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前世就知道錢的重要性,爲此自己被困在那艘船上好幾年。不過那會兒還是基於個人的私利,即便如此也讓他明白沒錢寸步難行的道理。而穿越到宋末之時,更讓他明白沒錢的痛苦,從最初的幾十人,到幾百人,直至當前統治幾千萬人口的半壁江山,缺錢幾乎伴隨始終。
不過在由弱到強的立國過程中,趙昺也體會到即便在勢均力敵的戰爭中,獲勝的一方往往是財政組織最出色的一方,且不分古今。而他亦發現終清一朝將《三國演義》當作寶典,從努爾哈赤青年時期追隨李成樑,接觸到《三國演義》;到創業打天下,向子侄、將領推薦,《三國演義》就一直是清朝將領的枕邊書、軍事書目“爆款”,而皇太極更是將《三國演義》當兵法看是有道理的。
當然趙昺知道《三國演義》是本演義,其中三分實七分虛,但因其語言生動活潑,並不晦澀,又加以故事性強,引人入勝,所以非常適合文化水平並不高的普通將領,自己也曾以此來作爲軍事初級範本來教育自己的侍衛們。
但趙昺對內容解讀卻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其反應的不僅有軍事上的奇謀妙計,還有戰爭財政的秘密。可以說,三國的競爭,首先是財政的競爭,其次纔是軍事的鬥爭,誰能夠建立起更加持久有效的財政體系,誰才能擊敗其他的競爭者。
人所共知東漢末年和三國時代屬於典型的戰亂期。董卓之亂後,整個東漢帝國的財政體系徹底崩塌。這一年,整個中原都處於混亂之中:袁術、袁紹、呂布、公孫瓚等各霸一方,征戰不止。這也是東漢末年最殘酷的時期,每一個軍閥都拼命掙扎,圖謀吞併別家,成爲最終的勝利者。而各地的州牧和將軍們爲了供養部隊,首先實行的是掠奪式財政政策。
作爲滅亡東漢的第一推手,董卓也是推行掠奪式財政政策的典型代表。攻克了城池之後,他的軍隊都會將城市的財富洗劫一空。根據以往的經驗,更看重貨幣。他認爲只要有了錢,就可以買到一切。他劫持了皇帝之後,就廢除了五銖錢,鑄造另一種小錢來流通,希望持有更多數量的鑄錢。
在和平時期,這種做法可以直接從民間抽取大量的財富。但在戰爭時期,由於民間已經拋棄了貨幣,董卓的做法最終失敗。但不管是劫掠錢財,還是鑄造更多的銅錢,最終目的只有一個——軍糧。有了軍糧,才能招募更多的士兵,才能形成戰鬥力。但在戰亂時期,許多百姓都無法耕種田地,無法生產足夠的糧食。這時,不管出多高的價格,都無法買到軍糧,錢幣又有什麼用處呢?
董卓被呂布刺死後,部將郭汜、李傕繼續作亂。當時的物價已經漲到了一石粟五十萬,一石豆麥二十萬,大約是和平時期物價的一萬倍。由於沒有足夠的糧食,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慘象:白骨成堆,腐爛的人肉和殘缺的屍體處處可見。
以劫掠作爲財政支柱向來是暫時的,正是由於董卓、郭汜、李傕等人大肆掠奪西部,導致農民無法種糧,至於曾經繁華的長安城,更是一無所有,連人都看不到,整個關中平原成爲一片荒地。隨着糧食的枯竭,軍隊也成了受害者,戰鬥力下降,最終西北軍閥被東部的軍閥所消滅,正是這種暴虐的做法促成了他們的敗亡。
在東部的中原一帶,與曹操爭天下的二袁——袁紹和袁術,同樣不知道後勤的重要性。在爭霸戰爭進行期間,他們的軍費是臨時籌措的,也以掠奪爲主。彼時中原一帶尚分佈着大面積的水域,有豐富的水產,可以暫時解決軍隊的食品供應。可一旦進入戰爭狀態,這些水產卻無法成爲輜重。以致袁紹的軍隊要靠路邊的野棗餬口,而袁術的軍隊則尋找貝殼充飢。
在軍閥混戰時期,貨幣經濟也已經停止,中國重新回到了以物易物的時代。當戰爭向着長期化發展時,誰第一個反應過來,從掠奪式財政政策走向可持續的生產式財政政策,誰就會成爲受益者。而最早發現戰爭財政秘密的是曹操。
