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興八年的春天到了,淡泊閣已是生機盎然,經筵結束後趙昺回到閣中換上常服便來到書房批閱公文。現在他由對經筵聽講的最初的極爲排斥,到可以接受,尤其是胡三省主講的《資治通鑑》,這可以說是本當皇帝的百科全書。裡邊不僅有興亡之道,也有經驗教訓,且其對此書沉浸多年,又在編撰廣注,兩人還能探討一番。而馬廷鸞曾主編《經武要略》,對這個時代的武備、戰略沉浸甚深,也讓他系統的瞭解了當代的兵備,所以還是有所收穫的。
“官家,請用茶!”蘇嵐遞上茶水道。
“蘇姐姐,又出宮去看素馨了?”趙昺擡眼看看蘇嵐道。
“嗯,奴婢未及稟報,還請贖罪!”蘇嵐點點頭施禮道。
“這叫什麼罪,倪亮領兵在外,你去看看她也是應該的。倪家二郎也快百日了吧?”趙昺擺擺手又輕笑着問道。那年發現倪亮和素馨對上眼兒後,他卻沒有急着賜婚,而是擔心其欺負倪亮而讓她留在太后宮中學學規矩,三年前才下旨賜婚,現在兒子都兩個了。
“奴婢代素馨謝官家了!”蘇嵐又施禮道,“不過官家卻是性急了,還要有月餘呢!”。
“倪亮還能趕得上喝他兒子的百日酒,朕也要去湊湊熱鬧!”趙昺算了下言道。
“官家明年就要戴冠了,也將大婚,太后正忙着爲官家選妃呢!”看着小皇帝已從當初的小胖墩變成了翩翩少年,也跟自己一般高了,笑笑說道。
“強虜未滅,中原未復,朕又何以爲家?太后太性急了!”趙昺連連擺手道。
“官家如今局勢越來越有利於我朝,相信用不了多時官家便能揮軍掃蕩江南、江北,重回故地的!”蘇嵐指指牆上掛的輿圖言道。
“但願如此吧……”趙昺也扭頭看看被各種顏色染的斑駁的輿圖嘆口氣道,爲了這片紅色的斑塊自己耗費了多少心血,又有多少人爲之犧牲……
祥興五年趙昺與斡脫商人達成協議,瓊州方面不再攔截其商船,靠岸瓊州諸港只需繳納兩倍的關稅。而作爲回報,斡脫商人利用的他們的關係爲事務局的商隊提供庇護,保證他們可以通行江南;另外要求他們利用上層的關係勒令沿海諸州的邊將不得任意派兵圍剿隔離區;此外就是要求斡脫商人爲他們籌措馬匹、銅鐵等禁運物資。
趙昺當然清楚商人言利,協議和承諾跟個屁差不多,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雙方合夥,將他們拉入自己的生意中。於是這些斡脫商人便也成了私鹽販子中的一員,但是他們卻不能在江南販銷,而瓊州鹽販也不會過長江,雙方各自取利。
與斡脫商人合作,往小了說是勾結奸商損害國家利益,往大了說就是通敵了。因而趙昺不能不與幾位重臣通報一聲,他當然是該瞞就瞞了。但是經過一番激烈的友好協商,他還是說服了大家,畢竟鹽已經是行朝支柱產業,而誰都知道以瓊州的鹽產量全體軍民天天拿鹽當飯吃也消耗不完,主要還有靠外銷。如今已經和斡脫商人交惡,斷了元廷的財路,若是他們嚴打‘私鹽’,那麼自己同樣得被困死,更不要說復國了。
但是起初這幫君子怎麼能爲鬥米折腰呢!於是趙昺又是一頓勸,講了一番道理,稱自己這麼做並非只是爲了錢,一是讓江南百姓能吃的起鹽,二是正可藉此摧毀敵人的江南的經濟體系,三是能通過鹽的販運支援抗元力量。如此一說,衆人覺得還能接受,但是仍然心存疑慮。於是乎趙昺只能又解釋一番……
忽必烈建立元朝後,逐步在中原建立起一套規範化的鹽務管理體制,並引入鹽引作爲管理手段,與此相應統一的商運商銷的行鹽法也開始廣泛試行,鹽商憑鹽引到鹽場支鹽,在制定的銷售區發賣。南北統一後元廷將北方的食鹽管理體制推廣到南方,江南一時間鹽商雲集江南,鹽價也隨之大降。
