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死了壓斷街,老爺死了沒人擡,樑一飛先後兩次住院,都是受傷沒死,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
也是倒了黴,兩次住院的原因,都是意外事故。
第一批來探望的,不是親戚朋友,市局的領導、國資局的領導前腳後腳到,說了一番安慰的話,市局的領導話裡話外,主要還是給吃定心丸,上次和趙大軍說得那個‘方案’,應該問題不大。
對大家都不好的事,問題大大的;對各方面都好的事,問題自然不大。
倒是國資局的領導,樑副處長這次十分的真誠,惱火的一塌糊塗,在病房裡就拍桌子罵娘,搞得樑一飛還得在邊上勸他。
南江省國企改革剛出現一點兒成效,上面都點名表揚過幾次了,結果改革的標誌性人物,著名的名營企業家樑一飛居然就被綁架了,還差點被‘攪拌’了,國資局那頭也好,樑副處長也罷,聽說之後,都是一身白毛汗!
的確太危險了,要是樑一飛給攪拌了,以後南江省得投資環境,在外人眼裡,會惡劣成什麼樣子?連樑一飛這樣受到上級政府肯定、在民間有極大能量的地頭蛇、標兵都這個下場,更何況他人?
這事朝小了講,是樑一飛個人丟命;朝中了說,影響南江省國企改革進程和形象;朝大了講,那是給改革開放抹黑、扯後腿、打耳光!
“不至於不至於,樑處,沒這麼大,沒這麼大。”樑一飛在邊上勸,官員嘛,想問題站得高度比較高,難免有時候會上綱上線,不過這事它再上綱上線,撐死了就是一樁惡劣刑事案件,怎麼都不至於提高到給改革開放抹黑的程度。
“怎麼不至於!你可別小看了這件事啊!我跟你講,你這次是走運,被警察同志救了,可警察也不是萬能了,下次呢,下下次呢?”樑副處長一本正經的說。
“嗯?”樑一飛一愣,什麼個意思,還有下次?還有下下次?
扯淡呢吧,經過這次,老子以後出門還不得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在胸口,牽狗帶鷹,圍着一大羣保鏢?還能有下次?
再有下次,要不就是城管大隊,要不就是美國海豹突擊隊,不然沒人能再抓走自己!
“怎麼沒下次,社會治安這麼惡劣,難保沒其他壞人!”樑副處長板着臉說。
“嗯?”樑一飛這次聽出點味道來了,樑副處長,這是話裡有話啊,眯着眼打量了樑副處長片刻,忽然有點明白了,說:“那要是這麼講,得來一次社會治安大整治了?”
“對嘛,就是這個意思!”樑副處長臉也不黑了,娘也不罵了,語氣也溫柔了,說:“社會治安這麼差,肯定要搞一次治理,環境好了,人家外地的老闆、外商,纔敢來投資,本地的企業家,也才能安安心心做生意,對吧。局裡正在向省廳請示,是不是請省公安廳搞一次大規模、長時間的全省範圍內的掃黑除惡。這個事得有個由頭,這次正好就是個理由,你呢,跟兩邊關係都不錯,還是民間身份。”
樑一飛聽明白了,這是拿自己被綁架這個事當導火索,樑副處長來問問自己的意思,免得溝通不順,自己有什麼不樂意。
不過,這的確是好事,沒什麼不樂意的,還是那句話,社會治安好了,企業家纔能有好的環境。
“要多少贊助啊?”樑一飛問。
“要啥贊助啊!”樑副處長一翻白眼,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就是來跟你說一句,到時候有的活動,你可能要撥時間出席一下,就這回事。”
“那行,沒問題。”樑一飛點點頭。
“就這麼說定了啊,到時候你可得出席啊。”
樑副處長走了之後,一羣朋友又陸陸續續的來探望,說起來整件事,都心有餘悸。
樑一飛的朋友,全是有錢老闆,樑副處長有句話沒說錯,有今天,弄不好就有明天,今天是樑一飛,明天說不準就是張鬆裘娜溫玉春他們,牽扯到錢這個東西,誰能擔保沒人動歪心思?
以前老闆們身邊配備保鏢,更多的目的,還是爲了顯擺,排場,或者欺負欺負人,要說安全問題,充其量也就是同層次老闆之間相互別苗頭的時候,說到底,和自己的生命安全關係不大。
和一些偏遠地區、沿海城市相比,濱海市的治安其實算是很好的。
可樑一飛這個事一出,給老闆們都敲響了一個警鐘,要是沒有韓雷這麼個‘兵王’存在,樑一飛這條小命就已經交代了。
辛辛苦苦創下那麼大的家業,天天累得狗一樣,真死在攪拌機裡,這一切所爲何來呢?
