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秦劭鋒聲音中的憤怒有若實質, 刺得容錦後脊發寒。
雙手緊握容錦肩膀的秦劭鋒突然卸下力氣,從她肩膀上穿過壓在她身後的牆壁上,把容錦禁錮在自己身前。他突然回想起小豔事件後被頂上頭條的那句話:一個女孩如果很堅強, 那是因爲沒有人保護。
他母親的動作他很清楚, 容錦之前因爲井家的事情受傷他也收到了消息。順風順水活了這麼多年, 秦劭鋒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失望和懷疑的情緒。記憶中他第一次, 是如此痛苦如此憤怒。曾經看到過一句話:人的一切痛苦, 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那麼追究原因,便是第一次有人,讓自己有如此痛徹心扉的無力感吧。一個男人, 如果連自己想要陪伴一生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哪有資格開口說愛?
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秦劭鋒緩緩地把額頭靠在容錦瘦弱的肩膀, 想要說些什麼, 嗓子卻越來越緊, 發不出任何聲音,也想不出能說些什麼。努力了半天只有三個字——
“對不起……”
容錦顧不上肩膀傳來的溼意, 眼前一片模糊,淚水決堤。
*
寒假結束後,最後幾個月一閃而逝。容錦好像變了一個人,卻很難形容究竟是那裡變得不一樣。還是那麼率性、果敢、熱心,向着目標努力邁進, 少了一些說不出的不協調, 卻多了幾分落寞。
打點好國內的一切, 幾個月的時間都與秦劭鋒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就到了離別的時刻。
出國前, 容錦回了趟S市,在各方運作下, 成功收購了一家資金運轉失敗的溫泉酒店,意外的是,出力最多的除了某個人,還有接手部分家業的井然。傻小子跑到容錦面前,二話不說拉着她在夜玫瑰一醉方休,而容錦去了國外沒多久,井然也跟着跑了出去。
雖然機會得來的方式令人不太舒服,但容錦一樣抓住。珍惜眼前,才能放眼未來。在國外的五年,想在名校生存她使出了比曾經在緋神學院還多十倍的功夫,卻依然覺得不夠,如果可以,吃飯睡覺的時間她都想挪用。能夠進入聖·梅菲斯特的都是天之驕子,鬆一口氣,就是千里之遙。偶爾閒暇的時候,她倒是跟曾經交手過幾次印象很深的遊戲大神En.V成爲了好友。沒想到大神雖然玩遊戲的時候冷血又記仇,現實里居然是個有些呆萌的女生,家境殷實,頭腦聰明,長相超一流,眼波流轉連容錦見了都覺得臉紅心跳,商人的眼光讓她千方百計湊不要臉地硬是拉人家做了代言。被她強行拉戰友的還有在聖·梅菲斯特遇到的各路豪傑,井然也開始了他的娛樂大亨事業,井暉最怕的容錦與井然強強聯手已初具規模。待他們學業有成歸國,井然已躋身幾大一流娛樂公司之列,而容錦的錦鯉溫泉度假村在全國開了十多家連鎖店,而最主要的錦色品牌,則是蜚聲國際。
*
五年後,N市世家酒宴。
五年的時間一閃而逝。N市各大世家陸續更新換代,新一任的當權者年輕有活力,掌控着N市的格局,退居幕後的上一代也漸漸銷聲匿跡。這一次的酒宴便是秦家主辦。燈火輝煌的大廳,人來人往衣香鬢影,名流齊聚,是上層人們交流的舞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舉手投足便有可能左右興衰。不少愛熱鬧的也會帶着可心意的plus one,有的是各界男女擠破頭想要涉足這個上層社會。
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性,挽着男伴的手臂,目光卻黏在某個角落。在那個安靜的角落,一個留着利落的黑髮身穿香檳色西服的男子正月下獨酌。五官俊美,而周身的冰冷氣場,讓人們很有眼色地不去試圖靠近。這位,便是這五年裡聲名鵲起的秦家新一代當家人——秦劭鋒。原本就在世家之間呈掌控之勢的秦家,在秦劭鋒接任後更是有如猛虎出山,勢不可擋。難能可貴的是,雖然他看上去冷漠無情,卻並非匹夫之勇。據說從小到大,他的身邊總有一羣肝膽相照的兄弟,這些年來兄弟間彼此扶持,齊頭並進,形成了牢固的社交圈,可以說無往不利。只是自他接任,在各大公開場合卻從未見過有哪位女性能伴其左右,懷着野心的自然不少,世家有意圖的名媛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甚至私下裡有流言說這位壓根就不近女色。有許多不死心的依然使出各種小花招,但大多還是另尋出路,不願吊死在這一棵樹上。
井然一年前先回了國,此時也在這酒宴上應對自如,心裡卻對周圍一張張矯揉造作和虛與委蛇嗤之以鼻。越是習慣了上層的假象,越是思念那個永遠真性情的青梅。前些日子聽說國外的老對手又有些不乾不淨的小動作,井然雖然想要搭把手,卻也是分身乏術,鞭長莫及。不過這麼多年的老搭檔了,對那傢伙的本事井然是一百個放心。更何況……井然從觥籌交錯間隱晦地瞟了一眼秦劭鋒的角落。說他不近女色?呵,那得看是誰了。偏偏就有人能入了他的眼,還讓他執着這麼多年。跟那傢伙在外打拼這些年,姓秦的有多執着井然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大老爺們追個女人陰魂不散地也是蠻拼了,不管什麼樣的危機,只要有那個人出手,最終總能化險爲夷。雖然那傢伙總說自己二貨,但井然不傻,能有今天的局面,就連井然都跟着沾了光,那傢伙敏銳狡猾得跟個小狐狸似的,井然賭上全部身家,她一定心知肚明,只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井然也就跟着揣着明白裝糊塗。
