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宮宴還是在衆人的心不在焉中散了去,才一散場,秦瑜帶着兩個丫鬟,顧不上再保持什麼體面,就尋了穆峰穆雲瀾去。
連呼帶喘的把事情說了,知曉穆雲杳發生了這樣的事,兩人當下就沉了臉色,穆雲瀾更是親自趕車,一行人直回了將軍府。
一舉衝進了穆雲杳的院子裡,迎頭就對上正從屋裡出來的楚天闊。
幾人見了,心中大概有了數,好歹沒那麼着急了,卻也忙不迭的拉着楚天闊問起來。
楚天闊一一答了,終究不太喜歡將軍府這個跟自己楚雲杳同名的小姐,耐不住性子指了指屋裡,“穆小姐確實已經沒大礙了,衆位大可進去親自瞧瞧,在下還有事情要做,恕不奉陪了。”
說着也不待衆人作答,抱拳轉身走了。
穆家人雖然看不慣楚天闊這樣子,但到底對方也三番兩次救了自家的女兒,禮數自是補課少的,連忙吩咐了小廝出去送人,才趕緊進了屋子。
屋裡穆雲杳正安靜的躺在牀上,靈樞素問守在一旁不時給穆雲杳擦擦汗水,眼眶還紅着。
先前鎮南王將她家小姐抱懷裡送回來的時候,衆人唬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收拾了地方,眼淚就不爭氣的氤氳出來,若不是鎮南王沉着臉在一旁,她們恨不得馬上就要哭出來。
此刻鎮南王卻不見先前的樣子,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離木牀最遠的座椅上,心平氣和的飲着一盞茶。
雖然沒什麼動作,眼神甚至都沒再往這邊兒看一眼,但人卻半分也沒有離開過,靈樞素問看着,總覺得因爲鎮南王在這兒呢,方纔那楚大夫瞧人治病都更上心些。
穆府一行人進來,對邢墨珩點點頭就都一股腦的跑到穆雲杳身邊,上上下下的看了個遍。
楚天闊剛纔也說過,只是暫時昏迷過去了,睡一覺起來就都好了,這時親眼見到了,果然穆雲杳也沒受什麼傷,才真正放下心來。
秦瑜拉着穆雲杳的手唉聲嘆氣,自家可憐生生的小女兒,不知道是礙了哪路神仙的法眼,自上次去了乞丐堆之後,就接二連三的沒什麼好事兒,合該去廟裡拜拜纔是。
穆峰看着母子二人都圍着穆雲杳不願意動彈,嘆口氣自去應付邢墨珩。
這鎮南王與他,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如今卻已經欠下了不少的人情,個個都是分量重的。
縱然是如此,穆峰覺得還是不能和鎮南王府走的太近。
當然不是鎮南王這人不好,不值得結交,相反他很是欣賞邢墨珩這個年紀就能有如此的能力和雷霆手段,但他雖欣賞邢墨珩,皇位上的那位怕是樂意。
這次宮宴,穆峰再次見識到了邢墨琂對於權力的小心翼翼,再聯繫自他繼位以來發生的一切,不難發現這個皇上是很厭煩手下大臣之間的結交的,甚至眼裡容不得半點兒沙子。
現如今他鎮北將軍府已經被皇上盯住了,就該遠遠的離了同樣是皇上一塊兒心病的鎮南王府纔對。
可若是受了人家幾次恩,就轉身 把人甩開,不容別人說鎮北將軍府忘恩負義,他穆峰首當其衝心裡就過意不去。
罷了,罷了,都是緣分,且隨緣吧。
穆峰心中嘆口氣,對着邢墨珩抱拳笑笑,“勞煩王爺了,不勝感激。”
邢墨珩搖搖頭,側過身沒受他的禮,淡淡道,“既然將軍回來了,本王就先回去了。”
穆峰原本還想開口挽留人,好歹宴請一番感謝感謝,但轉念想到太子如今不在鎮南王身邊,心中瞭然。
邢墨珩見他沒有多言點點頭轉身離開,行至門簾,卻是忍不住回頭,穆雲杳已經被穆峰三個人關心的圍起來。
穆雲杳癱坐在椅子上在邢墨珩腦海中一晃而過,腳下頓了頓,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吧?
遠遠的又看上一眼,邢墨珩才毫不留戀的掀了簾子。
穆府衆人守了穆雲杳半晌,見她已經睡得香甜起來,纔再三叮囑了靈樞素問,悄悄的退了出去。
一出了屋子,秦瑜就忍不住呸了一句,“禪妃真是好惡毒的心思!”
先前宮裡發生的事兒三人都清楚,如今心中還有餘波,若是當時邢墨珩沒在,穆雲杳真的着了道,後果不堪設想。
穆峰自然也對翳嬋頗有微詞,但終究沒咒罵出口,心中卻也不解,“可是和禪妃結了仇?”
若是無緣無故,沒有目的,想來沒人會做着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更何況若發生狀況的真的是穆雲杳,翳嬋依舊逃不出監管不力的處罰去,只不過會被穆雲杳的事兒壓下去些。
不說損敵一千自損八百,自損一兩百終歸是有的,禪妃到底爲何要做這樣的事兒呢?
