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子,不是我不想賺這個錢,可是你們的機器現在越來越不行了,萬一爆出去我這裡賣假貨,我賺不到錢,你不也賺不到嘛。”
在仟村百貨不遠處的一家歌舞廳的ktv包廂裡,仟村的總經理田曉亮語氣有些卑微的開口說道。
坐在他對面的‘趙公子’是個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卻梳着一個油光鋥亮的大背頭,這樣的髮型按理來說會顯得十分老氣,可是在這個年輕人身上,卻讓人感覺到一種霸道。
在他的身邊,坐着一個穿着皮大衣的年輕女人,正在拿着防火打火機給趙公子點一支雪茄煙。
趙公子手上帶着一個偌大的金戒指,不耐煩的一揮手打斷了女人的點菸,把手裡的雪茄煙朝桌上一掐,說:“怎麼好?還要怎麼好?一臺機子你盡得五百塊錢,你分錢的時候怎麼不講,現在來跟我講這些屁話!行啊,要質量好的,你就不要分錢了,我把錢投入到研發上,行不行?”
田曉亮苦着臉說:“趙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你什麼意思?這點小事還專門把我找出來,我時間有多值錢你不知道啊?我告訴你,跟我合作的可不是你一家,你們商場那點在我看來就是個屁,就算你一分錢不要,那點小錢也不夠用來搞技術!”趙公子不耐煩的說。
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淡淡一笑,柔聲打圓場,說:“田總,大家都是朋友,都是爲了賺錢嘛,你不要着急,現在是起步階段,技術當然差一點,等將來錢多了,我們從國外進口好的機器,培養好的人才,把咱們得貨做得比真的更好,到時候,咱們也不賣假貨了,光明正大的創立自己的品牌,到時候,您可是創業功臣元老啊。”
“功臣?就他這樣還想當功臣?做夢吧,屁大點風險都不敢承擔,還想跟着我賺錢?”趙公子冷笑一聲,又拿起雪茄。
“不是我不敢但風險,但是這個事情早晚有天怕是要露餡的,整個商場裡的VCD,有五個牌子都是你的貨,每天流水一樣賣出去,質量跟不上,那麼多顧客總會有……”
“總會有人發現這是假貨。”女人打開打火機啪得一下,幫趙公子點上火,然後塗着眼影的眸子一番,似笑非笑的問:“發現了,怎麼樣呢?”
“發現這是假貨還得了!”
“還得了?”女人哼了一聲:“田總,你這個膽子啊確實小了點,連我這個女人都知道,在濱海市,就沒有我們趙公子擺不平的,真發現是假貨,給他兩個錢封口不就行了,他兩千多買的,你給他四千,在送他一臺真的,他還能說什麼?要是真敢不依不饒,趙公子自然會找人去跟他談。這種事以前又不是沒有過。”
“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尋釁滋事,這樣的人,抓進去蹲兩天就老實了。”趙公子靠在沙發上,吐了一口濃煙,然後斜着眼瞅了瞅田曉亮,“老田,你不要再羅嗦了,你今天跟我講,你還要不要我的貨了?要咱們接着賺錢,不要就拉倒,我也不缺你這一家出貨。”
田曉亮眉頭緊皺,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覺得有點怕了。
他這個怕,不完全是怕假貨問題,要是不敢賣假貨,他一開始就不會和趙公子合作。
更多的來自於對趙公子這個人。
最初認識,對方講從他這裡出貨的時候,雖然也有一股子驕橫霸道,可是當時對他的態度,可絕對不是現在這樣,至少還是能像朋友一樣說話的。
可是隨着接觸越來越深,他越來越發現對方拿他不當一回事,越來越霸道。
自己上了對方的賊船,陷得越來越深,像這種人合作太久,誰知道對方還會逼着自己乾點什麼,會不會一口把自己吞掉?
合作,關鍵是選擇合作伙伴,和趙公子合作越久,他越覺得對方危險,不靠譜。
心一狠,咬牙低聲說:“那趙公子,我實在是不敢再弄下去了,咱們到此爲止吧……”
趙公子悠悠的吐了一口煙,沒搭理他。
田曉亮是知道對方背景的,在這件事上得罪了對方,斷了對方一條財路,生怕對方對自己進行報復,苦着臉解釋說:“趙公子,總公司那邊……”
“田總,不要這麼衝動嘛。”趙公子身邊的女人笑了笑,起身坐到田曉亮身邊,給他倒了一杯酒遞給他,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說:“田總,我們趙公子不缺你這一條出貨的路子,在社會上混,關鍵還是多交幾個朋友,你要是這麼幹,那可是要傷了朋友的心啊,你好好考慮考慮?”
