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說不上公平還是不公平。鈺棋見她如此,好似好人家的女兒的境遇也並不多引人羨慕了,至少傅綿錦過的一點也不快樂。
傅傾顏花了幾天時間好好的看了蘭氏給她的帳薄等物,摸清了所有的店輔所經營的生意狀況,直到整理了個頭緒出來,纔有了些心思。
不過她並不着急,一面注意拂冬的規律,一面琢磨着她的性子。
拂冬不愧是聖人身邊的人,做事做人都滴水不露,溫和的像個石頭,圓潤圓滑。
傅傾顏一笑,她相信時日長了,總能做些事情,拂冬畢竟只是一個人。以她的心志,倒不怕她如何。在她傅府之中,難不成還能翻出花來不成?!
傅傾顏理順了這些帳本後,整個人漸漸輕鬆下來,心中也有了一些計較。
杏雨走了進來,低聲道:“姑娘,筱竹姑姑讓我來問你在忙什麼呢?!這幾日也不去陪陪夫人……”
傅傾顏笑着道:“筱竹姑姑來了嗎?!”
“嗯,上午來過,因爲姑娘說不要打擾你,我便沒進來說,午時又忘了……”杏雨低着頭道:“姑娘,對不起,我太貪玩了,下次不會了……”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罷了……”傅傾顏道:“我去看看孃親,你呢,去不去,還怕我孃親?!”
杏雨低着頭看着腳尖道:“夫人對身邊之人都很和善,如今我和荷香都不怕了,我和荷香都明白,以後是跟着姑娘的,必然也是向着夫人的,夫人定會疼我們……”
“只是想到那些事,還是有點怕,對不對?!”傅傾顏失笑道。
杏雨可憐巴巴的不敢擡頭。
“罷了,不勉強你,時日長了等你們想明白了再說……”傅傾顏道:“此時倒不急着。”
杏雨可憐巴巴的道:“我還是陪姑娘去吧,我怕夫人怪我們不盡心的服侍姑娘……”
“不打緊……”傅傾顏笑道:“一點小事,母親不會責怪於你們的……”
杏雨道:“可是……”
“你們留在屋子裡幫我繡鞋面吧,這是我給孃親做的,繡仔細了,別繡壞了……”傅傾顏笑道。
杏雨應下,送她出了屋門,這才轉身進來,拿着針繼續戳。
荷香進來了,道:“姑娘人呢?!”
“去夫人那兒了……”杏雨頓了頓,道:“其實姑娘待我們是真的好,夫人雖嚴厲,但是隻要不犯錯,不犯忌諱,一點小過,她是不會在意的。”
“如今我也不怎麼怕了,以後我們跟着姑娘,總不會背叛她害她,有啥可心虛的……”荷香道。
“嗯,姑娘待我們是真的好,處處爲我們着想,知道我們心裡怕,也不爲難我們,想一想自進姑娘屋中,姑娘可曾嚴厲的罵我咱們,大部分時候都是誇我們的……”杏雨低聲道:“……荷香,你發現沒有?!”
荷香見她壓低了聲音,道:“怎麼了?!”
“你有沒有發現,姑娘其實對拂冬姑姑很敬愛,很尊重,卻不親近呢。”杏雨小聲的道。
荷香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人不敢再多說,心下已是明白了一些,一開始她們是不知事,但是最近看的多了,經歷的多了些,也會學會多思考了,現在一想,便低下頭。
拂冬姑姑是宮裡出來的人,是聖上的人。
尊敬有餘,親近不足。只怕姑娘心裡也是防備着的。
“以後咱們……”荷香小聲的道:“替姑娘辦事也避開着拂冬姑姑些,到底不是一條心的,不一樣,咱們,可是姑娘的人……”
杏雨點點頭,道:“拂冬姑姑待人好,但是……”到底是宮中出來的。她看了荷香一眼,道:“以後留點心罷……”
荷香自然點頭。
傅傾顏來到主院的時候,廊下安靜的很,丫頭們早打發的遠遠的了,傅傾顏有點納悶,走近主屋時,就聞到一股藥香味。
她怔了一下,加快腳步想要匆匆進去,還未進去,就聽到裡面筱竹痛心的聲音,道:“夫人,你可一定要想清楚了,這藥一灌下去,可就沒有迴轉的可能,天下可沒有後悔藥,斷子藥極爲傷身,恐於身體也有大礙,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不後悔,筱竹,你不必再勸我,藥冷了就端過來吧……”蘭氏低聲道。
筱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傅傾顏怔住,手微微僵了僵。斷子藥?!孃親心裡有多苦,纔會喝下這種東西。
這種東西,不僅僅只是不能再生子嗣這樣簡單,對身體也有大大的妨礙,這樣灌下去……
傅傾顏心中一疼,快步走了進去,道:“……孃親?!”
