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明白導致宋朝吳人怯戰除了政治上的原因外,其實經濟環境的影響也不容小覷。而宋軍士兵的待遇從前也確實不行,當時士兵一般也就一天兩百錢二升半米,這些錢還得養家和維護裝備,明顯捉襟見肘。而吳地作爲經濟發達的地區,賣魚蝦或者砍個柴,一天整個二三百錢那都是屬於低收入。當轎伕給人擡轎子,一個月甚至能收入兩萬錢!
這種收入的對比,大部分老百姓自然是不願從軍的。所以主動當兵的基本都是遊手好閒的市井浮浪之人,時刻準備當逃兵,剩下的都是被主動當兵的倒黴蛋,據說開禧北伐的失敗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兵源問題。就這麼說吧,生存環境越是優越,人的性格越是自利,狹隘,軟弱。而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環境,也造就了一大批如秦檜和賈似道這樣自利狹隘的軟骨頭。
如此也有人會說,強徵士兵入伍這在歷朝歷代都發生過,且曾經大殺四方的英國近代海軍也是抓丁啊!如此誰說抓丁就沒戰鬥力了?其實趙昺清楚,英國海軍雖然抓丁,但還是以抓水手爲主,而當海軍雖然有危險,但商船水手的安全性也沒好哪去,可加入海軍待遇卻相對能得到保證。更別說,英國海軍有嚴格的訓練與紀律體系及先進的海軍技術。
當前趙昺覺得在自己的領導下,大宋武人的地位在不斷提高,不僅改變了以往終身從軍的制度。且待遇也是越來越好,軍費向來是優先保證,最困難的時候也從不拖欠薪資,近幾年隨着朝廷財政狀況的改善薪資也是穩中有升,即使是剛剛入伍新兵的薪俸都足可以保證一個五口之家的溫飽,幹上幾年雖達不到小康,也比普通人家要好過。
另外其它福利也是外界難以比擬的,吃、穿、住由國家供給不說,且有嚴格的標準。病了免費醫治、陣亡有撫卹、傷殘有人養、退役了還有筆錢拿,且家屬也可以在從軍其間享受優先分配土地、減免稅賦等優待。此外上升通道也是敞開,乾的好可以升官,甚至轉資爲文官,退役後朝廷會安排工作。這待遇趙昺不敢說是上最好的,但是在古代世界絕對是一流的。
當然趙昺也不是慈善家養着一羣人玩兒,好的待遇必然要承擔爲國征戰的義務、遵守嚴格的軍紀、有隨時爲國犧牲的覺悟。而話又說回來了,鐵的紀律和嚴酷的訓練,加上領先的武器同樣是保證他們最大程度減少傷亡,能在殘酷的戰場上活着回家。
所以趙昺覺得當下環境的改變,待遇的提高,還是能夠改變民風的,今年在江浙地區徵募新兵就沒有昔日那麼困難,許多人都是自願積極入伍。且當前各地鄉兵組織已經建立,加入者也能接受訓練和徵調。這都說明吳人同樣感受到了蒙元隨時仍會侵入江南的危機,使得觀念也在轉變,怯戰終會成爲過去時,而江浙衆多的人口也將成爲重要的兵源地,成爲北伐的主力……
趙昺一夜無夢睡得很好,但他清楚並非是近日過於勞累,也不是昨晚喝了點兒酒,而是因爲在海上的過。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自己就被追殺,也只有飄在海上才能覺得有安全感,這與之海上的變幻莫測的風暴相比似乎都不算啥了,也就從那會兒坐下了病。
‘咚、咚、咚……’趙昺的好夢還是被一陣戰鼓聲吵醒了,他揉揉眼睛卻見天光已經透過牀幔照進了艙內。而這時才也感覺到船似乎已經停下了,幾乎感覺不到戰船的搖擺。
“官家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聽到艙內有動靜,王德急忙進來見小皇帝已經坐了起來,他知道其忙於軍器監之事已經多日沒有休息好了,難得昨夜睡的好,卻又早早醒了,不無心疼地道。
