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大軍包圍泰興縣城,稍作準備便發起攻城。泰興城牆堅固,又有護城河,在趙孟錦的嚴密組織下,他們以炮火壓制敵守軍,陸戰旅強渡護城河,成功實施爆破突入城池,僅用半日便收復泰興,斃俘敵守軍三千餘,殘敵打開北門逃亡泰州城。
待敵調動泰州、江都駐軍來援時,泰興已成爲空城,宋軍將城內的人口及財物已經全部轉移到江南。看到仍在江上游弋的宋軍戰船,敵援軍不敢久留,收拾了遺屍後便匆匆退走。此戰規模不大,不過對江北敵軍震撼很大,讓他們知道了宋軍仍然具有跨江作戰的能力,可以隨時隨地的對他們進行侵襲,最好不要做出挑釁的行爲。
不過最擔心的還是前來談判的桑哥和留夢炎兩人,宋廷如此強勢豈會答應他們談判的條件,貿然前去甚至會將他們扣留在江南,因而滯留在江都不敢再向前。而這事情還是他們自己搞出來的,派兵前出泰興本是想對宋廷進行恐嚇,以便實施訛詐,此外也是配合陳宜中的行動,沒想到人家卻以實際行動回答他們,不要癡心妄想。
桑哥是膽巴國師的弟子,能通諸國語言,後來受到蒙元國師八思巴的賞識,從而得以入覲忽必烈。後烏思藏發生反對帝師和朝廷的騷亂,八思巴被謀害。世祖遣桑哥率領大軍前往討伐,此時他已被重新任命爲總制院官,並升爲院使。次年他率軍到達烏思藏,先後攻下叛亂者所據朗卓康馬土城和甲若倉之城,處死叛首、前任本欽功嘉藏卜,到了薩斯迦。
歸朝後桑哥受到忽必烈的寵信重用,權勢顯赫,以至僥倖之徒競趨其門入賄求官。其間盧世榮以桑哥之薦白身進用,被任命爲中書右丞,主持政務。他在忽必烈面前論和僱和買事,談到這件事,其袒益喜覺得他有理財的本事,遂有意重用他,給他更大的參預中樞政務之權。
其後忽必烈命桑哥具列中書省宰執等官姓名奏進以定人選,朝廷上有所建置以及人才進退都讓他參與議決。他作爲掌管佛教和吐善事務的總制院使,竟受命預議政府大臣人選。後詔立尚書省,分別任命了尚書、中書兩省官,又以桑哥爲尚書平章政事,權傾朝野。
不過忽必烈一死,桑哥就慌了,他與太子真金不合,且因爲盧世榮之事兩人鬧翻。一旦其繼位,他意識到自己必定會被清除,爲了自保便投靠了南必皇后一方的守舊勢力阻止真金上位,並竭力促成南必皇后監國,主持朝政。但宋軍發動攻取江南之戰後,他卻沒有能阻止江南的丟失,現在又想出和議的方式試圖挽回敗局,欲以和真金繼續抗衡,可現在剛剛開始就陷入了僵局。
桑哥知道自己指使楊璉真迦盜掘宋室皇陵的之事已經將南朝小皇帝得罪死了,萬萬不敢輕易過江商談,因此他一面向南必皇后上書說明此事,以減輕自己的責任;另一方面卻讓留夢炎過江去聯絡宋廷,並設法從中周旋,以儘快達成和議……
留夢炎也是不願意回江南,彼時自己身爲大宋宰相權傾一時,如今卻成了敵國的使臣,說不羞愧不能說一點兒沒有,可更多的是擔心。作爲個官場老手,又經歷過大變的政客,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處境十分危險。故國視自己爲叛逆,欲殺之而後快;而當下效忠的敵國又將自己作爲工具,一旦失去利用價值則會被毫不留情的拋棄。
現在桑哥讓自己前來江南打前站,留夢炎知道其分明就是當做探路石的,事情成了其作爲正使功勞是他的,若是不成黑鍋是自己的。而他也清楚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必須要設法促成和議,可當前主持朝政的是文天祥,雖曾爲搭檔,卻對自己恨之入骨,弄不好其找個理由便把自己弄死了,無功而返南必也不會放過他,真金也饒不了他。
