點壁壘。
不過胡斯戰車的設計理念和中國有些不同,他們認爲作爲壁壘的戰車異常沉重是必要的,而設計的基礎實際上是來援於四匹馬拖拉的四輪農場大車。本身已經沉重的大車,但他們還在車廂側板上用繩索加裝上沉重的可拆卸木頭護板,其作用相當於現代坦克的‘屏蔽裝甲’,以此來加強對戰車車身內的作戰步兵的保護,減少投射武器的威脅。
此外,胡斯戰車還配備一種更重的、比車身還要高的加長護板,它上面有三角形的槍眼兒,士兵可以在車裡面用槍或者十字弓進行射擊。另一種長形的被安插在戰車下面的車輪之間,作爲車底護甲,具有阻擋小型彈丸及能阻擋匍匐前進的敵人從車底鑽過來的作用。
趙昺也只是只聞其形,未見過實物,甚至復原圖都沒見過,只能根據想象來先繪出草圖。但是卻被廂側護板如何安裝給難住了,要知道護板垂下來會與車輪產生碰撞和摩擦,甚至會卡住車輪。初時他也想過其中可能記載有誤,可轉念一想自己想到的問題,人家一樣也能想的到。
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趙昺終於琢磨出來了,只要把車廂設計成下窄上寬的鬥狀就可以了,那麼護板從車頂像簾子一樣垂下來就不會碰到車輪了。只要對車輪稍加改裝和加固,就可減少對兩面傾斜的車廂板的磨損,也就可以解釋爲何記載中的護板是被繩索固定的了。與此同時這些虛懸的護板還可以起到緩衝作用,減少對車廂的硬衝擊,他以爲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設計,比只靠增加材料的厚度和強度來減少傷害提供了另一種思路。
另外胡斯戰車的車體採用全封閉的車廂,只在另一側設有個窄門,車壁可以像吊橋一樣可以放下收起讓車廂內部乘員出入。趙昺其實也意在採用廂車似的設計,這樣可以免於兵丁遭受風雪之苦,又能避免火藥被雨水淋溼,甚至可以作爲士兵的移動營房使用。內部稍加改裝,還能充作輜重車、醫療車和炊事車等,作爲一個移動平臺改造的潛力很大。
根據記載一輛胡斯戰車可以搭乘十五至二十名作戰人員,分別爲弓弩手、火槍手和戰戟手及盾牌手。從編制上看,趙昺估計胡斯戰車的尺寸應該與戚繼光使用的輕型偏廂車尺寸差不多,但採用四輪設計則要比兩輪的載重量和穩定性提高許多,可以搭載更多的武器和裝備。
從戰車的編制上,每輛戰車都有自己的指揮官,作戰人員則十人一組。一名“縱隊長”指揮五十到百輛戰車隊列,縱隊長上面還有一名總指揮官全權指揮戰車,而這名總指揮官麾下還有兩個分指揮官,其中一個分管步兵,另一個則統領騎馬作戰的騎士。可以看出他們的作戰方式也是以車陣爲核心,步騎混編聯合作戰。
在行軍方式上,戰車按照縱隊形式前行。每個縱列的最後一輛戰車爲掌旗車,以信號旗控制調遣這個編隊。戰車隊分四個編隊前進,其中兩隊在外圍,兩隊在裡面。外部的分隊較長,部署在裡面分隊的前後翼,這些犬牙交錯的戰車隊做爲側衛。
集結後,戰車排成環形防禦陣型,戰車與戰車之間都用鎖鏈緊扣起來,便可以迅速進行防禦編隊,佈置成一個環形近戰陣地。戰車部署完畢後,士兵把車槓、馬具卸下來,然後再放下防禦木板。條件允許下士兵則在戰車前面挖壕溝,用挖上來的土把車輪蓋住一部分以便保護車輪。
馬匹仍舊呆在戰車壁壘內側附近,以備需要時能夠再次迅速派上用場。由馭手和盾牌手看護馬匹,而盾牌手同時要掩護戰車間的狹窄空隙。每個戰車和戰車間的空隙上都站着持冷兵器的武裝士兵,旁邊則部署火槍手、十字弓弩手。在戰車佈置的環形堡壘內部,還有騎兵分隊隨時準備輪流支援戰車隊作戰人員。
胡斯戰車的優點不少,但是缺點也是致命的,其過去沉重的車身就讓趙昺望而卻步了。收復江南後,宋軍奪取了元朝十二道馬場中的廬州馬場,加上繳獲的一批戰馬,雖然缺馬的狀況有所緩解,但是要依此建立一支強大的騎兵還是遠遠不夠的,因而花小錢辦大事仍然是趙昺的做事原則。
而奪取江南,進取中原大宋的主要對手集中在西北以及東北地區,戰車的適應地形就包括平原,草原,高原等地。至於幽雲十六州地形則即不利於車陣也不利於騎兵,則雙方都沒有優勢。使用戰車保持戰略機動仍然是不二的選擇,但是過於沉重的胡斯戰車不是趙昺的選擇,他需要在保證作戰需要的情況下,採集各種戰車的優點,然後經過優化,設計出一種綜合能力均衡的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