蘭氏吃了一驚,想掩藏卻來不及了,只能掩飾的道:“你這幾日怎麼沒來主屋,聽丫頭們說你天天悶在屋裡,可是看帳本……”
“孃親……”傅傾顏看向桌子上的那碗湯藥,道:“……你怎麼想到要喝這種東西?!孃親,這不是什麼好物,你別喝……”
傅傾顏眼中帶着哀色,哀求道:“這真的不是好物,極爲傷身的,以後只怕連月事也……”
蘭氏吃了一驚,道:“顏顏,你怎麼會懂這些?!”
怎麼不懂?!前世,傅綿錦就給她灌過此藥,她一直不知道這藥的效果,直到後來才知道,只是後悔卻來不及了,所以,她恨傅綿錦,更恨蕭若宸,因爲他是坐視着這些事情發生的,他心知肚明,卻根本沒有阻止……
“孃親,不要喝,還有其它辦法避孕的,這藥極毒啊……”傅傾顏口中全是苦色,道:“它會,它會……讓人手腳發軟,折人壽命,每月裡要來月信的幾天,腹中會極疼,疼到,疼到……生不如死……”
“顏顏……”蘭氏已經站了起來,拉住她的手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顏顏……”
傅傾顏整個人都陷入了回憶,那些痛苦中,喃喃道:“孃親,不要喝,孃親,不要喝……”
“顏顏……”蘭氏看她表情不對,整個人已經緊張起來了,神情嚴肅,筱竹也看出不對勁了,忙上前來扶住傅傾顏道:“……姐兒,你怎麼了?!”
傅傾顏白着臉,想起往事,想起經歷的那些痛,還有蕭若宸的假裝不知,一切一開始都是局的利用,身上全身都在冒着汗……
“你到底經歷過什麼?!”蘭氏已是哭了。
傅傾顏冷汗涔涔,好半天才從噩夢一般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她看着蘭氏慌張的臉,道:“……孃親,求求你,不要喝,我知道你心裡苦,可是,不要用這種方式折磨你自己,還有別的辦法的,孃親,你若不想再生那個人的孩子,還有別的避孕方法的,不要這樣,不要用這種辦法,我不想你也受這種苦……”
她喃喃自語,蘭氏聽的不清不楚,心中卻滿是震慟,她驚慌的看着傅傾顏。
傅傾顏大哭起來,道:“……我有記憶的,孃親,從出生之日起,就有,你和他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心裡的苦,你的心灰意冷,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我和哥哥,可是,你不要折磨你自己……”
蘭氏聽了整個人都怔住了,見她又要大哭,驚慌之下忙捂住了她的口,道:“顏顏,別說了,若是被人知道,定會說你是妖物,顏顏,禍從口出,什麼也不要說……”
筱竹已經萬分緊張的去屋外看着了,她整個人也是巨大的震動。
“孃親……”傅傾顏壓低了聲音,道:“……我從小就與旁人不同,我有記憶,你怕不怕我……”
“你是我親生的女兒,哪怕你真是怪物,我又怎麼會怕你,只是此事,不要讓人知道,不要讓這事成爲別人攻擊你的利器……”蘭氏低喃道:“我的女兒,果真是有來歷的,我就知道,你從小就不一樣,彷彿帶了很重的心思……原來,從那時起,你就有記憶,就已能思考了,怪不得你不開心,原來是因爲知道了我和你父親的事……”
“不是因爲這個,不是……”傅傾顏怕她自責,忙道:“是因爲我還有預知的能力,我從小就能夢到很多未來的事情,心裡特別害怕,我想要避免,也在努力的避免……”
蘭氏哪怕再能承受也吃了一驚,“預知能力,這是巫術吧……”
傅傾顏道:“孃親,你別喝這藥……”
“你怎麼知道這藥性的……”蘭氏道。
“因爲在未來,傅綿錦灌我喝過,如穿腸毒藥,活着一日,便受一日的苦,生不如死……”傅傾顏低聲道。
蘭氏整個人都僵住了,“傅綿錦,竟是她……”
“是她,這一代的仇恨,已經到我們這一代了,爲了權勢地位,名利,舊怨,她們也不會放過我們的……”傅傾顏道:“娘,我沒退路可走,從一開始就一直沒有退路可走……”
蘭氏的眼淚刷刷的下來了,哽咽道:“你還那麼小,心裡到底承受了多少的事?我可憐的顏姐兒……”
蘭氏淚如雨下,筱竹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