當所有的人都關注軍事,曹操卻強調農事。他四下招募流民,把他們安置在許都一帶的空田進行耕作,得到了百萬石的糧食,爲軍隊提供了充足的糧食保障。之後又將這個經驗四處推廣。許昌屯田成功後,他將經驗向全國推廣,每年糧食產量已經達到了幾千萬石。
定都鄴城後,由於局勢的穩定,除了屯田之外,曹操將普通農田的稅收加以制度化:普通的耕地要求每畝收租四升,每戶每年再繳納兩匹絹、二斤綿,除此之外不得擅自徵收。自此,屯田成爲慣例,他及此從強大的北方軍閥中脫穎而出。這一看似不經意的舉動,成爲他統一北方的關鍵步驟。
而曹操也最早意識這條規律:戰亂時期,最擅長籌措軍費的人,就會成爲最後的贏家,統一北方後,曹氏的魏國已經到了人人談論發展經濟,討論如何獲得更多糧食的地步。在這個階段,精通各種經營的能臣輩出,經濟頭腦已經成爲謀士必備的素質之一。
在三國的競爭中,曹魏也是最重視糧食生產的一方。爲了快速生產糧食,政府招募大量的流民,令其耕種土地,這些人稱爲屯戶。按照當時的規矩,如果屯戶自己有牛,種地的糧食就和政府對半分;如果屯戶沒有牛,由政府提供牛,那麼種出來的糧食由屯戶分四成,剩下的六成給政府。而政府則保證這些屯戶不繳其他的稅,也不服兵役。屯戶的生活反而比普通的農民還要舒服。
江東在戰爭對經濟的破壞小,意味着孫吳並不迫切需要屯田;而門閥勢力更強大,意味着皇帝的命令無法貫徹得那麼徹底,行政效率更低下。但孫吳政權仍然進行了一定的屯田工作。由於曹氏統一了北方,江淮一帶成了爭霸的主戰場,孫吳的財政需求也在增加,故而陸遜上表請求屯田。孫權親自勞動,鼓勵農耕,也獲得了一定的效果。
在三國中蜀漢的地盤最小,也有過短暫的屯田。丞相諸葛亮平南蠻,開拓了雲南市場;他在四川也大力務農;在陝西境內,也有計劃進行屯田,以供征伐,同時姜維在甘肅境內進行了屯田。然而,蜀國的糧食卻浪費在了連年的北伐戰爭之中,這些戰爭大都沒有結果,幾乎每一次撤軍,都受困於糧食的不足和運糧的困難。且蜀國缺乏應對危機的物質基礎,最終蜀漢成爲最早滅亡的國家……
趙昺的發家史是從兩艘被其引進淺灘的元軍戰船開始的,其後他又攻取廣州和泉州,也可以說是變相的劫掠財政。彼時他甚至對這種來錢快的買賣十分愜意,甚至有一旦在瓊州無法立足就轉行當海盜,專幹這種沒有本錢的買賣的念頭。
行朝同樣如此,失去了大片國土後,財政開支只能依靠逃出時攜帶的資財和愛國人士的捐獻,隨着流亡日久也將耗盡,沒有了銀錢支撐,別說招募新軍,吃飯都成問題。也幸虧趙昺醒悟的早,知道僅靠劫掠和捐獻是難以獲得穩定的財政收入,行朝也就是形如流寇,早晚要滅亡的,所以趙昺在繼位後一直謀劃將行朝遷往瓊州。
但是這條路也是走的十分艱難。趙昺十分清楚自己繼承了大宋的衣鉢,獲得了前朝的‘統治權’,卻也繼承了前朝政權積累下的諸多毛病。雖然只是個流亡政府,可政權內部結構盤根錯節,形成了巨大的慣性,這樣的政權不可能重新設計政治和經濟制度,只能在前朝的基礎上做些許的改變,政權也就只能是維持式的,而不是革新式的。
趙昺在依靠忠於自己的帥府軍和近臣的支持下削弱相權,確立了皇權主導地位後,想到的就是自己要想保持皇權獨立的狀態,就要控制財權,從而才能進一步左右朝廷的走向。所以他利用陸秀夫急於解決財政困難的心情,半強迫的與其達成協議,獲得了鹽稅的分成和吸引人口進行民屯等經濟政策。
與此同時,趙昺又利用事務局的特權,大肆進行走私和海貿聚起了大量的財富。而朝廷獲得的財政收入一直處於餓不死也撐不着的狀況,必須依靠向內藏庫借貸才能維持運轉,如此便又藉機讓總計司參與朝廷的財政,控制了錢物的走向,迫使朝廷不得不與其在政治問題上向他妥協。
當然手中有錢,也讓趙昺可以壯大自己的私軍——御前護軍和事務局,拉攏行朝中的臣僚,掌握了人事權,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地位,讓他更加深信財政爲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