元政府壟斷鹽的生產,每年都掌握數以百萬引計的鹽,如此大數額的鹽,除了極少的一部分供應給皇室、軍隊、工匠食用以外,絕大部分都用來投入流通過程,換取貨幣,作爲國家財政收入的一個重要來源。但是好景不長,隨着瓊州水軍的崛起,沿海鹽場遭到了巨大的破壞。且隨着瓊州鹽場的投產,大量私鹽開始涌入江南市場,這導致鹽開始滯銷,鹽價大幅下降。
在座的人都知道,鹽的生產都是由國家壟斷的,除了生產成本外都是利潤。而國家也正是通過定價權控制鹽的價格,拋去生產成本外,差價就是利潤。也就是說價格越高,利潤也就越高,但前提是必須要把鹽賣出去。而歷朝賣鹽的方式:一種是由商人經手銷售,即商運商銷;另一種則是由國家直接銷售,即官運官銷,基本程序是政府按照居民人口或戶數強行分攤鹽額,按額徵收鹽價,也稱爲樁配。
起初元廷只在少數地方實施官運官銷,但是隨着戰爭的持續和私鹽的衝擊,必然導致入不敷出,而鹽作爲重要的財政收入,他們就不能不把主意打在這上面。在阿哈瑪的主持下,開始推廣‘食鹽法’,施行官運官銷。食鹽法下,是國家對廣大百姓進行直接的、赤裸裸的掠奪,購買食鹽成了每個編戶齊民必須承擔的義務,就連在襁褓中的嬰兒也不得面,分攤鹽額時不管戶口有無減耗,只依原額樁配,逃亡死絕人戶的鹽額便落到四鄰人戶頭上。
對於廣大百姓來說,鹽的流通意味着鹽課的不斷加重,他們爲物價的增長遭受了巨大的損失,政府則從中得到了很大的收入。從而使他們的生活更加困苦,因而加劇了與國家間的矛盾。與此同時,國家對鹽的產銷過程的控制,又必然導致私鹽販賣的盛行和鹽徒的大批出現,使社會矛盾更加複雜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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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元廷爲了保證鹽產量又加強對鹽戶的控制。入元之後,征服者卻按草原舊制,推行全民當差服役的“諸色戶計”制度:將全體居民按職業劃爲民戶、軍戶、站戶、匠戶、鹽戶、儒戶、醫戶、樂戶等等,職業一經劃定,即不許更易,世代相承,並承擔相應的賦役。
鹽戶的義務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方面作爲特定官手工業部門的生產者,他們要向國家繳納生產物,鹽;另一方面他們又是封建國家的編戶齊民,因而還必須和民戶一樣負擔課差、稅糧甚至雜泛差役。國家爲了增加鹽課收入,不斷提高各鹽司上繳的鹽額,當許多鹽戶因生活困苦被迫逃亡時,官府又將他們留下的鹽額加攤到現存戶頭上,使得課稅日增,鹽戶日益窮困。
元政府財政收入經常不敷支出,便用濫發紙幣作爲彌補虧空的手段,導致紙幣不斷貶值,物價上漲,鹽價也不例外。但是官鹽價高一般百姓食用不起,勢必設法買低價的鹽,而貧苦鹽戶生活困苦也需要私下出售一部分鹽用以維持低下的生活水平。
結果就是國家不放棄鹽課收入,也就不能不對鹽戶和百姓進行盤剝,私鹽也就無法滅絕。同時官僚制度必然具有腐化貪污的先天屬性,又使得各項防範措施轉向它自身的反面,官吏和軍人憑藉權勢從事私鹽販賣,從而爲更大規模的廣泛私鹽買賣提供了條件和可能。對於貧苦鹽戶來說,從事鹽業生產的結果是他們生活日益貧困化,這不能不激起他們的反抗鬥爭,而這些正好可爲行朝所用……