不過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要順利,留夢炎乘船順運河南下,在建康滯留三天後得到宋廷的批准,允許其前往臨安,並遣鴻臚寺一個主事陪伴其同行。而在他看來,這位鴻臚寺的官員更像是前來監視自己的,一路上一問三不答不說,且不准他們下船,一切用度皆有船送上來,前後還有戰船伴隨監視。待到達臨安後,留夢炎一行人便被安置在驛館之中,他們將文書遞上後就沒了音信,好在入城後再無人監視,可以自由出入。
一連幾天,雖然天天遣人去問,得到的回話都是已送至中書,等待商議。而留夢炎還是十分謹慎的,不敢離開驛館半步,一者是擔心被人認出,將他打個半死;二者擔心被小皇帝弄個意外事故,把他給做了;再有就是等待陳宜中聯絡他,若是不在便錯過了。
在驛館中度日如年的過了六七天之後,留夢炎終於等到了聯絡人,一頂小轎將他擡出城。雖然轎簾一直緊閉,左轉右繞的,可他也知道是出了西門,而一切似乎已經打點好了,沿途多次遇到巡邏隊皆沒有被盤查,在城門更是問都沒問就讓他們過去了。
“留相公,有失遠迎,還請勿怪!”
“不敢、不敢,沒想到二位尚書也在此!”留夢炎一下轎便見魏天中和姚良臣兩人在此相候,過去自己雖然比他們官職高,可當前人在階下卻不敢拿架子,連忙笑着還禮道。
“留相公千里迢迢來此,我們理當如此!”姚良臣陪着笑道,便引領着其向後院走去。
“這裡可是當年賈相公的別院?”留夢炎邊走邊看,有些疑惑地道。
“留相公真是好眼力,此處正是當年賈相公的水竹院落,現在是陳相公的私第!”魏天中笑笑道。
“漢輔,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啊!”正說着,陳宜中迎了出來道。
“與權,亦是一如當年啊!”留夢炎其實心中已覺不快,自己好歹是其前輩,卻如此怠慢,直到進了後院才露面。而他們相互間應該是互利的關係,卻非相求,可剛剛相見不便翻臉,也只等打着哈哈道。
“漢輔,今日吾以備下便宴,爲兄接風洗塵!”陳宜中其實也只是想壓他一頭,以便在談判中先佔據優勢,邊說邊請其進了後堂。
四人坐定,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陣唏噓後,幾個人都覺得有些尷尬。當日大家都是同殿爲臣,相互拆臺,爭權奪利,鬥得不亦樂乎。可是造化弄人,再次相見不僅分屬敵我,各爲其主,可卻又不得不坐在一起合作,繼續拆老東家的臺。
“與權,此次和議可聽到什麼風聲?”留夢炎咂了口酒,打破尷尬道。
“漢輔先請看!”陳宜中笑笑遞上一張報紙指點了下道。
“悠悠成敗百年中,笑看柯山局未終,金馬勝遊成舊雨,銅駝遺恨付西風。黑頭爾自誇江總,冷齒人能說褚公。龍首黃扉真一夢,夢迴何面見江東。”留夢炎接過低聲吟誦道。
“此首《爲或人賦》乃是文履善當年在漢輔投元之後所做,而當下朝中政務皆由其主持,而在公赴臨安和議之際,其又公開刊登在《帝國日報》上,其中意思想必不言自明吧!”陳宜中輕笑道。
“豈有此理,這《帝國日報》又是何物?”留夢炎聽罷臉色變得極爲不自然,將報紙擲還慍怒地道。心中暗罵這陳宜中也太不厚道,居然藉此羞辱自己,可好歹強壓怒火沒有發作。
“留相公勿惱,《帝國日報》乃是在瓊州之時,小皇帝將邸報改爲此報,公開在市面上發行,其刊登的內容多爲對國政、法令及近期發生的重大時事,而時評則可視爲朝廷對此事的態度,或小皇帝的意思!”姚良臣接過話解釋道。
