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會兒,便有服務員來起菜,譚家菜發源於粵菜,起先幾個開胃小菜便是很常見的水晶蝦餃、雪花牛肉酥、豆豉鳳爪,燒鵝白切雞叉燒拼盤,男士一人一份果凍一樣的茯苓糕,還專門爲女士點了一份楊枝甘露。
袁欣然微微嚐了一口,眉眼就帶上了笑。
接下來各種菜式流水價一般上來,西山走地雞吊出來的黃燜魚翅,用雞、鴨、肘子、乾貝、火腿等料熬成的清湯調製的清湯燕窩,還有按例算的蠔油紫鮑,湯鮮味美,但盤中原汁湯漿僅夠每人一匙,顯得頗爲稀罕;
之後,什麼大烏參,草菇蒸雞,蝦子茭白,三鮮猴頭,清蒸鱖魚等等一道接着一道的上來,不一會,就漂漂亮亮的擺滿了一桌菜。
有菜必有酒,說來也怪,譚家菜發源粵菜,配得卻是八年紹興黃。
宋元新起身給樑一飛斟了一杯酒,笑道:“樑總,袁小姐,咱們也算是好口福,拖了故總理的光,這要是擱在以前啊,吃譚家菜,須得入譚家門才能吃到,甭管您是多大的老闆,多高的政要,譚家師傅絕不外出。當年汪精衛進京宴請名流,據說曾找譚家破例出一次外會,被一口回絕,後來好話說盡,譚家才勉強答應給汪做兩道菜。喏,就是這兩道黃燜魚翅和蠔油紫鮑,都在譚家事先做好,再由家廚送過去。”
“呦,還給大漢奸做過菜呢。”袁欣然開玩笑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嘛,譚家再牛,他也就是一個小買賣人,還能扛得住政府啊?是吧樑總,不能要求咱們這些買賣人豁出命去愛過吧,咱們只負責做生意交稅,那就是盡了本分了。”宋元新接口說。
“欣然你搞錯時間了,汪精衛進京,那時候正兒八經國名黨二把手,論地位,是國家核心領導人,論資歷,那是炸過攝政王的革命老牌英雄,論長相嘛,也是民國著名的美男子,那時候倒不是漢奸。至於當漢奸這個事吧,學界一直有種不太主流的說法,曲線救國的想法,未必就是假的,成立僞政府,就算是六分漢奸心,怕是也有四分是受了老蔣的忽悠和排擠。”
從吃的,聊到民國軼事,這位宋老闆大約是專門負責交際的,倒也是博學,和樑一飛能聊上幾句。
眼看着時機差不多了,樑一飛盛了一碗雞湯,一邊輕輕的用勺子攪拌着讓它散點熱氣,一邊不經意的隨口問道:“宋總,今天拍賣會,倒是承蒙關照了,只是玫瑰園這個項目,你們之前既然已經看上,這輕輕鬆鬆讓給我,讓我這個心裡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啊。”
宋元新微微點了點頭,樑一飛語氣雖然看似隨意,但是誰都知道,這纔是今天這頓飯真正要談的內容。
這個事不談清楚,不講明白,絕對不僅僅是這頓飯白吃了這麼簡單。
“樑總,我倒也不怕跟您說一句實話,這個項目之前我們的確看重,甚至用了一些關係,您也看到了,起初,只有我們一家來競標。”宋元新道。
樑一飛微微點頭,也是順手送了一勺雞湯到嘴裡。
雞湯一入嘴,整個人忽然恍惚了一下。
呦,味道還真是說不上來的好喝,嵐韻湖不是說沒有好廚子,煲雞湯樑一飛更是喝過不知道多少次,什麼三年的老***個小時的老火,各種火腿、菌菇一起燉,都試過,可是要說味道,這一口下去,就把之前所有的都比掉了。
心中略微意外,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袁欣然看了看樑一飛,她開口問:“我們後來投標的時候很順利啊,我聽鄧經理說,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反而很歡迎我們過來。”
“說出來可能樑總和袁小姐都不信,我哥吧,是一個特別愛交朋友的人,我從小他就教育我,想要成事,必須廣交四方朋友!”
宋元新說着,見樑一飛望着眼神在雞湯上瞟了至少兩三次,似乎會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一個看起不想幹的話題:“樑總,這個雞湯做法可是不一般,味道也是自然不同的。”
樑一飛眼皮微微一翻,道:“哦?”