田曉亮顫巍巍捧着酒,無奈說:“小琴姐,買賣做不成,大家還是朋友嘛,以後趙公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一句話的事情,我一定盡力。”
“哦。”小琴姐似笑非笑的點點頭,“知道了,那喝完這杯酒,你就走吧,大家好聚好散。”
“好好好,謝謝謝謝。”田曉亮舉起酒杯仰頭就要喝。
哪知道酒杯剛到嘴邊,剛纔還帶着微笑的小琴姐,神情驟然一變,凶神惡煞一般一巴掌扇了過去,啪得一下,連酒杯帶着裡面的紅酒,打了田曉亮一頭一臉。
“草你媽!朋友?你他媽也配!給臉不要臉!姓田的,我告訴你,要麼繼續幹,想要退出,把之前賺得一分錢不少的吐出來!”
小琴姐杏眼圓瞪,聲色俱厲的指着被嚇呆的田曉亮。
……
……
仟村百貨這邊,捲髮墨鏡中年人帶着三百臺還沒有拆封的VCD機,上車之後卻沒有開向通往外地的省道,在市裡繞了一個圈之後,來到了二環的一個工業區。
捲髮墨鏡男是外地人,不太清楚這個工業區什麼情況,如果有濱海本地人在此,會曉得這裡很早之前是準備蓋政府大樓的,後來不知道什麼緣故賣給了當地的一個大老闆,然後在此處建廠,生產保健品。
不過這一片區域實在太大,一個廠根本用不完,之後幾年陸陸續續的又蓋了許多倉庫。
捲髮男下車之後,摘掉了墨鏡,露出一張國字臉來,在倉庫裡,已經有個女人在等他。
除此之外,愛多VCD的老闆胡大標和兩個技術員也等在此處。
“袁總你好,不負所托,三百臺都在這裡。”捲髮男說。
“胡總,派人驗一驗吧。”袁欣然大咧咧的一揮手,然後衝捲髮男說:“汪先生,這趟辛苦你了,按照咱們說好的,要真是假的,你自己去索賠,假一賠十,這批貨,足夠你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了。”
捲髮男汪先生哈哈哈一笑,朝腦袋上摸了一把。
整個頭頂的頭髮全部被‘摸’了下來,原來他戴的是一頂假髮。
“我幹這個事,可不是爲了發財,是要維護社會風氣,打擊假冒僞劣!”汪先生正色說。
“你爲什麼我不管。”袁欣然無所謂的一攤手,看着眼前這人,想到樑一飛跟她出的那個壞點子。
這兩年物資極大豐富,導致了假貨充斥着市場,而各個商場爲了招攬顧客,標榜自己賣得是真貨,紛紛打出了‘假一賠十’、‘假一賠百’的各種招牌,於是一種新的職業應運而生。
職業打假人。
所謂職業打假人,就是專門收集各地可能有假貨的信息,然後上門去故意買假貨,然後索賠。
社會上對於職業打假人褒貶不一,有人認爲這是一種惡意的訛詐,有的人則認爲職業打假人的存在有利於監督,打擊假冒僞劣商品。
直到十幾年後,這種爭論都依舊存在。
目前,雖然這是個‘暴利’行業,但是由於難度大、危險性高,這個行業的所謂‘從業者’並不多。
而眼前這位汪先生,汪海,則是中國目前最有名氣的職業打假人,時常登上各種媒體,打假的經歷豐富,經驗充足。
以至於他現在去打假,都要進行化妝,否則很容易被商家認出來。
樑一飛當時對袁欣然說,你這個套路的關鍵,就在於把影響搞大,打假這件事上,能把影響最大化的,非這個汪海莫屬。
袁欣然聯繫上了汪海,對方聽說有這麼件事,頓時和袁欣然一拍即合。
三百臺機器,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愛多的幾個技術員挨個檢查,用了整整兩天時間,最後確定,其中有220臺都是假貨。
“恭喜你汪先生,220臺,44萬,假一賠十,那就是440萬,除掉我給你的本錢,你還有400萬賺頭。”袁欣然在自己的辦公室,翹着二郎腿說:“不過我話得說在前面,這個事是你去幹的,可不是我指示你的,要是有什麼風聲傳出去……”
說着,忽然搖頭一笑:“無所謂了,就算被人知道是我叫你乾的,也沒什麼大不了。”
“你放心,我何必多事呢?而且你說的也對,打擊假貨,人人有責嘛。只要你們這裡不賣假貨,就不怕人家說什麼。”汪海道。
“那我可不敢保證沒假貨,我只能講,我和廠家直接合作,除非廠家自己生產假貨。”袁欣然打了個哈欠,“行了汪先生,你索賠去吧,媒體需要我幫你聯繫嗎?”
“不用,我和媒體熟透了。”汪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