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個年代的私家車還沒有後來那樣爆炸式得多,沒過多久,車子便又正常行駛起來。
九點十八分,他們終於抵達考試地點。最早考試的那個男生,抱着二胡就往樓裡衝。
只聽他爸爸在後面喊:“准考證!!!”
安老師怕他們找不到路,也趕緊跟了進去安排。
葉蓁蓁他們這些不着急的,就慢悠悠地走在後面,不急着進去。
趙秋月拉着女兒的手,反覆地問她:“蓁蓁,你難不難受啊?暈不暈?”
“媽媽,我都說了好幾遍了,我沒事!”除了她剛醒過來、堵車的那十分鐘有點憋悶之外,車一正常跑起來,葉蓁蓁就開了半截的車窗,小風兒一吹她不要更自在!
所以說現在看來對她而言,暈車大概更多的是一種心理因素吧。小時候她坐封閉的小轎車次數太少了,不適應那種感覺,所以纔會總覺得自己暈車。後來坐的次數多了,不就漸漸習慣了?
起碼現在她並不覺得特別難受。
等安老師安排好那個學生,他就回到門口來,領他們剩下的這些人去候考教室。
候考的地方是一個舞蹈大廳,裡面空蕩蕩的,除了一些椅子和角落處的一架三角鋼琴之外什麼都沒有。
葉蓁蓁挑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呢,就聽媽媽神經兮兮地問她:“你要不要再練會兒琴?”
葉蓁蓁忍住翻白眼地衝動說:“媽媽,您不要這麼緊張好麼,只是考個四級而已啊!”
“你看別的小朋友都在練!”
葉蓁蓁往四周看了看,果然,除了拉二胡的,還有拉小提琴,彈琵琶的,真是練什麼的都有。
見女兒羨慕地盯着人家練小提琴的小姑娘瞧,趙秋月忍不住奇怪地問:“蓁蓁,你看什麼呢?”
葉蓁蓁沒敢說,除了鋼琴之外她還想學小提琴。她知道,就算她現在說了,媽媽也不會理解,只會以爲她又是一時興起。
她起碼得把鋼琴和二胡都學得差不多了,纔敢和媽媽說起她想學下一門樂器的事情。
畢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
“沒什麼,就是覺得她拉得真好聽。”
葉蓁蓁說着,打開自己的琴包。
還有好幾個小時纔會考試,與其和媽媽坐在這裡大眼瞪小眼,真是還不如練一會兒琴呢。
不過考級的幾個曲子,她已經快練吐了。她現在好想拉一拉《青花瓷》什麼的,調節一下啊!
她隱約記得,《青花瓷》是她初三時候纔出的歌。
她自己在家裡拉一拉也就罷了,現在這裡有這麼多人呢,葉蓁蓁想了想,還是算了。
她心不在焉地拉了一遍《賽馬》,纔剛拉完一遍,就聽她媽媽非常不滿意地說:“蓁蓁,你太不投入了。”
“啊?”
“媽媽覺得你拉得不好。雖然很熟練,可是狀態明顯不對。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面,對吧?”
被媽媽看穿的葉蓁蓁有點惱羞成怒:“當然了,難道您不知道我學二胡都是您逼的麼?”
“二胡怎麼了,二胡不好麼?既然你已經學了,爲什麼就不能努力去發現二胡的好呢?”
葉蓁蓁聞言一怔。
她看向手中的二胡。
是啊,二胡不好麼?究竟是爲什麼,她總是打心底地反感拉二胡呢?
是因爲二胡諧音“二乎”,讓她小時候總被同學們嘲笑麼?
還是說每次別人聽說她會二胡時,那微妙又忍着笑的表情?
又或者……是因爲她不喜歡暗戀媽媽的安老師,也害怕安老師的女兒?
葉蓁蓁不知道。
她只記得自己從小就不喜歡學二胡,覺得這是她的恥辱,而非光榮。她爲之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爲了讓媽媽開心而已,可媽媽還總是不滿足,總是要求她更多。
媽媽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長大後會感激我的”。
可長大後的葉蓁蓁認爲,努力固然重要,可方向纔是最關鍵的呀。
“蓁蓁,你不知道,媽媽不會樂器,所以一直都特別羨慕會樂器的人。你會拉二胡,媽媽不知道有多高興。其實每種樂器,都有它的迷人之處。你現在還小,或許還沒有發現二胡的美。媽媽相信你只要用心體會,遲早有一天會愛上二胡的。”
葉蓁蓁怔怔地聽着媽媽的話,心中一片恍惚。
這一天,她等了十幾年都沒有到來,真的還會來麼?