一羣人當中,只有何雲飛底氣硬,他就是純混社會的出身,走得就是黑路子,他幹別人,當然也要防止別人報復他,從之前到現在,不管去哪,身邊都會跟着至少三個人,尤其是搞了煤礦生意之後,警惕性更高,一出門,前車開道後車跟隨,排場比市領導視察還要大,想動他,不出動一支小型部隊恐怕難度很大。
何雲飛這次幫了不小的忙:1200萬現金,吳三手一夜之間湊不齊,何雲飛一個人就解決了五百萬。
這並不是借錢,如果樑一飛真的被撕票了,這錢又被綁匪拿走,那他很可能就直接損失了五百萬。
這份交情,樑一飛還是記在心裡的,一羣朋友們走了之後,樑一飛單獨給何雲飛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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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哥,有個事我跟你透下風,接下來,全省弄不好會進行一次嚴打,你煤礦那邊得留點心。”
電話那頭,何雲飛嗯了一聲,沉聲說:“好,我心裡有數了。”然後哈哈一笑,說:“你放心,在清苑縣這地方,沒人敢把我怎麼樣!再說了,全國性大規模嚴打我也不是沒經歷過,有經驗。對了,你安心歇着,等有空來玩,我讓鄭老球給你弄幾個熊膽壓壓驚。”
聽他語氣裡,有些滿不在乎,樑一飛皺了皺眉,卻也沒多說什麼。
“哥,好點沒?”吳三手走進房間,手裡拿着一捧捧花,放在牀頭。
“你還拿花來幹嘛?”樑一飛也是覺得好笑,每次住院,病房裡就跟開了花店似的,來探病的無一例外,除了各種補身的,都要帶一大束花。
有點奇怪的吳三手一眼,他是自己人,來就來,天天都來,還帶一束花幹嘛?
“不是我送的,那個鍾小倩託我帶給你的,祝你早日康復。”吳三手放下花,坐病牀邊上,隨手拿起一個蘋果削起來,問:“哥,你要不要見見她?”
樑一飛沉默了片刻。
這次自己能活着回來,兩個功臣,韓雷,鍾小倩。當時街上空無一人,要不是她及時報信,吳三手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被綁了。
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說:“算了吧,人就不專門見了,你帶五萬塊錢拿給人家,去她家看看,有沒有什麼困難,儘量幫着解決,她要是想找份正兒八經的工作,就安排一下。”
樑一飛也是被搞怕了,上次住院,周雲晴過來,結果現在鬧到了這個結局,說句不要臉的話,他這種有着一顆成熟男人的心,身體卻很年輕的單身王老五對女孩子吸引力還是很大的,他自己也不是個什麼正人君子,萬一再鬧出點破事來,害人害己。
吳三手小心翼翼得看了他一眼,說:“那……那周雲晴呢。”
說到周雲晴,樑一飛腦子都疼。
周雲晴帶他到城裡來,本是想請自己幫着教育教育,讓他成器,至少是成人。
誰都沒有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周來寶再不是東西,對於周雲晴來講,也是親弟弟,血脈相連,如今死得這麼慘,固然是咎由自取,可是當親姐姐的,心裡怎麼能過得去?
沒法面對自己,沒法面對家人,也沒法面對樑一飛。
事情出了這麼久,周雲晴即沒有給樑一飛打電話,也沒有來醫院探望。
狀態很不好,已經不在嵐韻湖了,一直把自己關在文工團的宿舍裡。
這個事總是要有個交代的,一碼歸一碼,周來寶混蛋,他死了活該,可是周雲晴並不是混蛋,相反,整件事,她受到的傷害大概纔是最大的。
說到底,樑一飛覺得有點對不住周雲晴,感情上面,的確是因爲他自己的不重視,不留心,導致周雲晴越陷越深,如果當初能快刀斬亂麻解決兩人的關係,那周雲晴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說白了,是自己不太負責任,或者兩輩子單身養成的不敢負責任的惡劣習慣造成的。
在周來寶這個人上,樑一飛覺得,自己也有些辜負了周雲晴所託,當初她帶着弟弟來嵐韻湖,明說了,就是請自己幫着教育教育,可是自己答應之後,並沒有在這上面花多少心思,一開始看着周來寶的沈家調去了匯德利,自己也沒有做後手安排。
既然受人所託,就該忠人之事,這一次,樑一飛反省過,自己無論在感情上,還是周來寶這個人上,都沒有做到,是犯了很大錯誤的。
今天上午,吳三手就是從文工團回來。
“她狀態還是很差,但是說,不想再見面了。”吳三手說:“哥,我覺得也不能怪她,出了這樣的事,她現在沒法面對所有人,不管是家裡人,還是誰,見面都是一種傷害。”
樑一飛沉吟了片刻,說:“不見就不見吧,你再去一趟,問問她願不願意出國深造,去外國學習音樂。”