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亂時期一切從簡,但趙昺還是命人做了三天法事超度亡魂,而他也堅持每日前去同衆人一起守靈。終於熬到祭典結束,趙昺卻沒有感到一點輕鬆,當前首要問題是又多了上千口人吃飯的問題就讓他覺的壓力山大,這種壓力似乎還在不斷增加,可又怨不了別人,都是自己惹得‘禍’。
蔡完義一班人要求歸隊,他們同是在泉州護駕的義勇,趙昺沒有辦法拒絕,只能同意他們來府中擠擠。而令人難以理解的是跟隨皇帝一路的泉州義勇開始只是參加祭典的,但不知道是覺得大家鄉里鄉親的在一起有安全感,還是有感於衛王殿下的人格魅力,在祭典結束後也放棄了伴駕的‘優厚待遇’不肯走了。另一批賴在府中不走的就是飲福時來的那幫不速之客。
對於這幫孩子的境遇,趙昺通過泉州義勇們的窘境就知道他們所言非虛。據他所知宋朝採用的是募兵制,也就是說當兵的都是職業軍人,一旦從軍就要一聲爲兵。同時他們也是人,有家庭、有老婆孩子,因此規定軍屬可隨住軍營,靠軍餉維持生活,所以現在的隨扈大軍中有不少都是隨行的軍屬。
連番征戰中,尤其是自福州撤退後經歷了多次惡戰,部隊傷亡慘重,在撤離泉州途中就有二百多艘戰船沉沒,損失了多少士兵就可想而知。當然朝廷對於戰殞的軍將也有撫卹,除了賞賜之外,還會按照犧牲者的軍餉減半供應給家屬。但如今天下大亂,朝廷財政困難,供應上必然會有所選擇,義勇們尚缺衣少食,這些遺屬自然是難得果腹,可他們又無處可去,只能跟隨朝廷四處漂泊,到處討食,尤其是那些雙親皆亡的孩子最苦。
對情況心知肚明的趙昺原本打算關了他們幾天,待人們都已淡忘此事的時候再放他們走。所以雖然將那些‘污衊’朝廷的孩子全部監管起來,但並沒有苛待他們,反而提供了住處和飲食。而這些孩子們卻不知恩圖報,讓他們走的時候誰也不肯走了,每天還在王府周圍轉悠,大家總不能看着一羣孩子餓死凍死,也就默認了他們的存在。
但後邊發生的事情是趙昺和大家都始料不及的,不知道是誰將王府‘收留’軍中遺孤的消息傳了出去,以致每天都會有人前來投奔,幾天下來已有近千軍中遺屬到此。趙昺本就不是硬心腸的人,看着一羣可憐的孤兒寡母於不顧,只能盡數收留,爲他們提供一個暫時棲身之所,而如此的後果就是糧食和住房吃緊,生生把一座清淨優雅的莊園變成了難民營……
“殿下,自去年末粵北諸州相繼向韃子投降,循州、梅州等廣東路諸鎮也先後陷落。敵酋阿里海牙率軍又先後攻克了靜江府和邕州。參政知事陳文龍兵敗被執,而文樞密使那邊也不妙,傳說汀關已失,如今朝廷雖發出詔令徵調糧草,但地方上應者寥寥,屬下以重金求購也所獲不多。”府中總管一應採購事務的莊世林稟告道。
“嗯,朝廷撥下來的糧食沒有?”吃過早飯府上的衆人在偏廳議事,而現在主要的議題就是解決吃飯的問題,趙昺聽莊世林的一番話就明白了:現在敵軍攻勢正緊,東南防線已經全線崩潰,朝廷能掌控的地盤越來越小,物資供應更爲緊張,當下留在這裡,十有八九是因爲沒有籌集到足夠的糧食,否則肯定早到海上避難了,其潛臺詞就是他們即便有錢也難以買到糧食。
“殿下,撥下來一些錢款,並無糧食,讓我們自行採買。”莊世林苦笑着答道。
“哦?!總略勝於無。”趙昺先是驚愕又嘆了口氣道,現在是有錢難買糧,撥下來錢有毛用,可有錢也比沒有強些。
“殿下,朝廷稱我們是義勇,只按舊例撥付口糧和醬菜錢,且給的是關券(軍隊異地就糧的憑證)。即便如此也未之按虛數給付,缺額不止半數,而那些暫居府中的遺屬還不在此列。”莊世林見殿下還挺知足,又解釋道。
“呵呵!”趙昺聽罷給氣樂了,按照宋朝兵制義勇隸屬鄉兵,類似於現代的民兵,是不給工資的,徵調和校閱時也只補貼些伙食費,這樣他也認了。可一不點驗人數;二不考慮當下的物價;三給跟擦屁股紙似的關券,不得不讓人懷疑朝廷是存心要拆自己的臺。
“殿下勿惱,其他各軍中也一向如此,只是要使些手段……”趙孟錦見殿下笑的無奈,知道他聽懂了,獻上一策道。
“行賄賂,吃空餉?”他話沒說完趙昺就明白了,前世分包商們常用這種虛報預算、賄賂主管的方式套取資金增加利潤,其中與當下可能有些出入,但做法肯定是大同小異。
“這……”這回輪到趙孟錦呵呵了,他漲紅了臉尷尬的訕笑着,心裡卻驚詫異常,完全沒想到殿下居然連如此招數也門清兒。
“殿下,此法雖能解一時之急,卻非正途,絕不能用之。”蔡完義拱手施禮道,他對於其中弊端當然十分了解,對此是深惡痛覺,而他留在府中也是看到這裡的新氣象。可殿下再聰明也是個孩子,心智還不全,他擔心其因爲心急而走上邪路,所以趕緊出言制止。