不過不知道爲什麼,聽了媽媽的這些話之後,葉蓁蓁再次看向手中的二胡時,忽然覺得不那麼反感了。
或許同樣的話,在她小的時候媽媽也曾和她說過。只是在不同的年紀,感悟和理解能力不同。許多本應被記得的事情,都在漫長的歲月中被她悄然遺忘了。
葉蓁蓁又集中精力拉了一遍,這回媽媽聽完終於滿意地笑了。
葉蓁蓁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身旁忽然傳來幾聲掌聲。她循聲看去,發現來人原來是陸蘭琪。
“蓁蓁,你比上次在琴行時拉得還好了,這次考級肯定會順利通過的!”
葉蓁蓁笑着說:“借你吉言啊。”說着轉過頭給媽媽介紹,“媽媽,她是陸蘭琪,也是安老師的學生,今年考八級。”
趙秋月笑着對陸蘭琪點了點頭。
葉蓁蓁又對陸蘭琪說:“這是我媽媽,她……”
“我知道,”陸蘭琪微笑着說:“趙主任嘛,我在學校見過的。”
趙秋月和藹地說:“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呀?”
陸蘭琪點點頭,“嗯,我開學上六年級,比蓁蓁大兩歲。”
“麻煩你照顧蓁蓁了。”
“哪裡哪裡。”
眼看着媽媽突然和陸蘭琪寒暄起來,葉蓁蓁的尷尬症都要犯了,連忙說道:“蘭琪,你一個人來的麼?早上怎麼沒見到你啊?”
“我叔叔開車送我來的,我爸媽都要上班,忙着呢。”陸蘭琪說完,在葉蓁蓁旁邊坐下。
趙秋月見兩個女孩兒閒聊起來,就說要出去逛逛,讓葉蓁蓁和陸蘭琪一起吃她洗好的水果。
“你幾點考啊?”葉蓁蓁問。
“十一點,你呢?”
“下午一點。”
陸蘭琪羨慕地說:“真好,我看你狀態很好,一點都不緊張嘛。也是,你都拉得這麼好了,用不着緊張。”
“哪有,我還羨慕你呢,早點考完早點出去吃飯。”
陸蘭琪笑了:“你這心態可真好,去年我第一次考級的時候可是緊張壞了。”她努努嘴,指向一旁的程若晴,“就像她一樣。”
葉蓁蓁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程若晴面如紙色地坐在那裡,反覆地練着考級曲目,顯然是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真的麼?難以想象。”
陸蘭琪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在葉蓁蓁看來,她就是小學生中的“白富美”。
她也會那樣緊張麼?
“人生第一次嘛,心裡頭總是沒底的,這次就好多了。”
葉蓁蓁點點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蘭琪,你爲什麼學二胡啊?”
她覺得陸蘭琪這樣具有古典美的女孩子,應該很適合古箏啊、鋼琴啊之類的樂器,葉蓁蓁想不通她爲什麼會選擇學二胡,明明陸蘭琪家看起來條件也不錯啊?
起碼葉蓁蓁能感覺的到,剛纔她口中開車送她來的“叔叔”,並不是陸蘭琪的親叔叔,而是她家的司機。
陸蘭琪似乎是沒想到葉蓁蓁會問這個問題,不由愣了一下,“嗯……我也不記得是爲什麼了,當初咱們學校不是開了興趣班嘛,有二胡、單簧管、長笛還有葫蘆絲。其他幾樣都是吹的,不大適合我,我就選了二胡。後來學校的樂器班解散了,我就出來繼續跟安老師學了。”
“那你小的時候,你爸媽沒讓你學別的樂器麼?”
“學了呀,學過一點電子琴和手風琴,不過我都只學了幾個月就沒堅持下去。”
“真的呀?”葉蓁蓁有種遇到故知的感覺,“我小時候也學過手風琴!但是沒堅持下來……”
“哈哈,那咱們還挺像的。你剛纔問我爲什麼要學二胡,還真是把我問住了。反正不知不覺就學了下來,明明也並沒有多少興趣……可能這就是我和二胡的緣分吧。”
葉蓁蓁聽了,若有所思地看着陸蘭琪。
有的時候,緣分二字,當真妙不可言。
這時,舞蹈大廳裡忽然響起一陣悅耳的鋼琴聲。
在一片嘈雜的樂器聲中,唯一一個鋼琴的聲音,顯得格外特別。
葉蓁蓁和陸蘭琪不禁同時循聲看去。
從她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個男孩兒的背影。
那男孩子大概十三四歲,和他們這些小學生不同的是,他身材修長,已經能看出少年的樣子。
他彈琴的姿勢非常熟練,狀態也非常投入,好像完全不在意周遭的嘈雜之聲。或者說是,沒有將旁人放在眼裡。
“這人……是不是有毛病?”
“啊?”陸蘭琪一怔。
“大夏天的,他穿這麼一身西裝,熱不熱啊。”葉蓁蓁忍不住笑了,“考個級而已誒。”
陸蘭琪搖搖頭,“我知道他是誰了。他不是來考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