“外邊怎麼有戰鼓聲,遇到敵軍了嗎?”趙昺擡腿下牀,一邊穿鞋一邊問道。
“誒,原來是那些不長眼的傢伙們吵了官家的清夢,都是小的該死,忘了知會他們一聲了!”王德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憤懣地道。
“到底怎麼回事,船怎麼也停了?”此時戰鼓聲依然不停,趙昺趿拉着鞋,直奔舷窗問道。
“官家勿急,昨夜我們便已經進了太湖,將船泊在了水軍訓練營的碼頭,並非遇敵,鼓聲是那些新軍在操練。”王德見小皇帝急吼吼的樣子,連忙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趙昺聽了停下腳步,不無失望地點點頭道。
“天還早,官家再睡會兒吧,小的這就吩咐他們停了。”小皇帝寂落的眼色自然逃不過王德的眼睛,曉得其離開戰場後的寂寞,依然渴望着能夠領軍征戰沙場,收復舊土。但他也明白這非是自己能幫上忙的,只能勸道。
“不必了,也睡不着啦!”趙昺擺擺手道。
王德也趕緊令人伺候小皇帝洗漱、更衣,收拾停當,趙昺也在艙中待不住,索性來到艙頂甲板活動下手腳。太湖,他已經來過幾次,對這裡的地形十分熟悉,當下座船的位置正是當年陳任翁訓練內河水軍的營地,後來改作了水軍新兵訓練營,初入伍的新兵要在這裡接受基礎訓練後再分派到各軍。
而趙昺此行的目的地——軍器監船場,也設在太湖,這裡水面廣闊,水面相對平緩,且交通便利,蘇州又是各種物資的集散地,正是打造戰船的良港。而此次兩種新式船隻的試製也安排在這裡,同時也從御前水軍抽調了一批水手在此參與建造,一者是可以儘快熟悉新型戰船的結構;二者利用搭建的甲板模型進行模擬訓練,以便能夠儘快掌握新式帆索的使用。
鄭永將船隊泊於訓練營中,多半也是出於安全考慮,這裡畢竟是軍營,外人是難以隨意出入的;另外這裡距船場很近,便於往來。但是他卻忽略了一點,軍隊是要日日操練的,卻擾了皇帝的清夢。可趙昺並無責怪的意思,靠在欄杆上饒有興致的看着一隊新兵在金鼓的指揮下前進、後退、集中、散開。
“官家,清晨風涼,這裡又吵的很,還是回艙中吧!”王德湊上前將一件長衫披在小皇帝身上道。
“呵呵,你懂什麼,萬不可小看這金鼓,所謂存亡安危在於枹端便是說的此事。”趙昺回頭笑罵道。
“官家說的太嚴重了吧,不就是聞鼓而進,聞金而退嗎?小的還是知道些的。”王德確是有些不服氣地道。
“哪裡有那麼簡單,這裡邊學問大了,你這些年白跟着朕混跡于軍中了,還不懂將死鼓、御死轡的道理!”趙昺撇撇嘴道。他初來這個世界時其實也如王德一般,以爲在中經常使用的“擊鼓進軍”、“鳴金收兵”,使他形成了中國古代軍隊只有進攻和後撤兩個信號的印象。不過身臨戰陣之後,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在前世,趙昺就發現有關金鼓的作用便有爭論。曾有人認爲,在戰爭中使用樂器更多的是爲了提升士氣,就像歐洲軍隊在進攻前總是要製造巨大的響聲來威懾敵人。實際上在古希臘人的軍隊中,行軍時也要在部隊前列配備吹奏雙管豎笛的樂手。
另外在一些粗製濫造的影視作品裡,中國古代軍隊都類似於武裝遊行一般。大批毫無組織紀律的戰士在各種樂器的伴奏下武裝遊行,等貴族車戰或騎兵分出勝負後,所有人一擁而上或是一鬨而散。在這些影視作品裡,大批步兵的作用似乎和中世紀農兵一樣,只是作爲戰爭幕景存在。
實際上這種觀念是大錯特錯了,趙昺也意識到戰爭是一種集體行爲,沒有組織的軍隊戰鬥力自然低下。只能完成這種簡單戰術動作的軍隊,自然稱不上是有組織的軍隊。其實擊鼓進軍、鳴金收兵這兩個詞語,只是對中國古代指揮體系的一種文學上的簡化。