將軍府和禪妃向來沒有打過交道,何況禪妃沒有外家,更不會是因爲家族之間的問題。
穆峰和穆雲瀾摸不到頭腦,秦瑜卻是隱隱明白了些,“還不是嫉妒我們杳杳!”
“嫉妒杳杳?不是塗了粉嗎?”自己家妹子卻是明豔動人,但穆雲瀾想起早上見到穆雲杳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長相,甚至還不如隨便兒從宮裡揪出來的一個宮女兒。
說起這點秦瑜也有些不知爲何,“我也奇怪,宴會上皇上愣是盯着杳杳看了一會兒,我在一旁都察覺了。”
秦瑜這樣一說,衆人當下又思索起來,半晌卻依舊沒有答案,只得散了各做個事兒去,穆峰更是直接去了書房跟家裡的幕僚商談一番。
和衆人不同,因着先前香裡的迷幻成分,穆雲杳倒是歪打正着的睡了個好覺,一直到第二天大太陽起來了,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
“……靈樞?”嗓子啞的話都說不出口,一個名字也叫的支離破碎。
一直守着的靈樞卻是一個激靈,趕緊端着茶水湊過來,“小姐醒了?”
穆雲杳接過水點點頭,這一停頓,昨日的畫面就蜂擁而至。
摻了媚藥的香燭,噁心油膩的半裸男人,摔碎的官窯瓷瓶,以及……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
那眼眸,到底是夢中的,還是?
穆雲杳揉了揉腦袋,面上平淡的問靈樞,“我昨天怎麼回來的?”
“小姐您全都不記得了?”靈樞一個驚訝,生怕穆雲杳有什麼內傷。
穆雲杳被她一驚一乍
的喊得頭疼,乾脆招手叫了素問來。
素問回答的倒是清楚,“回小姐,昨日是鎮南王將您抱回來送到牀上的,還請了楚家的大夫來給您瞧了瞧,後來將軍夫人他們回來後,鎮南王才走了。”
“鎮南王?抱着?送上牀?”穆雲杳無意識的重複了遍,轉頭看着靈樞素問好奇的睜大眼睛,臉頰“刷”的就燒起來。
躲過頭雙手無意識的放在臉頰山個,連帶着手心都熱起來。
怎的換了個皮囊,這麼愛臉紅了?當真是丟人!
穆雲杳暗自唾棄了遍,心中卻又忍不住的好奇,問道,“怎麼回來的?”
靈樞這下來了精神,一舉擠到穆雲杳身邊,“是這樣平躺着,這樣,這樣。”
說着還比劃起來,見穆雲杳看的迷糊,眼睛一亮,脫口道,“哎呀,就是像抱新娘子那樣!”
穆雲杳原先只是在走神一聽這話,心跳都快起來,面上卻鎮定的瞪了靈樞一眼,“你見過什麼抱新娘子!”
靈樞一聽卻是來了勁兒,“奴婢看過!先前跟着小姐去趙府,新娘子可不就是被抱進去的!”
靈樞不服氣的聲音還在耳邊,穆雲杳的思緒卻飄蕩起來。
她原是結過親的人,那新郎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
鑼鼓喧天,八擡大轎穩穩當當的馱着她一路在所有人的羨慕中入了宮。
那時候是什麼感覺,穆雲杳不知爲何,竟然有些記不清楚了,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規規矩矩的拜了堂,又順理成章的入了洞房,第二日,她就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說來也是好笑,她當年也不過是現在這般的年紀,還沒學會如何做個妻子,就先做起了皇后。
但縱然如此,穆雲杳也無愧於宮裡的任何人。
不論是邢墨琂還是宮裡那些嫋嫋娜娜的妃子,她不說鞍前馬後,卻也盡心盡力。
做一個衆人標榜的大度皇后,爲邢墨琂調理身子以身試藥,爲他選秀女納妃子開枝散葉,爲他管理宮廷瑣事讓他安心於廟堂之上。
甚至是邢驚蟄,穆雲杳雖然憐愛,卻也無愧,她從來悉心教導,費盡心力爲他治病。
然而終究落得客死宮中的結局。
沒錯,是客,她如今才發現,入宮十年,她竟從未把宮中當作一個家,甚至還沒有如今穆府生活的歸屬感。
皇后的位子,就像是她的一項任務,她用力心力,無愧於心,別的,似乎,也就沒有了。
穆雲杳不由第一次質疑起前世的婚嫁來。
她嫁給邢墨琂到底是爲了什麼?
權利嗎?穆雲杳搖搖頭,那管理宮務的每一日,她恨不得再不要管那些煩人的瑣事,專專心心的看自己的醫書去。
愛嗎?什麼是愛,穆雲杳至今也沒有個答案,但愛了的話,會能忍受給邢墨琂納妾嗎?如今想來,她甚至從未因邢墨琂而臉紅心跳過。
那是什麼?
穆雲杳茫茫然的嘆口氣,看着窗外的綠葉打個旋兒就裹進了春末的微風裡。
大概,只是那一紙婚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