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綠堤,原本是環繞青樹縣外圍三分之二距離的一條抗洪堤壩,後來經過縣裡幾番修整,變成了一條非常漂亮的綠堤,春夏時分綠堤旁邊是整齊的翠綠垂柳,秋冬季節偶而能看到潔白的霧凇冰掛。
申大鵬衆人也算是趕上了美景的時機,前些時日青樹縣大雪紛飛,綠堤旁垂柳枯枝上掛滿了雪花與冰晶,一棵棵大樹彷彿披上了雪白的婚紗嫁衣,與綠堤下已經結冰的內河遙相呼應,一副晃眼、刺眼的皚皚潔白盡收眼底。
河岸上冬季美景看不到盡頭,冰面上儼然成爲了冰上樂園。
有一塊專門滑冰刀的場地,有從河岸對面山腳直衝而下的超長冰滑梯,有一條條萌犬的狗拉爬犁,有相對簡單、大車輪胎做成的碰碰車……
冰面上的娛樂活動不多不少,與那些大型遊樂場無法比擬,青樹縣地界也小、人口並不多,但此時正逢年節,從外地回家過年的務工人員和學生並不在少數,小小的冰面空間上,男女老少,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玩心甚重的唐巍、李澤宇、林曉曉早已經竄進了人羣當中,曲伊娜、馬克、傑森不熟悉環境,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等着申大鵬。
王雨瑩則是神情淡然,對這些冰上的娛樂項目並不感興趣,目光始終盯着綠堤路邊,看到申大鵬抽着鼻涕從麪包車上走出來,心滿意足哼着小曲。
“我天吶,還是外面暖和。”
申大鵬腳下蹦躂不停,摩挲雙手取暖後摸摸耳朵、捂捂臉,一溜小跑到王雨瑩幾人身旁,“王姐姐,孫大炮子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工作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對你和小姨也是忠心耿耿、鞠躬盡瘁,要不咱給他換輛新車?”
“換車?你說了算?我還得問問小姨同不同意呢。”王雨瑩已經答應孫大炮子的事,自然是不會讓申大鵬當了老好人,沒顧及曲伊娜幾人還在,一點沒打算給申大鵬留面子。
“你說了算,你說了算。”
申大鵬不想繼續找虐,直接攤開雙手投降作罷,轉而看向曲伊娜,“學姐,你們怎麼不下去玩玩,青樹縣的冬天,也就這裡最有意思了。”
“等你呀,你不過來,我們跟誰玩?”曲伊娜揹着手,笑盈盈的看了看左右兩邊的馬克和傑森,三人似乎有什麼小秘密,一同朝着申大鵬湊去。
“學姐,你這麼誇我,我會……”眼看着三人臉上滿是嘻嘻的假笑,而且分成左中右三個位置朝自己走來,申大鵬頓時覺得不妙,腳下正準備後退,可惜還是沒有曲伊娜手中的雪球速度快。
一球、兩球、三球,球球爆頭;曲伊娜、馬克、傑森,彈無虛發。
“喂喂,學姐、馬克、傑森,你們三個幹什麼?就算想要打雪仗,是不是也太突然了?我連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申大鵬無辜的擦拭着臉上的雪片水漬,冬天裡寒風吹過,臉頰陣陣冰涼刺痛。
“嘖嘖!!”旁邊的王雨瑩都傻了眼,瞧着愣在原地的申大鵬滿臉雪花水漬,投去了憐憫的目光。
她本以爲耍耍小心思、小計謀,用麪包車凍一凍申大鵬已經算是小小教訓了,沒想到京城來的這三位如此直接,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直接就是雪球打招呼。
親眼看到申大鵬被欺負,王雨瑩的心裡一邊覺得舒坦,一邊卻悄然生出幾分落寞,她跟申大鵬認識的時間不短,自認爲兩人關係也比較親近,但是她從沒想過,曲伊娜跟申大鵬才認識了幾個月,居然也能如此坦然的打打鬧鬧。
“活該。”王雨瑩翻了個白眼,冷冷低喝出兩個字。
“我……”申大鵬欲言又止,眼神從旁邊幾人身上來回遊走,無辜的撓撓頭,一時想不明白,到底哪裡得罪了大家、激起了民憤,讓所有矛頭都指向自己。
“曲學姐,這裡是清水綠堤,咱們是從西邊開車過來,順着這條路一直向東,然後往北,整條路都是環城的綠堤,就像古代的護城河一樣環繞周圍……”
王雨瑩自告奮勇當起了導遊,一邊沿着陡坡走向冰面,一邊給曲伊娜、馬克、傑森講述着清水綠堤的由來。
申大鵬緩步跟在後面,像是個從未來過青樹縣的陌生人,循着王雨瑩所說所指的角度,重新觀望欣賞着他出生、成長、學習、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故鄉。
山,依舊連綿起伏,河,仍是如往昔濤濤,與兒時的印象沒有半點差別,又與王雨瑩口中道出的感覺相差甚遠。
王雨瑩口中說出的是肉眼可見的一幅幅美景、一幕幕歡歌笑語,申大鵬自己腦海中的,不僅是山、河、樹木,更不是春去秋來、夏至冬藏的一幅幅景色,而是失去了再也無法挽回的……時光和記憶。
衆人腳下的冰面已經凍結變爲光亮的厚厚冰層,沒有雪花覆蓋的地方,瞪大了雙眼也只能看到下面烏黑一片,沒有魚蝦,沒有水流,與冬季山頂覆蓋的皚皚雪白一樣,寂靜、無聲。
耳聽爲虛,眼見也不一定爲實,看似平靜的水下,始終暗流涌動,不曾停歇。
金輝出租車公司,因年節而冷清的大院裡,停着一輛靜湖市車牌的黑色奔馳,車子沒有熄火,排氣管還噗噗冒着熱煙。
公司二樓的經理辦公室,皮質沙發前面的茶几上,兩杯熱茶也冒着熱氣,一個身材勻稱的男人正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穿着鋥亮皮鞋的腳不停抖動。
旁邊,金徽公司的總經理,平時跟出租車司機吆五喝六的陸時波,此刻卻小心翼翼的站着,喉嚨因緊張而上下蠕動,眼睛始終盯着地面,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倆人就這樣一坐一站,本就並不算暖和的辦公室,氣氛更是沉到了冰點,估計比孫大炮子的麪包車裡還要滲人。
牆上掛着的圓形時鐘,秒針有條不紊的照常轉動,噠噠聲響,比陸時波的心跳和呼吸要慢了一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