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林之嫺採訪樑一飛的時候,濱海這邊,顧文明剛好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宿舍。
由於給老婆出國交押金,市裡那套一室一廳的商品房已經賣了,暫時住在學校給青年教師分的宿舍。
剛進門,他就一頭栽倒在牀上,累得衣服不想脫,躺在牀上閉着眼睛打盹。
這一段時間實在是忙壞了,系裡的本職工作,一個禮拜差不多12節課,課不多,但是大學裡還有很重科研任務,每年都要發表一定論文,這就佔據了他大部分時間;
學校開設了夜大、函授課程,需要一批老師,知名的老教授、專家,是不願意去函授夜大代課的,丟身份,這些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各個系的年輕老師頭上。
還在外面偷偷接私活,一個禮拜下來又是快20節課。
每天除了睡五六個小時,剩下來都在工作賺錢,連坐下來安安穩穩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往往是一邊騎自行車或者走路,胡亂墊吧點。
日子過的很累,錢倒是不少賺,上個月工資獎金加外快,已經破了一千塊錢,比學校裡級別最高的教授還高。
年輕嘛,不怕吃點苦,只要能賺到錢就行。
但是最近,有個事讓顧文明心裡特別煩!
外國的月亮沒有那麼圓,種族平等這四個字,美國人喊得比誰都大聲,可是出去這些中國留學生,找工作比黑人還困難。
即便是打破頭搶到一份工作,同樣的工作內容,中國留學生的收入,往往只有本地人的三分之一。
老婆有個室友就是這樣,連續換了幾份零工,幹得多拿的少,美國那一套對工人的保護制度,完全用不到中國留學生頭上,除了不公平就是不公平,最後實在氣不過,一咬牙,跑到一個酒吧跳脫衣舞去了。
顧文明很擔憂的發現,老婆對於這件事的態度,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
最初,和他一樣,都很鄙視,覺得女孩子不自重;
可是上次打電話,又聊到這個事,老婆忽然冒出來一句,這種事在美國司空見慣,很多美國本地的女大學生都去酒吧打工,甚至給花花公子之類的雜誌拍攝寫真,賺取學費,自食其力而已,不丟人。
美國佬願不願自己的老婆、女兒、老孃,扭着屁股從別的男人手裡接過一美金兩美金的小費,顧文明不知道,也懶得去猜!
他只知道,他絕對受不了!
電話兩邊,兩個人的壓力都很大,都有自己的委屈,話不投機,說着說着火氣就上來了。
那是他兩第一次在電話裡吵架!
吵架之後,‘冷戰’到現在,誰都沒先給誰打電話。
總冷戰也不是個辦法,顧文明琢磨着,老婆一個人在國外難處比自己大,自己又是個男同志,不能真因爲這點事就計較。
真計較了,說不定本來老婆沒其他想法,就是隨便說說,反而會因爲自己的態度賭氣幹出點什麼了。
心胸這種東西,就是被生活的無奈活活撐大的,顧文明正琢磨着休息一會就去打電話,安慰安慰老婆,忽然就聽樓道的宿舍管理員喊“顧文明,電話!”
他一個激靈,爬起來鞋子都沒穿,就開門朝外跑。
這個點來電話,八成是老婆的。
畢竟是夫妻,哪有隔夜仇,他心想。
“謝謝張師傅啊。”
興沖沖的跑出去,跟宿管大爺道了聲謝,拿起電話,剛說了聲‘喂’,電話那頭就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顧文明顧老師嗎?”
顧文明一愣:“嗯?哦哦,我是啊。”
“我是季衛革。”
聽到這個名字,本來就有點‘做賊心虛’的顧文明心裡咯噔一下!
季衛革,校黨委副書記,風紀委主任。
他找自己幹什麼?
小心翼翼陪着笑說:“哦,季書記,您好您好,我是小顧,有什麼事嗎?”
季衛革公事公辦的說:“校黨委、風紀委和你們系裡,收到了一份關於你的舉報信,請你明天上班立刻到黨委辦公室,說明一下情況。”
……
……
接收完林之嫺的採訪,樑一飛本準備第二天就回濱海,白建國給把他給留住了。
老白最早去濱海,參觀了罐頭廠,對車間牆上貼着的‘22條’印象十分深刻,非央求着樑一飛也給他們廠弄一個‘對標國際一流’的管理制度。
於是樑一飛在杭城又逗留了三天,幫着塑料杯廠也搞出來一個所謂的管理制度。
這一次就沒收費了,臨走之前,白建國給準備了一大堆‘土特產’,什麼西湖藕粉、龍井茶葉、幹蝦仁、杭城特產的利羣煙、酒,裝了滿滿兩大蛇皮袋,專門給定了火車臥鋪票,送樑一飛上車。
送站下車之前,白建國緊緊握着樑一飛的手,說:“這次太匆忙,以後有機會,一定再來!我親自給你當導遊,好好陪你在杭城玩一玩,看一看!”
“白大哥,一定有機會的!”樑一飛點點頭。
火車緩緩開動,在車窗,和送站同志們揮手告別。
一路無話,趴在臥鋪上睡覺,一覺睡好,車已經回到了熟悉的濱海市。
樑義誠租了一輛三輪車,早就等在火車站門口了,爺倆把兩大包東西搬上車。
這一次,樑一飛說什麼也不讓老爺子蹲車帶自己了,蹬着三輪車朝家走。
樑義誠坐在後面車斗裡,路上問樑一飛這次杭城之行的情況,聽着聽着,就有點發懵,覺得腦子不太夠用。
這一趟出去,幾天下來,又是四萬塊到手!
什麼時候,老樑家人賺錢變得這麼容易了?
才從牢裡出來多久,就能幫政府幹這麼大的事!
是時代真變了,還是自己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到了家,先是慣例,帶着樑一飛,給亡妻上了一炷香,然後爺倆把一大堆禮物在堂屋攤開,分類。
茶葉和幾條杭城特產的利羣煙留着,看着剩下的蝦仁、藕粉什麼的,樑義誠忽然幽幽的嘆了口氣。
樑一飛奇怪問:“怎麼了?”藕粉啊,蝦仁啊,龍井茶,在當前都是很難買到的好東西,老爺子嘆什麼氣啊。
“沒事,我就想到你媽活着的時候,就喜歡吃這些,那時候家裡沒錢,市場上又買不到,也就過年她回老家的時候能帶點。她現在要是還活着,看着你有出息了,指不定要高興成什麼樣子呢。”樑義誠說。
樑一飛‘媽’的老家在沿海地區,去世之前,應她的要求也安葬在老家,孃家的幾個舅舅幫忙照顧着墳,樑義誠每年都會去上墳掃墓。
“爸,我媽去世這麼多年,她要是天上有知,最想看到的,就是我們爺倆都好。我兩都過得好好的,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了。”
樑一飛說着,把藕粉蝦仁什麼的歸置到一個大蛇皮袋子裡,說:“這些咱兩也不吃,要不你給萍姨送過去,她開飯店用得上。”
樑義誠擡眼有點奇怪的看了樑一飛一眼,支支吾吾着說,“唔唔,也對,你送過去吧,你萍姨對你不錯,現在你賺到錢了,的確該表示表示。”
“我可沒這功夫,這麼久沒去上課,作業都落下一大堆,我晚上要去夜校!”
“說到學校我想起來了,你不是要辦補習班嘛,馬上暑假就要到了,高考結束、學生放假,正是搞補習的好時候,你得抓點緊。”樑義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