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正中間是二層樓的副食商場,商城的構造中仍舊留有一圈商鋪,裡外一共三層的商鋪,大大小小總有有幾十間,全都是些做小生意人在裡面經營着餬口的營生。
十萬塊錢一間的門市房,在90年代足夠買兩間樓房了,但爲了生活餬口,小買賣人哪怕買了自己的房、地,也得硬着頭皮購買,沒有了住的地方,可以在門市房二樓湊合,要是沒了餬口的買賣,家庭生存都沒法維繫。
大市場裡面人多手雜,衛生條件並不好,由於還有很大一部分人住在市場裡,但門市房又沒有配備起居的衛生間,所以一早上都能看到各家人拎着垃圾桶,往門外的下水井裡傾倒生活垃圾和糞便。
外面各種垃圾臭氣熏天,門市房裡還有人得生火做飯,做小買賣居住的大市場,像極了申大鵬印象裡國外的貧民窟。
申大鵬之前很少來大市場,一是因爲買菜煮飯向來都是母親的事情,二是因爲環境髒亂差,走在大市場裡面,說不定那一腳就會踩到不明人士的排泄物,還有就是各種燻人的刺鼻味道,總讓人感覺快要中毒。
但就算是這樣的環境下,做小買賣的依舊要生存,依舊要賣貨,而人們也要爲了衣食住行活着,也要買生活的必需品。
若是放在以前,申大鵬見到市場的環境,聞到熏天的臭味,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但現在他知道了生而爲人的不易,能體會到生活的艱辛困苦,看着市場裡爲了生存賺錢而不顧髒亂的小買賣人,竟是覺得肅然起敬。
或許,最樸實的人,才更應該最值得更多的理解和尊重。
北方的冬天滴水成冰,市場裡的味道並不像夏日般讓人難以忍受,又趕上年前採購年貨的最後時期,青樹縣周圍村鎮的農民也都趕到縣裡大市場辦年貨。
正月十五之前村鎮到縣裡的客車很少,人們都要儘量爲年三十到正月十五之間的口糧做準備,這其中大魚大肉自然是春節過年的首選,所以年前這半個月,可謂是大市場裡生意最火爆的時間段。
逢年過節,都是各家商戶最忙最累的時候,卻也是他們賺錢最多、最高興的時候,如果可以選擇,或許商戶都會希望天天都是節假日,哪怕是累一點,但至少可以賺到錢,而不是往常一樣一天十幾個小時,忙忙活活賺的只夠養家餬口。
副食商場里人挨着人,腳貼着腳,一不注意就有可能踩到別人活着被別人踩到,說是人山人海一點都不爲過,申大鵬和母親就在人羣中擠來擠去、走走停停,挑選着過小年需要的食材。
豬肉、牛肉、小笨雞、新鮮蔬菜,母親走到哪個都能跟攤主熱絡的閒聊幾句,申大鵬則跟在後面拎包、拎菜。
“劉姐,這是你兒子吧?長得大高個,真好。”
“劉姐,你兒子可是爲咱縣裡爭光啊,全國狀元,以後肯定有出息。”
“劉姐,你兒子長得像你啊,好看,就是太瘦了,得多買點肉回去啊!”
“劉姐……”
劉鳳霞每每給人介紹自己的兒子,都能聽着大家對狀元郎兒子的誇讚,臉上便堆滿了知足的笑容,可能這是一種並不低調的炫耀,但卻沒人不投以羨慕的目光,畢竟大部分人活着都爲了後輩孩子,誰不希望自家孩子可以光宗耀祖?
申大鵬只是跟着在市場裡轉了一圈,頓時成爲了熱議的話題人物,難免也就變成了大家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估計這些家長晚上又會給孩子開會嘍。
“媽,你跟他們都很熟嗎?買東西這一圈繞下來,至少十多個人給你搭話。”
申大鵬手上拎着一堆的食材,大包小裹,足足有十多斤,但對於他一個大小夥子來說,顯然還算不得沉重。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們天天開門做生意,我隔三差五就來買菜,時間長就算混個臉熟,自從你成了全國的狀元郎,我也算佔你的光,在這市場裡混出了一些名氣,你小子,算我沒白疼你。”
劉鳳雲四十多歲的人了,竟然像個小女生一樣挽着兒子的手腕,仿若在向所有人炫耀,這麼優秀的孩子,就是我的兒子,你們……只有眼饞的份。
“媽,你要是天天帶我來買菜,估計他們的孩子就要發瘋了。”
看着母親慈祥的面龐,申大鵬突然生出想要抱住母親的衝動,但是礙於手裡大包小裹的食材不太方便,只能把想法作罷。
“我纔不管他們呢,我自己的兒子有出息,還不讓我好好炫耀一番?那我這半輩子不是白活了?”
“你還有個副縣長的老公呢,你咋不顯擺顯擺?”
“你爸?不理他,我兒子有出息了,我還管他?”
劉鳳雲指了指前面賣乾貨的攤位,“我去那邊買點調料,你到門口等我就行了,找個三輪車吧,打車五塊錢呢,三輪車才兩塊。”
“行。”申大鵬估摸着是母親已經炫耀累了,他也不喜歡被人誇上天的感覺,小商販說是羨慕,實則也只是溝通的方式,哪怕都已經忙不迭還要誇他幾句,最終還是爲了賣貨給母親而已,說是虛僞也談不上,但始終是帶有小心思、目的性。
母親去買調料,申大鵬則是朝着原路返回,到了大市場的正門口,外面整齊一排,七八輛人力三輪車就在門口按規矩的候着,三輪車上面都扣着透明塑料布做的框架,在冬季裡可以起到擋風遮雪的作用,也算是很人性化的服務了。
這些三輪車之間還算講求規矩,按照先後順序排隊拉活,不爭不搶,也就可以減去很多爭吵和矛盾。
申大鵬也不想打亂所謂的規矩,不過母親還在買東西,應該要幾分鐘才能出來,爲了不耽誤第一個三輪車的生意,他直接選擇了最後一輛,當他上車的時候,瞬間察覺到其他幾個蹬三輪車的師傅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小夥子,去坐前面的車吧,我們有規矩,都排着隊呢。”隔着一層起霧的塑料布,三輪車師傅指了指前面的第一輛車,輕聲細語,卻也包含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