“前時小皇帝調集重兵偷襲泰興,在相公赴京後,文履善又公開此作,其實就是表明拒絕和談之意,相公此次恐怕是要白走一趟了。”魏天中輕嘆口氣道,顯然認爲此次和談的希望渺茫。
“如此說來吾留此已經無用,明日可以回大都交差了,那吾就借花獻佛就當與諸位辭行了!”留夢炎聽罷卻笑笑,並不引以爲憾,端起酒杯言道。
“這……留相公也不急在一時吧,也許事情會有轉機呢!”姚良臣聽了有些意外,遲疑了下言道。
“諸位當知小皇帝恨吾入骨,此次前來也是極爲冒險,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險。既然事情不成,還是早些離開爲妙!”留夢炎擺擺手道。他其實已經看出來了,這幾個傢伙一唱一和除了給自己難堪,就是在嚇唬自己,以凸顯他們的價值,好在談判中佔據優勢。因而他以退爲進,做出一副不談也罷的姿態,來扭轉被動的局面,順便擺他們一道。
“留相公不怕回去無法交待嗎?”魏天中有些着急地道。
“有什麼好交待的,當下我們是奉南必太后之命出使南朝,而真金已繼承汗位正在回京的途中。他們兩人勢如水火,可以預見的是南必太后失勢乃是必然。而真金一向行儒法,重用漢臣,吾與其亦私下交好,待我們返回後其業已回京,南必又能奈我何?”留夢炎自飲一杯笑笑道。
“哦,原來留相公早想好了退路,那又爲何不再爭取一下呢?”姚良臣口氣軟了下來,給其斟上酒道。
“諸位定也早知君心難測的道理,南必太后急於議和,真金卻未必也是想議和的?”留夢炎探着身子說道。
“呵呵,吾敬漢輔一杯,還請原諒怠慢之罪!”陳宜中也是老油條了,稍一琢磨便明白自己失策,被其看出了破綻,笑着舉杯道。
“呵呵,與權又何必客氣,我們之間又有什麼不好商量的!”留夢炎也笑着舉杯同飲道。
“也好,咱們之間鬥來鬥去於事無益,不若同心促成此事。”陳宜中言道,“此時形勢非比當年,現在宋軍軍威正盛,若想讓宋稱臣爲藩恐怕難以做到,但是納貢卻非不可能,可也需好好運作。”
“與權此言和當初信中所書卻是大相徑庭,但宋必須稱蕃乃是底線,否則無法進行和議。”留夢炎言道。
“南必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以小皇帝向來強勢的性格豈會答應,再者朝中衆臣多是好戰之徒,也定會蠱惑其收復中原的。其若是不作出妥協,那麼兩國只有再戰。”陳宜中分析道。
“那麼與權可探知其底線?”留夢炎沒有再言,而是反問道。
“此事據吾所知,小皇帝開出的條件是蒙軍全部退出長江以南,讓出川蜀和雲南,兩國以長江爲界,作爲和談的底線。”姚良臣代爲回答道。
“這絕無可能,讓出整個江南,元廷等於失去了半數的稅賦,如何也不會答應的。”留夢炎擺手道。
“正是,但小皇帝之言朝中無人敢違,即便其在病重之時,朝中臣僚也是惟命是從,如此和議必會破裂!”姚良臣言道。
“此次和議不僅事關兩國,也關係着我等的前途,可有補救之法?”留夢炎想想雙方的條件相差太多,根本就談不攏,不過他明白既然陳宜中請自己過來,也定有挽回之策。
“若想達成和議,必先罷黜小皇帝,廢掉文天祥,另立皇帝纔有可能!”陳宜中言道。
“罷黜小皇帝豈是易事,不知與權如何運作?”留夢炎沉吟片刻道,他也清楚只有除去二人才可能有轉機,但做起來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