“用你說,灑家豈不知其中弊端,但現在又有什麼法子,你出個好主意,大家總不能餓死吧!”雖然知道自己出的是餿主意,但被他人當面戳穿,趙孟錦不免氣惱,等着眼睛嚷嚷道,當然他不敢對殿下,只能把氣撒在蔡完義身上了。
“即便餓死也不能開此惡端,本官願捐出所有薪俸祿米與衆軍同食。”蔡完義冷哼一聲反擊道,他是有編制的國家正式公務員,自然能足額發放。
“難道灑家會吝惜那點祿米嗎?也一併拿去。”趙孟錦也蹦起來道,但他又猛然想起自己還是逃軍身份,哪裡有薪俸,氣勢不免弱了下來。
“二位不要吵吵了,殿下早已將朝廷供給自己的錢糧用於賙濟衆人。”聽着他們兩人吵吵,侍立在殿下身邊的王德冷笑着提醒他們道,效果也當然是立竿見影,他們立刻不吱聲,更覺沒臉。
“殿下,既然府中也困難,不若也遣散些人,減少些開支。”蔡完義想了想說道。
“不可!”趙昺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他知道趙孟錦的意思是要將府中那些病弱幼童拋棄,可前世一隻流浪狗自己都會收留,何況是上百條幼小的生命,一旦大軍撤離這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必會被棄於此,在如今亂世他們又如何能活的下去。而他知道雖有人視金錢如糞土,但那樣的聖人太少了,一旦自己府中斷糧,只怕也頃刻散夥,可自己在如此困難的時候自己依然收留這些人,不但能挽救這些孩子,還能安投奔府中諸人的心,表明自己與衆人同舟共濟之意,因此無論從道義或是形勢上自己都需這麼做。
“朝廷也有難處,主要咱們還要靠自己籌措,即便多花些錢財也要做,在下願將家中餘財獻出以供府中日常用度,略解燃眉之急,渡過這段難關便會轉好的。”蔡完義深施一禮道,他已看出殿下不忍拋棄那些孤兒,而他也明白自己此次能主持祭典,絕不是因爲受到殿下青睞,更多的是自己在府中一班人中品級最高,在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可能都不及那個負責採買的奸商。可他也不是一個甘居人下之人,正好可以藉機獲得殿下的信任,鞏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
“殿下宅心仁厚,體恤孤苦,正是爲朝廷分憂之舉,在下也願將朝廷恩賞獻出!”黃顯耀雖沒有當過官,但好歹是官二代,見識自然與其他人不同。他清楚自己的父親戰死等於靠山已倒,且家也回不去了,以後只能靠自己。皇帝那邊的大腿太粗,自己是抱不上的。退而求次,能傍上個王爺也不賴,現在有了機會當然不讓人後,也藉機表明心跡,只是擔心王爺小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殿下,屬下吃住都在府中,留着錢財也沒有用,就一併歸於府中吧!”一直沒有吭聲的鄭虎臣這時也站起身說道。
“哼,有錢買不來糧也是白搭,此處又買不來酒肉,灑家留着錢也沒有用,也放到府中共用吧!”趙孟錦看着蔡完義冷哼一聲道,“孃的,一定又是那羣小崽子搗亂呢,我去管教管教他們去。”外邊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他罵了句便往外走。
“小孩子只是頑皮,你不要打得太重!”蔡完義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還以爲他仍在氣頭上,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要你多事,灑家知道!”趙孟錦頭也不回地答道。
“呵呵!”趙昺卻笑了,其實他也看出趙孟錦對那些孩子是面冷心熱,而其曾身爲領軍之將,如何不知安置好軍屬遺孤對穩定軍心的重要性,“莊員外,府中上下的肚皮都交給你了,可要多辛苦些了。”
“殿下放心,屬下定盡全力籌措糧資。”莊世林似乎忘了殿下的囑咐,不準在外人面前稱屬下,他施了一禮道。
“殿下,府中還有些新人需要安置,在下也先去了!”蔡完義也施禮道。
“也好!”看着衆人散去,趙昺苦笑着搖搖頭,現在兩撥人就開始在自己面前明爭暗鬥,看着像是在爭寵,可細細想來不也是希望自己能收留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