“我也是聽大師傅聊的,說是先選三年的地走雞熬好原湯,然後把雞胸肉撈出來捶打成肉茸,用花雕酒醃製後,再放入原湯裡煮,吸收雜質,徹底煮出雞肉的香味和營養後,這湯纔算能用。”
宋元新頓了頓,說:“我覺得吧,和做事交朋友一個道理,事情要做足,做透,做細,朋友要麼不交,交了,就該真心相待,爲對方着想。”
這個比喻似乎不太恰當,和雞湯做法的相同處有限,但是想要表達的意思卻很明白了。
“我們能順利入場,也是貴公司在其中推動了?”樑一飛道。
“樑總過譽了,鄧老闆是玫瑰園的債主之一,也是元老,即便我們阻攔,也未必就管用,何必枉作小人呢。”
宋元新笑道:“何況在得知是樑總和袁小姐要入場之後,我哥和我商量了一下,論實力,我們不如您這一方,即便在這裡有些關係,但真拼起來,也未必就能贏,就算贏了,也要大傷元氣,畢竟我們的主業也不是地產,所以決定,這一次我們不標了,一開始我和您說的那絕對不是客氣話,倒是如果能和樑總這樣罕見得青年俊才結交朋友,比拿一塊地的價值要高的多。”
話說到這個份上,意思已經明白了,就是要結交,樑一飛也算是清楚自己在國內商圈的地位,要論資產,雖然不敢說是名營企業裡最大的,但絕對也是一流的,新時代、飛源、飛科,還不算外圍的銷售、廣告、地產,哪一個單獨拿出來,都能輕鬆上市。
最關鍵的是,自己勢頭猛,年紀輕,在其他人的眼裡,未來不可限量,結下一個善緣,價值的確是大於一塊好地皮。
而至於這個德森集團嘛,自己上輩子沒印象,這輩子也沒聽說過,想來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公司。
至於對方是不是有其他目的,那樑一飛此時也只能打探到這一步的,如果有,對方早晚要說,如果沒有或者不願意說,問了也沒用。
“宋總,貴公司的主營業務是什麼?”樑一飛頓了頓,怕宋元新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乾脆直接說:“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樑總,談這個就見外了!我們是真心想要交朋友,至於未來,有機會能合作當然最好,今天只吃飯,不談這個,您看呢?”宋元新道。
樑一飛笑了笑,輕輕的放下了筷子,語氣很客氣,卻搖了搖頭,說:“宋老闆,俗話說無功不受祿,也有說親兄弟明算賬,越是好朋友,我越是不能欠朋友的人情。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是朋友,又是你們先看上的,這塊地我不能要。”
說着,轉向袁欣然,道:“欣然,你之後和宋總聯繫下,把這塊地轉讓給他們,還是按照我們拿下的價錢。”
“好的。”袁欣然點點頭。
見樑一飛態度很堅決,宋元新頓時爲難起來。
要說一點兒都無所求那不可能,商場上的朋友不是私交,絕對不會僅僅因爲什麼欣賞、志趣相投就結交,自然是爲了能互助互利。
但是要說對樑一飛憋着什麼壞,那是真沒有的事,正如樑一飛判斷的這樣,德森集團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公司,拿出幾個億來投資地產,也是因爲這筆錢他們知道可以分期付款,而且背後有一定的人脈關係,得到風聲,接下來國家政策要有變化,地產會熱起來。
之前是閒錢投資,但是在得知飛科的樑一飛也來競爭之後,德森的老闆,也就是宋元新的大哥宋元光有了點新的想法。
“樑總,這就太見外了!”宋元新說。
“都是朋友,談不上什麼外不外的,宋總,煩你轉告貴兄長,地雖然我不能要,但是人情我領了,朋友我交了。”
說着,起身,拿起桌上的紹興黃,要給宋元新斟酒。
“樑總,您看這樣行不行。”宋元新知道這杯酒倒下來,這份人情就算是白做了,白忙一趟,連忙把杯子拿到一邊去了,說:“我們德森呢,的確遇到了一些瓶頸,我說說,您給指點指點?”
說着,不等樑一飛答應,就主動的打開了話匣子。
德森集團是南方的一家單位,主要業務在廣深兩大城市,做得是電子設備銷售。
隱晦的提到了,德森和盛家一樣,是靠着走私發家的,利用地理便利,從香江走私電子錶、電子遊戲機、磁帶錄音機,之後是電視、冰箱、空調、錄像機,之後與時俱進,走私DVD\\VCD什麼的,利潤非常的大,一臺彩電,香江那邊賣八百,過個海就兩千,一夜時間一臺電視就1200的利潤,和香江那邊的社團合作,可以說有多少快船,能裝得下多少,那就能賺多少。
唯獨不做汽車和香菸走私,這玩意是盛家壟斷,他們還不敢去招惹。
但是這兩年一方面,市場需求越來越大,另一方面,查得越來越緊,加上香江迴歸,這條路子眼看着要被堵死了。
宋家兄弟還是腦子清楚的,想趁着手頭還有錢,日子還好過的時候,轉型做些其他的,房地產就是其中之一。
談話之中,宋元新還有意無意的透露出一個有意思的信息:他這個‘宋’,和民國時期的‘宋家’,是有些血緣關係的。他們來昌平參與玫瑰園,得知地產未來會熱的內幕,也是當年祖上一輩輩傳下的老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