孫子兵法中就指出:“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民之耳目也……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此用衆之法也。”這裡明確指出:金鼓主要起維持秩序的作用,且僅鼓的使用就包含數類信息的傳遞:
第一種是通過鼓的大小和音調的不同來表達不同級別的指揮信息。將鼓的聲調是商,帥鼓的聲調是角,這些都是對不同級別的指揮官使用鼓的嚴格區分。戰時軍令從主將的軍鼓向下級依次傳達,以指揮軍陣完成不同級別的戰術轉換。
第二種是通過鼓聲不同的頻率來表示不同的進攻速度。一般有三種不同頻率的鼓聲:一步一鼓是要求步伐整齊,緩步前進。十步一鼓是要求快步前進。當鼓聲連續不斷時則意味着要發起衝鋒。
第三種是用不同的擊鼓次序來指揮不同的兵種。《司馬法》中提出的七種鼓法就包括:“鼓旌旗,鼓車,鼓馬,鼓徒,鼓兵,鼓卒”幾個部分。這說明在作戰時,主帥會使用不同的擊鼓次序或特殊的鼓來對專門的單一兵種進行精密指揮,這代表中國古代軍隊的軍種分化和軍種配合已經達到相當高的水平。
第四種是用鼓來控制軍事生活中的各個環節。中常說的一鼓整頓兵器,二鼓練習列陣,三鼓吃飯,四鼓檢查,五鼓列陣。就說明金鼓聲業已包含了整個行軍過程中的各個環節。
除此之外,鼓還要和其他樂器配合發出更復雜的指令。而鳴金收兵中的“金”並不是像一些影視作品中演的那樣只是一塊金屬。稱作“金”的樂器就有四種,且使用方式也是多變,每種樂器都有獨自代表的命令,同時還要與鼓進行配合使用。以金錞和鼓,以金鐲節鼓,以金饒止鼓,以金鐸通鼓,就是指用金錞調和鼓聲,用金鐲節制行軍時的鼓聲,用金鐃停止行軍時的鼓聲,用金鐸示令軍鼓齊作。
除了樂器和樂器的配合之外,金鼓還要和旗幟進行不同的搭配以完成不同的陣型。如鼓一鼓樹黑旗則列曲陣等等。這些都使指揮訊號更加複雜,表達的意思更加準確。到了此時,中國軍隊對已經非常複雜的金鼓系統又有進一步的進行了發展。
中軍元帥擊響顰鼓,受命的鼓人鼓三通鼓,兩司馬搖響鐸,軍帥搖旗,士卒由坐姿改爲站姿。鼓人連續擊鼓,軍隊向前前進,公司馬敲響鐲來配合調整士兵每步的間距。鼓人擊鼓三通,兩司馬用手捂住鐸口搖鐸,軍帥放下旗幟,全軍停止前進。鼓人擊鼓,卒長敲響鐃,全軍開始撤退。
而戰國時期詭道對軍事發展的影響越發明顯,在很多時候,將帥可以通過改變使用習慣來迷惑對手製造戰機。比如臨時調換進軍退軍的信號,在敵軍以爲己方撤退時發起進攻。或者故意打亂金鼓的節奏使軍隊看起來紀律渙散,誘使敵人進攻,或是打亂擊鼓順序消耗敵軍體力,甚至在夜戰中代替旗幟進行指揮。
正是出與對軍隊組織和指揮的高度重視,所以中國古代軍事行動中對金鼓十分重視。複雜的指揮工具和指揮系統不僅意味着將帥要有相當的水平進行更加複雜的操作,也要求士兵要進行更嚴格的訓練。而一隻注重指揮藝術,具有完善指揮體系,士兵訓練完善,又有充足戰鬥經驗的軍隊,必然會是一隻有戰鬥力的軍隊。
趙昺也因此常常慶幸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起初並沒有貿然按照自己所想對軍隊進行訓練,否則不知將釀成何種禍事。而更覺的那些中所謂現代軍訓後大學生穿越後能吊打古代軍隊的想法其實很可笑,在失去現代通訊手段,又不掌握古代旗幟和金鼓指揮技術,穿越回去再多的軍訓大學生,也不過是一羣不堪一擊的烏合之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