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穿着就能看得出來,謝廣珅不是什麼奔小康的家庭條件,甚至都有可能過着更無長物的日子。
以一個出租車司機的正常收入,會比正常打工的人多一些,但也僅限於一千多塊錢,辛辛苦苦一年下來,哪怕不吃不喝也攢不到兩萬。
而謝廣珅撿到三十萬現金,那就意味着幾乎是他二十年都賺不到的鉅款,在公安系統的‘天眼’還沒佈置的時期,私家店鋪安裝監控系統的也少之又少,街道上能調取影像的系統只有紅綠燈違章記錄拍照。
如果謝廣珅有意把錢據爲己有不想還回去,他只要立刻離開現場就可以,不管是出租車公司,還是交管部門,想找到他的機率幾乎爲零。
哪怕很不幸,謝廣珅被有關部門找到了,但是,除非丟錢的人牢牢記住了他的車牌照並拍了照片留做證據,否則他只需做到打死也不承認,誰拿他都沒辦法。
謝廣珅有機會用他的誠信和良心換取一夜暴富的機會,但他並沒有,他寧願過着縮衣節食的普通生活,也沒有拋去作爲人最起碼的道德良知,單單是這一份視金錢如糞土的淡泊品行,就已經讓他超越了自我。
“謝叔,如果丟錢的人坐火車走了,你就一直那麼等下去嗎?萬一他沒發現,一走就是幾天幾個星期,你會不會生出別的想法?”
申大鵬稍有期待的等候謝廣珅的回答,謝廣坤則是漫不經心的開着車,彷彿以前的事都已經是過眼煙雲,不再值得深思。
“別的想法?私吞?據爲己有?我這輩子是做不來壞事的,那些喪盡天良、坑蒙拐騙的壞事,還是交給那些不怕報應的混蛋吧。”
“哈哈!這話說的太霸氣了,壞事就讓那些不怕報應的混蛋去做吧!不過可惜,這個社會上不怕報應的人越來越多了,很多時候,好人難做啊。”
申大鵬前世從青樹縣到京城打拼,迫於生活無奈,只能從底層的工作做起,起早貪黑、乾的多賺的少,這些他都可以認同,但是同事之間、領導和下屬之間、公司與公司之間,全都是藏着心眼、鬥心眼,毫無信任可言。
有時候一句善意的提醒,會引來別人的嫌棄和猜忌,而幾句陽奉陰違的甜言蜜語,卻能讓人讚不絕口。
有些人好心辦了壞事,但至少還有一顆良心未泯的赤誠之心,總比衡量善惡不再以人心爲本、完全憑藉個人喜惡的自私之人更值得推崇。
可是,在京城十幾年的獨身闖蕩,申大鵬並沒有看到人人爲我、我爲人人的美好畫面,剩下更多的依舊是隱瞞欺騙、爾虞我詐。
“小夥子,看你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倒是有些覺悟啊,不愧是狀元郎,腦子靈光,活着也能比別人輕鬆一些,我家的兒子就不行了,普通的專科大學,學的是汽修,以後還是離不開他老子我這個破開車的行當,沒出息呀!!”
三十萬的鉅額現金物歸原主,都沒能讓謝廣珅唉聲嘆氣、心生悔意,可是一提到兒子的未來,語氣瞬間變得哀怨悠長,眼神也散了光華,像足了病入膏肓、無力迴天的病人一般,沒了希望。
“汽修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啊,雖然辛苦了些,但也是足夠博得生活的一技之長,現在汽車越來越普及,有開車的就得有修車的,如果可以,自己開個修車行,一年賺錢比公務員都多,最主要也算是子承父業了。”
汽車在未來幾年可不僅僅是普及,在五六年之後,合資車逐漸找到以降低性能來減少生產製造成本的方法,家用汽車價格直接腰斬,幾年之內的汽車銷量,那可謂是井噴式的爆發增長。
零幾年的時候,青樹縣城裡也就兩三家汽車修理廠,最主要還是靠修理貨車、客車、出租車爲生。
待到幾年後私家車井噴爆發的年頭,縣裡一整條街的商鋪幾乎全變成了汽修店、洗車行、車飾配件店。
青樹縣一個小小縣城的汽修行業都是如此繁榮,更大的一二線城市可想而知,至於申大鵬待過的京城,堵車基本一個小時不挪地方,路上車比人都多。
“子承父業?算了吧,我們的出租車行業都快要幹不下去了,我們出租車的運營許可執照基本都是掛靠在出租車公司,一年下來賺點錢大部分都孝敬公司了,剩到自己手裡的也就比打工強不了多少。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夏天熱成狗,爲了省油都不敢開空調,整天跟洗桑拿一樣,冬天冰雪路面不敢開快車,車子廢油廢雪地胎,一天十幾個小時工作量,肩周炎、頸椎病、腰突,渾身上下的骨頭縫都疼,全是職業病。”
謝廣珅終於找到了他可以宣泄的話題,嘴裡嘮叨着自己職業的辛苦,還不忘拍了拍座椅後腰處墊着的腰墊,“沒有他,估計我這老腰早就廢掉嘍。”
出租車司機的辛苦,申大鵬前世曾在網絡新聞時代看過一些文章,他是做銷售的,需要在京城的老城區到六環範圍內四處跑,在京城地鐵還沒全線開通的那幾年,交通上乘坐最多的就是公交車和出租車,也算親眼目睹過司機們的苦楚和難處。
只是他還真沒仔細瞭解過出租車司機的收入方式,以前偶爾坐車是聊過司機師傅的收入,在京城的地界,跟普通打工仔的收入相比還算是豐厚,但今天聽到謝廣珅的訴苦,倒是覺得司機師傅確實辛苦,多勞多得、理所應當。
“各行各業都不容易,您都這麼熟悉出租車行業了,還要換其他工作不成?隔行如隔山,重頭再來豈不是更辛苦?”
“道理誰都懂,可是縣裡就一家出租車公司,掌握着縣裡幾乎所有的出租車運營執照,出租車的起步價是多少,一年要交多少份錢給公司,全都由出租車公司的人說了算,他們上下嘴脣動一動,我們就得乖乖交錢,不然……哼。”
謝廣珅不屑的冷哼一聲,沒有把話說完,但是不說也知道意味着什麼,道理很簡單,不交租,那就別幹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