上下達成共識後不久,事情果然在向着趙昺預料的方面發展。利用元軍清剿陳吊眼部的時候,許夫人所部在行朝的支持下在江西汀州和福建相鄰的山區周邊站住了腳,擁兵達四萬餘,授軍號‘懷恩’,控制了周邊四百里方圓的地盤。其接受了朝廷的封敕,接受改編。
正當趙昺苦於無人領導時,此時正好發現流落於建寧的原江東制置使謝枋得。其與文天祥同科考取進士,理宗年蒙古軍大舉攻宋,謝枋得被朝廷任爲禮兵部架閣,負責招募民兵,籌集軍餉,保衛饒、信、撫三州。後元軍進攻宋朝江東地區。謝枋得親自率兵與元軍展開了一場血戰,終因孤軍無援而失敗。
元軍佔領臨安將宋恭宗、太后全氏、太皇太后謝氏俘往元朝上都後,謝枋得拒絕降元。五月,南宋景炎帝即位,謝枋得被任江東制置使。於是,他再次招集義兵,繼續進行抗元鬥爭,但終因寡不敵衆而失敗。由於元軍的追捕,他被迫隱姓埋名,長期流亡在建陽一帶的窮山野嶺之間,生活極其貧困。他每天穿着麻衣草鞋,面向東方痛哭,藉以悼念已亡的故國。
事務局的探子發現謝枋得後將其送回行朝,當他得知朝廷欲利用許夫人所部建立閩贛根據地時,便自告奮勇前往開府。趙昺以爲其忠自不必說,且其有着統領義軍的經歷,在經過一番長談後同意所請,任命其爲閩贛安撫使加兵部侍郎銜,又從朝中挑選了一批幹吏護送其前往汀州主持大局。而就在他就任不久,江西西康的杜萬一利用白蓮會組織起義,有衆數萬。號社聖人,建元“萬乘”,自稱天王,以譚天麟爲副天王,都昌西山寺僧爲國師。
建元改制乃是僭越之罪,謝枋得請示朝廷要遣兵鎮壓。趙昺也是奇了怪了,這些人剛剛起事不知埋頭髮展,剛剛攻下個縣城就想着稱帝,而那皇帝豈是那麼好當的,自己容你韃子也不會放過他的。便下旨令其前往招撫,若是不成再行剿滅。於是謝枋得派人聯絡杜萬一希望其能接受朝廷的招安,共謀復國大計,卻被其拒絕。
謝枋得招安不成便率軍征討,可蒙元江西行省參知政事賈居貞與江淮行省參知政事史粥已欲聯兵鎮壓,他們以一千兵丁僞裝成農商,持仗伏於小船中悄悄駛近他們的宿營地。杜萬一疏於防備,與僞相失手被擒殺。謝枋得則率軍趁混亂之際自背後發動襲擊,將元軍擊潰收其餘部,佔據了西康。然後派兵襲擊敵驛道,堅壁清野,遣小隊兵丁不斷襲擾,隨着雨季的到來斷糧的元軍不得不退出西康。
次年,盤踞詔安地區的陳吊眼,在完者都和高興及黃華降軍的配合下連下十五寨,迫使其退走千壁洞。陳吊眼在重兵圍困下堅持了兩年,得不到補充已然困頓不堪,接着又連連失敗,內外交困之下接受高興提出的談判建議。卻不知其中有詐,被高興趁其不備放翻擒下,押到漳州斬首。
陳吊眼一死,其父文桂、叔桂龍、弟滿安率衆投降,十萬餘衆眼看就要土崩瓦解。而在一邊覬覦良久的趙昺,親率剛剛換裝完畢的御前護軍及第一師、第二師,炮兵第一旅突然自雲霄登陸,連敗元軍,擊殺敵徵蠻副帥高興,殲敵三萬餘。
完者都率殘兵退入漳州,黃華自知不敵向建寧府方向撤退,又遭許夫人率軍攔截,此時潛伏於黃華軍中的事務局探子趁機率衆譁變,其大驚之下領親信趁夜逃走,餘部歸降朝廷。接下來趙昺又率軍連克漳浦、平和、南靖等數座縣城,建立起介於潮州和漳州之間方圓五百里的閩廣邊根據地。
大軍不能久留,趙昺令三軍各留一團爲基幹部隊,從義軍中選拔青壯組建新軍,授軍號‘威勝’,以謝翱爲安撫使在詔安開府。而後留下第一師和第二師的甲仗器械,攜徵募的兩萬青壯回師瓊州,兩軍隨即補充軍官和新兵後換裝火器。
兩個根據地建立後,南北呼應,又有瓊州軍支援,而南方元軍攻打占城,征伐日本抽調甚多,一時間竟不敢側目,只能嚴守城池上報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