酒宴接近尾聲,有些沒經歷過大陣仗的裝了一晚上終於在酒精的薰陶下開始自亂陣腳,而對於有心人而言,酒宴還沒真正開始。畢竟,世家酒宴世家酒宴,世家的人可還沒來全,好戲還沒上演。
突然有人衝進秦劭鋒的角落,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令人驚奇的是,作爲酒宴主人整晚沒有搭理任何人的秦劭鋒,此刻竟站起身,向大廳門口走去。這場酒宴秦家主辦,老少接替,均爲年輕一代出席,最多沒有伴侶的家族已婚女性跟着充數。按照當今的格局,秦劭鋒作爲第一人可以說實至名歸,有錢有權有本事,可以不把任何人放進眼裡,大家也都能夠接受。既然大家都入不得他的眼,也動搖不了他的地位,那麼也沒有什麼厚此薄彼。只是秦劭鋒突然起身走向門口,那麼接下來出場的這一位可就引起一萬個重視了。
整個會場陷入寂靜,連樂隊都忘記了演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門口,秦劭鋒高大挺拔的身形背對着在場的客人,目光射向門外在夜色閃爍中的花園。
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邁着優雅的步伐緩緩進入人們的視野。有女性在第一眼看到的同時發出輕聲低呼——來人身上剪裁得體的梔色禮服裙,正是與秦劭鋒配套的女款,也就是聞名世界的奢侈服裝品牌“錦色”今年新推出的情人節系列的“金童玉女”。
姣好的面容嘴角噙着一絲笑意,秦劭鋒又向前兩步伸出手臂,那女子綻開一個甜美的笑容,纖細的小手挽了上去。
璧人成雙,緩緩步入大廳中央,許多人怕是都忘記了呼吸。最先回過神的井然失意樂隊開始演奏一首優雅的舞曲,秦劭鋒帶着女伴第一次在衆人面前起舞,也是第一次有人目睹他的笑容,雖然只是一閃而過的微不可見的弧度,卻震驚衆人。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可他們眼中卻只有彼此。
“喂,說點什麼啊。”容錦輕聲低語,幾分慵懶帶着一絲沙啞,與當年讓秦劭鋒癡迷的嗓音毫無二致。
“嗯?想聽我說什麼?”秦劭鋒嗓音低沉,漆黑的雙眸彷彿有火焰在燃燒。
“嗯……”容錦嚴肅認真地考慮了幾秒,“比如,你想我了?”
“呵……”秦劭鋒低聲笑了起來,尾音在他結實的胸膛不斷迴響,震得容錦渾身發麻,“我想你了,寶貝。聘禮就是……我和我的全部。”
情話就這麼直白地在耳邊炸開,一時間,容錦頭腦一片空白。悸動、酸澀、驚喜,百感交集。秦劭鋒沒有反問容錦,他知道她的回答,也不需要她回答。這是他願意付出一切的女孩,此時此刻,她在他的懷裡落淚,從今往後,她都要在自己身邊永遠保持笑顏。
一曲終了,井然帶着賤兮兮的笑容舉着酒杯湊了過來,“喲,紅包小爺要個巨無霸那麼大的。”
容錦笑着白了他一眼。
不出十分鐘,人們就搞清楚了容錦的身份。五年前,井然家破人亡,容錦的“錦色”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手工小作坊;而如今,“龍興”已成爲娛樂的標杆,“錦色”是龍國自己人的品牌,也是本國第一個世界級奢侈品牌。當然,人不能忘本,“龍興”的水果依然出口世界,佳節宴會少不了,而“錦鯉溫泉度假村”則是容錦爲身邊廣大親友準備的家。
隨同秦劭鋒出席開場的傅女士換了身衣服,款款走到秦容二人身邊,嘴邊笑得有些不自然。她是個掌控欲很強的女人,望子成龍是她的野心的一步,也是秦家傅家壯大的一步。可在秦劭鋒接任後,事情全都脫離的她的掌控,她從憤懣,失落到無助。更不要提,在某次國外大型時裝展,她一眼看到容錦胸前佩戴的那枚胸針時的震驚。緋石,那可是周家人的象徵。她的一生很少有過遺憾和後悔,而對於容錦,便是她不願承認的最大敗筆。
“您好,傅女士。”容錦率先開口。
“容小姐。”傅女士早已不再是當年叱吒風雲的女強人,反應也不及當年。
“哦喲,這就是當年那位……哦……”傅女士身邊跟着個對於她的年紀而言妝容過分豔麗的女人,誇張地欲言又止,演技浮誇。
容錦等人沒有給予她一絲關注,讓她瞬間惱羞成怒,“哦喲喲,小丫頭脾氣可不小哦,當年拿了我們傅姐姐一個億,投資回來不得了,這態度可不好哦。”
不管走到哪裡都不缺煞筆,但公共場合容錦還是想給年長的女性留幾分顏面的。
“容錦自然感謝傅女士的投資,可惜……嗯……”容錦盯着那女人皺着眉頭,她是真的不認識這位,而且看樣子傅女士也跟她並不熟,“可惜這位阿姨就沒有傅女士的眼光了。若是當年的一個億,還買得起錦色百分之十的股權,如今嘛……”
容錦的一席話不僅讓那老女人噎得說不出話面紅耳赤直喘粗氣,傅女士吃驚不小,就連秦劭鋒也微微睜大了雙眼。
那女人自討沒趣地轉身離去,傅女士點了點頭,不方便多說什麼。
“錦色百分之十的股權,嗯?”秦劭鋒戲謔地說。
“嗯,嫁妝。”容錦別開臉,淡粉色的耳朵卻出賣了她的情緒。
月色朦朧,如同一場永不醒來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